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般好用

顾晏钊在这时保持着可疑的沉默。

青牙试着动了动手指,竟然发现顾晏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身后的钳制在方才说话间有微小松动,那该死的男人却看起来并未发觉。青牙掐住指尖,立即抓住这不可多得的机会,反手狠厉地一握,五指成爪袭上顾晏钊的手臂,抓住他的小臂用力一扯。

对方被他拉得被迫向前两步,手中的绳子紧绷欲断。

男人骤然遭到还击,脸上浮现未曾预料到的惊讶,趁着他反应的短时间内,青牙心中冷笑连连,一脚踹在顾晏钊的大腿上,拧过身体腾空躲开后脑的威胁,脑后的尖锐刺痛堪堪擦过头皮,他如一条滑腻的游鱼,在顾晏钊掌下硬生生挣出一隙喘息之地。

这一套动作只在眨眼间,电光火石间就甩掉了悬在命门的武器。

青牙嗤道:“你也不过如此。”

两人的前后姿势转变,青牙身体的反应迅敏,顾晏钊也不会轻易就着了他的道,他顺着青牙的力道,牢牢抓住了青牙的胳膊,使了个巧劲,将青牙的手臂压折在一侧。

常老二那张怪异的脸近在咫尺,青牙牙间泛起一阵酸意,一脚踢开了碍事的尸体。

麻绳被这一脚踹得拧成了麻花,顾晏钊也因此松了绳子一端,任由尸体扑倒下去,空出手来挥拳打在青牙的手臂外侧。

胳膊一阵剧痛,青牙挣脱未果,忍不住心底暗骂这家伙哪来的怪力,果断放弃了这只手,那一刹那他凌空而起,双脚蹬在顾晏钊的身侧,借着这股力将自己送出去半个身位,猛地一冲,扯开了顾晏钊的手,接着手上打了个漂亮的旋,将弩机勾起来重新架在臂上。

他稳稳落在地上,五步之外,顾晏钊微微喘着气,目光如炬。

但此时高下已分,弩机在他手里。

“你知不知道,狂妄自大其实是很致命的错误。”胜人一筹,青牙的细眼中难掩鄙夷,道:“未知结局就贸然开口讥讽对手,只会让你提前犯蠢。”

“是吗?”

顾晏钊看着他,道:“结局早已落定,只是不在你的掌控中罢了。”

青牙的讥诮声响了起来:“结局就是——你必死无疑。”

他对准顾晏钊的脑袋,抬了抬自己的弩机:“现在轮到我了,别动。”

顾晏钊垂下右手,淡淡笑了笑:“好啊。”

他手中的长条状“弩箭”还在滴血,青牙在望山里将顾晏钊全身上下都扫视一遍,定睛一看,认出那只是一截铁匠铺里到处可见、主人随手用来扣鞋底泥巴的铁钉,顿时大怒:“你竟然用手夹这种东西顶着我的脑袋?!”

“还行,一般好用。”

青牙被这人的不知死活弄得火冒三丈:“闭嘴!再多说一个字,那些武侯的死状就是你的下场。”

“不试试么?”顾晏钊继续道:“你的箭若一次杀不掉我,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话说得狂妄,激将效果明显,青牙耐性耗尽,本想留着他慢慢折磨的心情转为涌上心头的杀意。

他的拇指搭在了悬刀上方,指节弯曲。

顾晏钊见他上钩,突然抬手作投掷状,迎面就要把手中的长钉甩向青牙。

那东西青牙此生不愿再体验第二次,顾晏钊甫一抬手,他就立即做出反应,弩箭离弦,发出一声尖啸破空而来。

“叮!”

两只飞器一触即分,擦着边缘落地别处。

“你敢骗老子!”

