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还是死了。
秦穆然谈不上有多么伤心，却依然难免受影响觉得心情有些低落。
行医数年他当然也知道并非每一个病人都能平平安安的从手术台上下来，那种情况换做是再有经验，水平再好的医师也不能保证一定找得到出血点，但那毕竟是个孩子。
秦穆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随手把夹在口袋上的笔拿下来丢进笔筒里。
这台手术果然惹上了麻烦。
像这种情况下患者死亡他们这些医生其实并没有什么过错，但病人家属却往往难以接受这种结果，他不怕病人家属来闹，却难免觉得有些烦躁。
来医院闹事的人并不是那天见过的孩子的母亲，因为忙于抢救的原因，他没有亲眼见过她，却从小护士那里听过她在听说自己的孩子失去呼吸时哭的有多么崩溃。
秦穆然问心无愧，可见到这样的场景，听到这样的描述却难免高兴不起来。
当时这位可怜的女人并没有在医院说什么，也没有闹着非要见主刀医生，当秦穆然忙完隔壁的那位病人决定亲自出面安抚一下死者家属的情绪时这位母亲已经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医院，小护士好言安慰过了她，又给她倒了些葡萄糖喝，医院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
云灯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这台手术是不会有人来闹的。
来闹的并不是那位可怜的母亲，面目狰狞的中年男性扯着个横幅带着一大群人在医院楼下的大厅闹得不可开交，今天病人本就比平时要多些，医院人手不够，去了好几趟找人好声好气的劝着也毫无效果，保安一接近那些医闹就立刻大声哭号，一时之间竟然也是僵持了起来。
无非是想要钱。
带头的男人自称是孩子的父亲，小护士劝了他好几遍上楼说话也不听，大吼大叫着非要见那天的主刀医生。手术单子上写着的主刀自然是那天的主治，他刚当上主治没多久，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下去还不得被人欺负的找不着北。
到底也是急诊科的人，现在主任还在外地开会，秦穆然作为主任的学生急诊科的副主任，当仁不让要护着自己科室的人。
他走在前面，主治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像是个躲在老母鸡后面的小鸡仔，这副场景倒是让戴着个墨镜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人看笑了。
“我是急诊科的副主任秦穆然，这位是宋主治，对于您孩子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痛心，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不妨上楼详谈，我们医院一定会尽可能的保障患者的权利。”
秦穆然丝毫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一反常态的迅速说完了这一长串的开场白，脸上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几乎立刻就赢得了大批围观群众的好感，他说话虽然快，但却是声音响亮吐字清晰的，即便是在闹得乱糟糟的大厅里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训练有素的护士和保安立即配合到位，“这就是您要见的负责人，先生，您有什么需求我们都会满足您的，到楼上之后您也好提出您的诉求不是吗？”
保安迅速的将闹事的人群自大厅中独立了出来，乱糟糟的场面几乎是立刻变得井然有序了许多。
秦穆然的脸一向无往而不利。
医闹医闹，本就占着个闹字，要是没有人看了，也没人跟着闹了，自然也就闹不起来了。
秦穆然说话客客气气的，人长的又格外的好看，一看态度就好的不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要暴力驱赶苦主的人，围观的人自然会信他多一些。
更别提这一会儿已经有本来在排队挂号的小女生掏出手机偷拍秦穆然了。
那男人怎么肯就这么跟着上楼。
在这里一大群人跟着闹，无论如何医院都是忌惮的，要是上了楼就他一个人，还不是医院想怎样就怎样，他找医闹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了，像是他这种情况，人家医生是没有什么过错的，就算是抓着闹恐怕也不好要到多少钱，他又不是真的苦主，哪能真的跟秦穆然上楼详谈。
“就是你这个庸医治死了我儿子？！”他目光一瞥，瞥到了在秦穆然后面有些不安的主治，“我儿子才六岁！你这个畜生！”
原来死的是个小孩。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的眼色顿时又是一变——小孩子总是最能挑动群众情绪的。
“我都听人家说了，我儿子是在手术台上活活流血流死的，你······”
他在那里破口大骂，权当做是没听见秦穆然那一番话，上来就要揪主治的领子。
他看得出来之前说话的那个是个领导，看着是不好惹的，但这个可就不一样了，要是能真的把人吓住，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是自己的医疗事故，那这事可就不一样了。
