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茸睡得迷糊。只听得有两个人不停在说什么话。

探查了殷茸的脉息和内丹，陆子荆才发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殷茸到了这个年纪，又是妖界里智商排得上名号的妖类，绝不至于到了这个年纪人形不会化，连话都不怎么会说。可偏偏这么一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妖，却能够在仙界横冲直撞地生活了这么久，哪怕被仙气伤了，却还能撑到现在，只是昏睡而已，如此之反常，在他看到这只小狐狸的内丹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只小狐狸的体内有两颗内丹，稍大的那一颗灵力充沛，却没有完整的形态，只是幻化成了浓重的妖气和灵气紧紧包裹着里面那颗较小的内丹。看似好像在保护，实际上或者是在吸收小内丹也说不准。怪不得小狐狸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自己本身的灵力被压制得死死的，怎么可能有机会有学习法术，施展法术的机会。但那颗大一点的内丹也没有什么要伤害小狐狸的意思，反而在这对妖界生物而言仙气灼人的仙界起了极好的保护作用。而这一次，小狐狸之所以会昏睡过去，不仅仅是因为身处仙界，妖身不适的原因，更多的是，宿在她体内的那颗大内丹，有了要复苏的痕迹。

陆子荆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的时候，抱着小狐狸的手紧了紧：“你带不了她。”穸以要开口反驳，甚至想骂，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不得不承认，陆子荆说的没有错，他一早发现了小狐狸的异常，什么都不做是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师父不在，以他一个人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帮助这只小狐狸。他莫名想到了薛瞳，觉得实在讽刺，他难道就只能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老父亲”吗？上一次还有陆言之和孟依依帮忙，再不济背后还站着一个玄衣，可这一次，玄衣受伤，陆言之还有孟依依要去追，他孤身一人，再也没有帮助这个小妖怪的勇气和能力，哪怕盲目地把她揪到仙界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他默默缩回了手，站起了身，脸上再不见一丝笑意。

殷茸迷迷糊糊睁了眼，眨巴眨巴，咦？爹爹怎么站起来了？爹爹不要我了吗？爹爹啊，我虽然喜欢这个好看的大皇子，可是我还是最喜欢你了。殷茸想伸伸自己的小爪子，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看着穸以转过身去，殷茸有些难过，还好抱着她的人，把她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她有些想哭。殷茸想，她这个狐狸爹爹太可怜了，明明总是笑着的，却好像是全天下最最孤单的人了，她倒也不是为自己难过，只是觉得，如果她都走了，爹爹该怎么办呢？可是实在脱了力气，她还是慢慢闭上了眼。

“嗤。”一声冷笑。殷茸猛地睁开眼，只看见了面前飘在半空中穿着艳红色衣服的漂亮阿姨，左顾右盼才发现自己在一片白色的虚无之中，往下看了看，咦？咦！！她的身体呢！她漂亮的尾巴呢！怎么变得模模糊糊只有一丝丝形态的模样了！漂亮阿姨慢慢飘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啧啧啧，万万没有想到，我叶茯苓居然有朝一日要倚靠这么个小东西才能保全了一丝元灵，偏偏就那么一丝，连支撑一具躯壳的本事都没有！”殷茸抬着头，信息量太大了：“阿姨，您叫叶茯苓吗？”

“阿姨！？”叶茯苓万万没有想到，想当年追她的人从妖界排队排到仙界的好不好！凡是见过她的有哪一个不称赞她的美貌的！为了维持这样的美貌，她耗尽了多少心力，现在居然变成了阿姨？她恶狠狠地威胁：“叫姐姐！叫什么阿姨！谁是你阿姨，我没有兄弟姐妹你不要乱攀关系听到没有！”殷茸想：啊，还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阿姨。等等，叶茯苓？殷茸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哦对了，还是在妖界的时候她偷偷去听隔壁小黑胖子妖界学堂里妖界史的时候，那个老先生是怎么说的来着？

殷茸皱着眉，在想起来的那一刻猛然抬头，睁大了眼：“先妖主！叶茯苓！”传说那个凶神恶煞，一个人杀遍了整个妖界，痴迷一个男子断送了自己半生修为，带着妖众杀到天梯之下，虽然战败，却立下了妖界千百年来绝无仅有的战功的，妖界至尊，叶茯苓！小狐狸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变得小一点再小一点。

叶茯苓微微仰着头，一副骄傲的模样，漫不经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没错，正是在下。等等，先妖主？哦对了，确实是先妖主了。那现在的妖主是谁啊？”

殷茸小声回答：“苍、苍离。”

