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
梁顾念出这个名字，脸上忍不住现出柔柔浅浅的笑意。
“我第一次见小景，是在放学的路上。我坐在车里，看到小景站在路边吃粽子。他好可爱，很有灵气，又蠢萌蠢萌的，我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我跳下车回去找他，想要问问他是哪个班的。可是等我跑回去，他已经不见了，那天我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焦躁和沮丧。”
“从那时候起，我就在学校里留意他，查到了他是我的学弟。于是我设计了一场偶遇，让阿东买通几个混混在放学路上拦住他，然后我出马，打跑了混混，顺理成章地和他搭上了话。”
“原来如此。”叶宁撇着嘴，忽然冷笑，“确实像你的风格。”
“我跟小景很投缘，很快就混熟了，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那时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不是我去他家，就是他去我家，有时我甚至带他逃课，出去疯玩儿。”梁顾啧啧两声，慨叹：“我那时候，是真喜欢他啊。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他朝我笑一笑，我就可以开心一整天。我从来不知道，人和人的交往，可以那么美妙，那种感情，超越了友情，却又远远不止是爱情那么简单……”
梁顾陷入回忆，面带微笑，停顿了很久。叶宁也不催他，只是默默地把他的杯子倒满。
“那个初夏，对我来说，简直美好得像一场梦。”梁顾喝了口酒，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滞，“只可惜，这美梦没能一直延续下去。很快，意外一个接一个发生，劈头盖脸地砸到我眼前，把我砸懵了。那时我只有十七岁，我被迫去面对这一切，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我到底做得对不对，我只能硬着头皮，处理每一件远远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
“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一切查清楚，把整件事情串连起来。”梁顾理顺着思路，“我和小景鬼混的当时，何音经常不在家，我去了小景家那么多次，一次也没见过她。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个时候，甚至在那以前，她就和我爹搞在一起了。命运弄人啊，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我爹……”
梁顾长叹口气，“何音跟小景说是去国外学习，其实她根本没去，那个时候，她肚子已经很大了，为了隐瞒这个孩子，她不敢回家。我爹想让何音生下孩子，所以把她藏起来了。但很不凑巧，那段时间，我外公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就派人盯着他，他很警觉，便不再与何音有任何联系。何音一直见不到我爹，心里慌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查到的地址，有一天，她上门了……”
梁顾忽然说不下去，他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缕缕痛楚从心头蔓延开来——就在那一天，所有的幸福戛然而止，一张厄运的网徐徐铺开，谁也没能幸免——
傍晚，老宅的大门口，赵慧芸与何音相对而立。
何音隔着宽大的衬衫，摸着隆起的肚子，满眼绝望——直到看到赵慧芸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赵慧芸凝眉，一样的震惊与悲伤。
简短的几句交谈之后，何音流着泪，坐上了来时搭乘的那辆出租车，离开了。
梁顾刚刚和一群狐朋狗友聚会，哥儿几个恰好开车送他回家，老宅门前，他们的车与出租车擦肩而过。
梁顾刚下车，就看见赵慧芸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妈！”梁顾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她，冲着家里的佣人喊：“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刚刚，有个女人来找夫人，就是坐上出租车的那个，然后，就，就……”佣人结结巴巴地回答。
“女人？”梁顾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对围上来的小伙伴儿吼，“给我追上刚才那辆车，追上那个女人！”
梁顾和家里佣人急匆匆地把赵慧芸送到了医院，送进了急救室。他正在失魂落魄的当口，却接到了打到医院找他的电话，是他的一个哥们儿，在电话里哭兮兮地说：“梁哥你赶紧来吧，好像出人命了，我们在XX路XX巷，离你不远，你到了巷口往左拐，第二栋楼……”
梁顾回想着电话里的地址，莫名地只感觉熟悉，他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按着那个地址，越走，心越慌。
直到他站在小景家的门前，都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他终究还是推开了那道门——
映入眼帘，是满地刺眼的鲜红——小景哭着坐在血泊中，身上脸上都是血，怀里抱着一个晕过去的女人。而梁顾那几个哥们儿，有一个正在慌乱地打急救电话，其他人都吓坏了，呆若木鸡地傻站着。
“哥——”小景看见梁顾，哇地一声哭出来，“哥，救命，快救命啊，救救我妈妈，哥快点儿啊……”小景撕心裂肺地向他哭喊，他不知道梁顾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只知道，救星来了。
“梁哥。”“梁哥……”那几个人看见梁顾，纷纷臊眉耷眼地站直。
那一瞬间，梁顾好想落荒而逃。
小景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你们……”他震惊地看着那些人，再看看梁顾，“你们……认识？”
梁顾还是硬撑着走了进去，他不敢看小景的眼睛，忍着刺鼻的血腥味，蹲下去查看何音，“快把人送医院！”
那几个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开始抬何音。
医院里，梁顾得空，避开小景，抓了一个人问：“刚才怎么回事？”
那人结结巴巴地小声儿解释：“梁哥，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们想帮你抓住她，就偷偷跟着她走。看她开了门，我们一个兄弟就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门里，可是没想到太用力，把她推倒了……也怪我们眼拙，真没看出来，她怀孕了……”
梁顾听着，寒意嗖嗖地从脚底往上爬，他缓缓转头去看小景——
小景呆呆地站在急救室的门前，整个人都傻了，泪水混着血和灰尘，涂花了他的脸。
梁顾心里一阵刺痛，他一遍又一遍地鼓起勇气，终于慢慢地，走到了小景面前。
小景抬头看着他，眼里的水气冻成了寒霜，两道目光如冰锥射向梁顾：“你为什么要让他们伤害我妈妈？为什么？”
“我没……”梁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他艰难地开口，“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我不听你解释，我要报警！”小景推开他。
梁顾心里发慌，他拉住小景，“等一下……”
“我要报警，你放开我！”小景拼命想要挣脱他。
撕扯中，几个身强力壮的陌生人忽然出现，将他们分开。
一个西装笔挺、面相严肃，与梁顾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走上来，在梁顾面前站定，二话不说，用力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耳光。
梁顾站直身体，他已经明显比那人更高更魁梧了，他捂着脸，无比愤怒地瞪着那个人，眼里喷出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