龙涎香无声无息充盈鼻间,程观闻声顿住。
玄色蛟纹广袖轻贴小臂,楚怀世抬手虚揽过他的腰侧,稳了稳本就稳当的人,程观对上这人视线,眼波一转,轻笑了下:
“下官先借殿下一用。”
说罢,他转而站在楚怀世身后,垂眼看地。
廊上,阿木尔追来,见状眼睛一暗。
大晋官员他不认识几位,但大晋太子,总是认得的。
阿木尔只得拾起礼仪:“阿木尔见过太子。”
人躲到身后去,楚怀世便放下了手,抬眸看向纠缠不休的匈奴世子,淡淡应了声,开口道:
“世子何事匆忙?”
明知故问。
阿木尔盯着太子身后露出藏蓝衣袖,招摇无比。他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我方见一只有藏蓝羽毛的鸟儿,漂亮得很,想抓来看看……它飞过去了,不知太子有没有瞧见?”
楚怀世不动声色:“大概是飞走了。”
“哦,那实在可惜。”
“有些鸟儿是拘不住的,远远看一眼便好,”楚怀世看了眼廊外树梢,“不然追狠了,当心它啄上世子的眼。”
“……”
阿木尔收了笑,眉眼间更显邪气:“阿木尔受教了。”
使团计策还未实施,大晋太子此时回护,他就算见到了,也只能装瞎。
等之后,他总有机会……
“奇能异术在文庆殿开演不久,这等大晋风光,世子不应错过,若是无事的话可以前去一观。”
阿木尔顺势应道:“……谢太子提醒,那阿木尔先行告辞。”
楚怀世几句话地将人支走,程观看着人影消失在拱门后,体验了把狐假虎威。身前的太子殿下则转身:
“提督还没用够?”
程观轻抬下巴,逗了句:“嗯,殿下还让用么?”
“程提督应当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楚怀世看向这张沾花惹草的脸,神色沉沉,“招惹的人多了,总有一天会受制其中。”
“下官愚钝,”程观故作疑惑,作揖请教,“还请殿下说说,我都招惹谁了?今后我会避着点儿。”
“……”
楚怀世敛眸:“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在殿下心里……怎样算招惹?”程观眼尾上扬,微微俯身凑近,红唇张合,“是来往交谈,是举酒对饮,是送花,还是这样说悄悄话儿?”
“……亦或是相知相拥,抵足而眠,耳鬓厮磨?”
程观还要再说,唇上却压上了一根颀长手指。
“够了。”楚怀世叫停,眉间轻蹙,似是生气的样子。
程观仍敢再说,他稍稍歪头,柔软唇瓣轻蹭手指骨节,吐出字句:“殿下到这就够了?”
“……”
楚怀世猝然收手,目光锐利一瞬,沉声道:“程提督对所有殿下都是这样?”
面前人眼睫扇动,反问道:“嗯,什么叫所有殿下,这儿不就只有一位殿下吗。”
他言语犹如蜜糖:“殿下自然是独一份儿的。”
这蜜糖下,便是入骨毒。
“提督这是想左右逢源,两者兼顾?”楚怀世掐住他的下颌,“可惜孤不屑于同人共享,程大人还是先断干净,再来找人。”
程观挑眉:“哦,那便算了。”
ooc惩罚就够他喝一壶的。
果不其然,人这次是真被他惹恼了。楚怀世眉眼冷下来:“你倒是果断。”
“既然提督决定了,就别再来寻孤。”
说罢,凛如冰雪的太子松开他,甩袖离去。
树梢婆娑,几片枯叶飘落,廊上安静须臾,程观无奈一笑,走回大殿。
寿宴这场大戏,剧情起于匈奴使者在宴会上,突然手抖摔盏,神色大变。
高帝询问原因,使者便叩首,惊惶于这酒有问题,从而在查验过程中,不经意捅出使团有人身亡的消息,说那人便是遭人酒中下毒,在高帝逼问下,“被迫”亮出太子书信,污蔑太子同匈奴牵扯,商量不成,为防暴露反杀使者。
李南箫既有先知,提前潜入替换了书信,利用书信破绽成功倒扣黑锅,匈奴使者陷害晋朝太子,这可不是小事。
因此接下来,前世边境动乱被太子平定,大晋未丢城池,反而成功征伐匈奴。
虽然经散绮楼之事,程观对李南箫能否潜入成功这件事存疑,但程观这次选择按照剧情走,什么都不做。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程观座上饮酒观乐,没有等到使者的飙戏时刻,却等来了惊天一幕。
玄纹白虎在运送途中发狂,冲出笼子,好巧不巧,那笼子正巧经过宴会宫殿附近,白虎体质特殊,身中数箭仍精猛无比,就这样径直闯进了殿前!
虎啸一震,殿前奇术表演者登时惊惶而散,位于前列的权贵臣子脸色一白,混乱中有人高喊:“护驾!护驾!”