叶茯苓稍微退了开点，托着自己的下巴，大约是在仔细回忆小狐狸说的这个苍离到底是个什么人，印象里，好像是个通透得要命的小伙子吧，可是总是寒着一张脸，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本事倒是高明的：“不错，不错。”叶茯苓想着突然身子一抖，只觉得一阵磅礴的仙力正在源源不断渗透了小狐狸的身体，涌入她临时构建出来的虚无之境，她强压了压元神：“小东西，为了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夜以继日滋养我所剩的这一丝元灵，我决定帮帮你，给你一个机会，做这个世界上顶顶了不起的，所有妖都想要坐到的一件事情。”

“什么？”殷茸倒是有些好奇，还有什么事情是这样了不起的吗，“可是我想成仙，你可以帮我修炼成仙吗？”

叶茯苓皱了皱眉头，伸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手指戳了戳小狐狸的小脑门：“没出息！”小狐狸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委屈巴巴的。虚无之境中，仙气慢慢充盈，叶茯苓觉得自己的元灵都要被冲散了，强打起了精神，说了最后一句话：“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帮我，杀了天帝。”

杀了谁？殷茸还想再确认一下，然后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奇怪的阿姨，打打杀杀是不好的，是不对的，而且她娘亲说过了，戳别人的脑门是很不礼貌的，会让小朋友变得不聪明的，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拽出了这片空白，她慢慢睁开了眼。

陆子荆的司辰殿内，小狐狸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身上发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就像是缀在月亮边上的星点一般，不耀眼，却很舒服。陆子荆下意识挡了挡眼，却在看清了小狐狸的变化之后，一下子转过了身去，耳朵微微发红，一伸手，搭在一边熨烫整齐的白色朝服便飞了起来，落到了床上。

床上的小狐狸哪里还有小狐狸的样子，虽说比同年纪的小狐狸都要慢了一些，可她终究还是化成了人形。体态娇小，身体如同白玉一般美好可爱，一截腰确是不盈一握，白色的朝服对于小狐狸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再加上陆子荆没注意看，一下子把小狐狸从头到尾遮了个严实。小狐狸伸了伸手才拉住了那朝服的一角，探出头来。一双狐狸眼睛里带着水光，微微翘起来的眼尾带着些红，小小巧巧的鼻子下那双唇瓣如同娇嫩的花瓣一样，嘴角亦是微微上扬的。从衣袍中探出来的那只小手手指关节也是浅浅的粉色的。这样娇娇柔柔的小姑娘确实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一般，天生带着吸引人的味道。不过确实是有一股香味的，灵狐里大约一千只里才有一只，天生身上就带着异香，这样的香味最是吸引人。可这个小姑娘又有一些不同，身上带着一些奶气，那味道有些像栀子，叫人说不清是小狐狸真的带了那异香，还是她本身就该是那样的味道。

陆子荆的朝服上绣的的白色的重明鸟，鸟身饰以银箔和羽毛，说不上华贵，却也称不到低调。小姑娘往身上拢了拢衣服，还有些迷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啊，我有手啦！”然后小脚丫子也探了出来：“我还有脚！”小姑娘高高兴兴想亲一亲自己的味道，往后去摸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转过身子去，整个人埋到了陆子荆那件衣服里，然后便哭着边回到原来的位置：“我的尾巴、尾巴不见了！我没有尾巴了！我再也不是一只完整的小狐狸了！”

小姑娘哭得当真难过，陆子荆只好捏了个口诀，确认小姑娘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了，才回过头。小姑娘哪里只是严实，整个人裹得跟粽子一样，只有可可爱爱的小脑袋还露在外面，嘴角明明天生向上，可现在却努力向下耷拉着，抽抽噎噎万分委屈。陆子荆不知道怎么哄小孩：“会有的，会有的。你现在是人身了才没有，变回小狐狸了，尾巴还在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保证！”陆子荆生怕小姑娘不信又要哭，伸出三根手指并拢朝天。这个仙界的大皇子不苟言笑于人前，甚至半分人气都没有过，这个为整个仙界称道的，夸奖的芝兰玉树的人，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一些小心翼翼地讨好。

小姑娘这才吸了吸鼻子，奶声奶气：“眼泪要掉下来了，痒。”陆子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抬手就去给小姑娘抹眼泪，大约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下手没轻没重的，小姑娘的脸都被擦得微微发红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爹爹呢？”

“爹爹？”陆子荆万没想到这个小妖怪和穸以竟是那样的关系吗？“穸以他，你爹爹他有事情去忙了，你要修仙，他带着你有些困难，我比他厉害一些，我帮你好不好？”

小姑娘想了想，觉得好像也行，可是她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看着穸以的背影，又不觉得她的爹爹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样子，犹犹豫豫点了点头：“好吧。但是我还是要去找我爹爹的。你是、”殷茸顿了顿，想了想，狐狸爹怎么叫这个人的来着，“大皇子、殿下？”

“我是陆子荆。”

女鹅终于化成人形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