“先生！”
云灯跟着秦穆然来的，眼看着病人家属要打主治怎么了得，她心思单纯胆子又大，一时之间看着周围到处都是的手机摄像头只想到了不能让主治或者保安和他打起来以免给秦医生惹上麻烦，奋不顾身的扑过去挡住这个男人。
哪里想得到秦穆然比她更快。
她作为秦穆然的头号迷妹，自然也听说过’秦主任对付医闹一绝’的传言，可她无论如何也没能料到竟然是这样的传言。
她只看到秦穆然伸了一只手往旁边挡了一下，那个疯狗一样的男人竟然就被直接的拨到了一边去狼狈不堪的踉跄了好几步。
简直帅呆了！
如果说刚才的愤怒还是演技的话，这会儿这个男人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真情实意的恼火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小白脸毫不费力的推到了一边去丢了好大的脸，哪里肯善罢甘休。
可他又被人拦住了。
这回倒不是个小白脸，只是却还不如小白脸。
因为他竟然是个身上缠满了绷带穿着病号服的病人。
这病人伸出脚绊了他一下，他摔在地上，却将对方的样子看的分明。这人绊了人，偏偏却还是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哎，好好的动什么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
“你又是哪根葱？！”男人的目光一扫，将站在旁边的秦穆然和这人瞬间连接到一起：“你是医院的人是不是？医院打人——”
“啪！”
带着墨镜的病人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的收回了自己踩着双拖鞋的脚：“哦，不好意思啊。”
他戴着副墨镜看不清楚脸，却能看到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的笑容：“我这人最近眼神有点不太好，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就把您当成垃圾了。”
他这话说的有意思，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点小小的笑声。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跟他们一伙的是不是？拿了钱还打人，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啊！黑心医生——”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骤然安静了许多的职业医闹们。
常命看他坐在地上嚷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很配合的蹲了下来：“收了钱？多少钱？”
他慢慢的把墨镜从脸上摘了下来，他笑的如沐春风，眼睛里却寒如三九。
男人哪里知道是多少钱，他又没真的给钱，“一······一万！”
“哦，一万啊——”
常命有意拖长了语调，声音大的整个厅里都听的明明白白：“我当时多少钱呢，原来就一万啊。”
他用下巴瞥了瞥秦穆然，示意道：“就那边，秦主任看到了吧？你知道他身上那件衬衫值多少钱吗？”
常命这么一说，围观群众的目光顿时又重新投向了秦穆然，这群人一番打量，其中不乏识货的：“······我看着好像是杰尼亚的，怎么也得好几千，要是定做的还要上万。”
“那······那又怎么样！要不是收了这么多钱他哪能买得起这些东西！”男人只心虚了一瞬间，转眼间就给自己编好了新的借口，甚至愈发觉得理直气壮起来，没注意到剩下的那些职业医闹已经悄无声息的溜出了大厅。
“哦——”常命侧过头去看秦穆然，后者脸上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营业表情，现在因为正在被人为难的原因微微蹙着眉叫人看着就有种不由自主的怜惜。
他倒是还会表演的很。
常命转回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死鸭子嘴硬的男人：“那你觉得我有钱吗？”
他有意将袖子向上挽了一点，刚刚好露出一截手腕和手腕上的腕表，要是说手表的话识货的人可就要比衬衫的多得多了，经历了刚刚那一番之后的人群很是上道的认出了他的腕表
那显然是有钱的了。
“我的钱就是他的钱，那你觉得他有钱吗？”
大厅里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尖叫。
没了支持者，剩下的围观者都当是来看马戏表演的，他这医闹自然而然的也就闹不下去了，小护士早就已经给警局打了电话报了警，这一会儿时间过去警察正好赶到，秦穆然松了口气正待走向常命，耳侧却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
“小然？”
翻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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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