阿木尔倏然起身,看着那白虎,神色震惊欲裂。
完了。
闹剧一场。
侍卫匆忙赶来,手持刀斧,拉开荆网,试图困住白虎。
沉闷虎啸令人心颤,白虎口含鲜血,双目癫狂,无视一切阻拦地向人群扑来。
御史支棱着胡子,情急下挡在高帝面前:“陛下,老臣来护你!”
其他臣子见状,登时也向那涌去,声声情真意切:“陛下,臣来护你!”
阿木尔想要冲出人群,事已至此,他只有制服这只白虎,才能有机会掀这天降黑锅。然而,他一步也迈不出,侍卫络绎不绝向这头护驾,他被迫后退。
三皇子楚灵泽伴君身侧,亦被人流裹挟,拧眉看向外围,寻找一人。
程观愿本站在边缘,因此得以先一步抽身,他展臂揽过一个身着沉重鳞甲而跑不动的奇术少年,躲过白虎的扑击,几步走远。
吓傻了的少年磕磕绊绊地道谢,程观轻摇下头,转眼扫过殿门,试图寻找李南箫的身影。
这变数定然是主角的行动导致,什么让他改变了做法?
纵虎袭皇宫,封使团的口,反泼脏水。
此招狠辣干脆,无论如何,送虎人的罪责都跑不了。难不成……短短几天,李南箫就染上西厂的味道了?
程观定睛一看,果然看到门口躲藏的李公子。
他身上染血,正暗暗看向场中情况,预备演戏。
系统电子音随之响起,冷冰冰道:‘检测到任务者有消极怠工、刻意改变剧情的行为,分系统将根据……’
‘我有异议,’程观打断,‘我在按照剧情完成扮演任务,其它什么都没做。’
那道电子音顿了顿:‘数据分析显示,此次剧情改变同任务者有47%的联系……’
‘主角行动变化与否不由我控制,驳回。’
‘……’
白虎终是难抵围攻,伤痕累累下它仅靠药性支撑,吼声疲乏不少,此时一张大网再度从天而降,成功将它困于其中。
在场的人不禁松了口气,只有阿木尔和使者面沉如水,心彻底凉了下去。
文庆殿门处,蠢蠢欲动的李南箫扶上侍从,正要出场,忽听头上一声:
“你在干什么?”
李南蓦然抬头,未在殿中看表演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赶来,蹙眉看他。
楚怀世已经得知白虎袭君消息,此时看见李南箫脸上心虚,黑眸轻动,心下便了然七八分。
“太子殿下,您先等等,让我……”李南箫话未尽。
门内异变陡生。
重网下,那白虎鼻尖微耸,似乎在捕捉什么气味,铜黄兽眼俶尔一动,对上了程观无意的视线。
刹那间,猩红狂意攀升。
‘可主角行为改变受了任务者的影响,分系统宣布单方面否定任务者的异议……’
“啊!——”侍卫大惊跌倒。
白虎铁爪竟生生撕裂荆网,猛冲出去,直直扑向程观的方向!
吼!
程观一把推开奇术少年,同时抽出他腰上作装饰的长刀,轻巧旋身避过白虎一扑。他还未站稳,便听脑海中的电子音自顾自的:
‘分系统根据总部规定进行判罚……执行判罚结果:抽取现精神力40%,身体附加十级疼痛一个小时(当前世界时)。’
‘我有疑问——’
话音未尽,程观就感精神海瞬间空了一半,熟悉痛意顷刻蔓延全身,仿佛整个人突然从百米高空砸到地上。
当啷。
灵敏身形倏然僵住,长刀触地脱手,程观眼前模糊一瞬,躲避的反应慢了不少,肩膀登时一凉。
白虎利爪划烂了那片血肉。
场上寂静片刻,只余白虎的闷吼。
“快!快——”侍卫又扯过一片网。
“殿下!殿下您干什么去!——”
“阿观……“
程观急促喘过一口气,任何声音钻入耳中,皆化作尖锐鸣声,意识紧紧抓住峭壁,仅存的本能让他俯身,头上厉风刮过。
脚下刀光划过,程观忽地牵了下嘴角。
专门挑这个时候,要他死是吧。
“天、天爷啊……”有人捂住心口。
一滴冷汗砸地,程观的脸与白虎血盆大口仅毫厘之差擦过,只见他整个人居于白虎之下,重新抓住了那柄掉落的长刀。
腥臭血液滴到他脸颊,电光火石间,程观半躺在地,痉挛肌肉紧绷,全身送力,竟生生用没开刃的长刀捅进了白虎前腹!
白虎痛吼一声。
喷涌而出的兽血溅了程观一身,白虎濒死挣扎起来,巨石般的利爪挥动,眼看就要踩上程观的头。
“咳咳!……”
经此一击,程观全身已然脱力,他有气无力地侧下头,躲闪不过,长睫颤动,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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