意想之中的死亡并未到来,青牙抬头怒目看向前方,弩箭在空中被半道飞来的长钉打歪钉入地面,箭尾尚在剧烈颤动,力度之大,连地面的木板都裂了数道缝隙。

顾晏钊以命作赌,骗了他这一箭。

刚才那一击,只要长钉出手的时机和方向差上分毫,那么近的距离,几乎不用怀疑,弩箭能将这个迎着利刃冲上来的家伙射个对穿。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没人知道顾晏钊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奔至他眼前,连青牙自己都无法分辨眼前的疯子究竟想干什么。他在危险关头自我防御的本能还在,交叉举起双臂往后退,但顾晏钊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像一只盯上了肥美鲜香的生肉的饿狼,眨眼间已经到了极其近的距离。

青牙只感觉头皮一紧,被人抓住了顶发按下头颅,紧接着,下颌碎裂的痛感就传遍每一节骨头,巨大而清脆的响声震得四肢百骸都在发抖,疾速起势的攻击配合着男人强健无比的肌肉力量,这样一记膝击带来的冲力让他站都站不住。

两人双双倒地。

青牙齿间喷出一口鲜血,缩起下腹要躲开,被顾晏钊的手掐住了脸颊。

“你杀他的时候,想过自己也会感同身受吗?”

“谁?”

青牙吐掉断齿:“那个武侯?”

他残忍又充满无辜地笑了起来:“那不是他自找的吗?我还想……”

“啊!”

他的话被闷在喉咙里,身体被男人用力一扭掼倒在地,顾晏钊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不顾青牙的挣扎,道:“你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侮辱他的尸体,曾经为同僚,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你又装什么清高?我杀他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救他?如今假模假样一副打抱不平的姿态,做给谁看?死人可不会领你的人情。”

顾晏钊捏紧了他的脖子。

“哦。”青牙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我就说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要来管这种闲事,原来你见过那个小夯货了。”

他说的是谁?

顾晏钊漠然道:“我见过谁,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呸!”青牙的嘴唇摩擦着地板,鼻尖忽然动了动,眼中精光一闪,着迷地嗅了嗅顾晏钊控制他的那只手,神情有些激动:“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你也是为他而来的?哈哈哈哈哈你有尝到那种滋味吗?小美人是不是很带劲……是不是很难忘……”

顾晏钊撤开手,离他远了一点,随即发现青牙嗅闻的其实是他的衣袖。

他低头去看,青牙此刻却有些不对劲,就像受到了某种不了抵抗的巨大刺激,在地上焦躁地用脸去蹭顾晏钊的衣袖,迫切地想离那种味道的源头更近一点。

“就差一点,我就能抓到他……我就能把他带回去,我等了十几年了……”

青牙胡言乱语,一张柔美的脸带着痴态,顾晏钊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他从不用香。

衣袖上除去打斗沾染的血腥味,若是非说带了什么其他的气味,就只有接触何殊尘时,被他身上浓重的香料味所影响。

这些人来追杀平宁府的宁君和何殊尘,如此轻易就被气味迷乱了神志,按理来说,对付起来轻而易举,应该不足为虑。

但何殊尘却因此受了伤。

他的身手虽不是当世顶尖,但也算上乘,追兵分流,单独对上两三人不会落下风——这些人有几分底子,仰仗的主要还是手中弩机,单个的水平其实参差不齐,充其量是拳脚功夫能看得过眼的普通人。

自己体力还未恢复,打起来束手束脚,才不敢贸然出手,正面对上弩机他也不能保证躲得开。

何殊尘也是如此?

青牙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吐出些露骨的言语,听起来简直不堪入耳。

顾晏钊明知不该信一个神志不太清楚的人说出口的东西,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是只有青牙一个人容易被影响,还是所有人都会受到这种影响?

他对何殊尘有什么执念?

那位宁君在坊间传闻里可不是什么容貌惊人的美人,让杀手如此念念不忘,除了何殊尘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今日这场闹剧,摆明了是拿徐家“家事”作幌子,真正要对付的,是那主仆二人。

他与这些杀手,到底有什么陈年纠葛?

……

常老二最终还是和青牙背靠着背坐在了一起。

顾晏钊用绳子将两人捆了个结实,捡起地上青牙的弩机,从他腰间拽下箭袋,数了数,还剩下不到四支。

青牙看着他的动作,毫无征兆地低声说了一句。

“我不告诉你。”

顾晏钊看向他。

“我不告诉你。”青牙咧开嘴,笑着重复了一遍:“你不杀我,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你很想知道吧?”

大概是疼痛又唤醒了他,青牙盯着顾晏钊,道:“十几年前我就看上他了,你肯定没见过,他那双眼睛生气瞪着人的时候,水灵灵的,有多让人受不了……”

“啊——”

“清醒了吗?”顾晏钊亲手帮他闭上嘴,在青牙痛得吸气时,随口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为徐家做事,他们能给你什么?富贵还是良田?”

“当然是享用不尽的美人。”

顾晏钊没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心动了?”青牙歪着头咬住后槽牙,靠在常老二的肩膀上,慢慢道:“徐家给我的,远远不是你能想象到的,我只要完成他们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任务,就能成为这座赌楼的新主人,今夜过后望京川易主而居,云州地下所有赌楼都要匍匐于我脚下,在云州,老子说一无人敢说二。”

顾晏钊打断他的美梦:“徐家最不值钱的就是底下的这座赌楼,反而地上的酒楼,那才是他们的宝贝疙瘩。”

“赌楼只是为了联系各方势力,精心安排在混乱中的保护层。”

“你说什么?”

顾晏钊不看他,道:“云州的赌坊在官府近几年的查封下已经所剩无几,相较之下,醉阳楼的账目盈收更可观也更容易操控,你费劲心思冒着丢命的风险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赌楼,何况赌楼牵扯的人太杂,处理不好便是惹火上身,如此舍近求远,不是岭南派的作风。”

“你口口声声说徐家要你来清理门户,实际上,托付你们的另有其人——没有人愿意干这种把三亲九族悬在裤腰上的买卖,徐家世代经商,不可能算不清楚这一点。”

青牙一愣。

顾晏钊目光落在了那幅狎鹤图上。

“这个人连徐家都要忌惮几分,有足够的能力能够排除掉事发的后果。或者换一种说法,徐家只是他的拥趸,听他的安排行事,不管自身愿不愿意,也得任凭你们在这里拿着弩机大操干戈,毕竟赌楼鱼龙混杂,随便混入什么人也轻而易举,完全可以说是从底下钻进来一群暴乱的逆贼,我说的对不对?”

青牙甩了甩脑袋,不耐烦道:“我听不懂,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别扯这些赖赖唧唧的话。”

“自然有该听懂的人去听。”

顾晏钊“哼”了一声,抬脚踢了踢他:“叫一声。”

“?”

“用你们能听懂的话叫一声。”

这下青牙明白了:“你一个人就想干掉他们?”

他笑得更大声了:“大言不惭,你和官府的人还真是像,都是个顶个的虚伪,耍什么以一当十的威风。”

顾晏钊玩味地笑道:“不试试怎么能下定论?”

“那如你所愿。”青牙舔了舔牙尖的血,嘶哑着嗓音用岭南话叫了一声:“他手里有武器,不要出来!”

他得意地眺了一眼顾晏钊。

顾晏钊也在笑,看着他,突然把青牙的衣摆卷成一团,在他出声前一把塞进青牙嘴里,后者骤然变了脸色。

顾晏钊双唇一动,嘴里发出了和青牙一模一样的声音:“出来吧,人已经被我解决了。”

“!”

青牙挣扎着用手捶地面,几乎要气疯了。

静默片刻,从西南角落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钻出一个装束打扮与青牙相似的青年,顾晏钊看也不看,架起弩机。

“噗呲”一声,弩箭将人牢牢钉在了原地。

青牙的骂声被布团关在了嘴里,顾晏钊回过头,装箭拉弦,干脆利落又是一箭射杀了从青牙背后方向出来的青年。

“果然是你。”

尸体软绵绵倒下去,露出了被挡在后面的人,姬叔的手腕上缠着鞭子,一手也架着弩机,看样子是用这东西顶着人,逼迫杀手走在前面出来的。

看见是顾晏钊,他毫不客气道:“这种伎俩也只够骗骗傻子。”

顾晏钊看着他别扭抓握住机身的姿势和松弛的悬刀,心中了然他并不会用弩机,道:“不上当的人,自然都不会出来。”

姬叔的衣服撕裂了几道,身上带了伤,沉声道:“若不是我解决掉里边的人,你能在外面安生和他废话?年轻人,做事不要太满。”

“各有所需,就用不着客套了吧。”

姬叔不为所动:“你还不能走。”

“府衙的人最迟一柱香后就会到,还不走,待在这里给人当罪证?阁下想怎样收场?”

顾晏钊从袋中抽出一支弩箭,道:“和我打上一场?分出个胜负再放我走?恕我直言,你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僵持不下不是办法,姬叔此刻也到了极限,他指着顾晏钊手中弩机,道:“你走可以,把手里的东西留下。”

“平宁府要弩机做什么?”顾晏钊挑了挑眉:“武侯带来的这么多把弩机,随手带回去一个都足够你们再仿制,为何要我手里这把?”

姬叔沉默着看他,目光毫不退让,仿佛只要他敢不同意,就要立刻动手来取。

“差点忘了,府衙的弩机都有编记名录,丢一个的代价太大——是我的错。”顾晏钊手指一动,把手中的弩机丢在脚下,踢到一旁:“可以了吗?”

“走吧。”

姬叔终于松了口。

顾晏钊退了两步,抽出一把被压住的武侯刀,割开绳子,转身把重新绑住手脚的青牙提了起来。

“你要带走他?”姬叔没阻止他,只是问道:“带着他,你就是众矢之的。”

“这个就不劳阁下替我忧心了。”

“告诉他,我要西南六州近三年来所有的军需调动记录和徐家在云州的交易往来名单。”他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提溜着青牙的后脖颈,把人晃了晃:“回见。”

姬叔走过去捡起他丢掉的弩机,站着没动。

……

地上都是尸体,顾晏钊还拖着一个不断试图挣脱的青牙往楼梯处走,这一路实在算不上轻松。

偏巧还有不长眼的要来凑热闹。

银针从身后飞来,激得顾晏钊后背一凉,他劈手去挡,却被门口的动静分了神。

林蔚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他撞开被桌椅堵住的门,带着铺天盖地的木屑尘土从门外扑进来,收不住力险些冲倒迎面的顾晏钊。

见到顾晏钊满脸怪异地看着他,心里一喜,连忙抓住他道:“周玘!我已经叫掮客去放烟了,快跟我——”

走……

顾晏钊一动不动。

林蔚心脏狂跳,先是被满地狼藉震撼得说不出话,又看到顾晏钊拖在身边的男人,男人不知怎的,乱蹬的双腿猛地卸了劲,堵在嘴里的布被血色浸透,湿漉漉地垂下来。

“你怎么……”

顾晏钊当机立断,脸色苍白地踉跄了一下,松开手把青牙的尸体丢在一边,一个箭步扑倒在林蔚胸前,挡住他的视线,虚弱道:“快带我走!”

姬叔在他身后虎视眈眈。

林蔚立即拦腰扶住他,带着人退回了楼梯内。

等他费尽力气把人带回楼上,叫来围在入口外严阵以待的众人,才发现顾晏钊已经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顾晏钊:对,没错,就是在你低头的前一秒晕过去的。

22章下午发,宝宝们久等了,鞠躬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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