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下第一狠毒的武功

按照娘亲所说,他找到了那本秘籍,只是略读一二,便见怪异之处。

打开书卷,便是劝人不要轻易修习这门心法:此心法乃天底下最恶毒的武功,莫要轻易修习。若不听劝告,定需做好心理准备,会令全天下哪怕最纯善之人,都心生邪气,变得心狠手辣。

他见此疯癫极端的劝人话术,心下不免疑惑,若真不想让人修习何必要将此门心法详细记载传世?

定是发明此等功夫之人,心高气傲、故弄玄虚。既不愿人轻易学了去,又不愿武功绝世。

他往后看去,开头不过是一些调息心得,叮嘱习武之人打坐练习心法之时,要内心沉稳不留杂念,并无特殊之处。

再往后便是心法真正的开头,第一句便与众不同透着怪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生循环,突破自然。

谢虞细想不解。内力本是由习武之人,经长年累月的调息、修炼意志、积蓄而成。

常作外在功夫的辅助,施行武功之时,习武之人将体内的气沉至丹田,气随血脉在体内游走,蓄势待发继而生出余力,打出体外,加深伤人之力道。

但这对习武之人消耗极大,强行加快气血游走的速度,便是对身体蓄力之后的强行催熟过度使用,怎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要么是创下这门武功的人狂妄吹嘘,要么这就是世间最强武功,竟能生生不息?他又觉得后者甚为荒谬,世间万物怎能突破自然规律?

他往下看去,试着打坐调息,按照此书所写的方式运功,便感到虚灵顶劲、气息游走,内力充沛,吐气和运气越来越顺畅,一股浑身通透沁人心脾的感觉从体内自发充斥全身上下。

他尝试将蓄积在丹田的内力逼到掌心一击而出,虚空中的气如常四散后消失,又在稍后迅速重新蓄积于掌心,再钻回体内,贯穿经脉直聚丹田。

竟是这样,这种功夫可以将已击出的内力重新吸入体内!

他原本随意将书置于身前的地上,此时盘腿坐着便快速拿起书,将其端正地置于双腿之上,急切地翻阅着后文。

为何说这是天底下最狠毒的功夫?他无心再尝试运功,只稍作思忖,就想到关窍。可以将自身内力吸回,那么同样能将他人的内力吸到自身体内。

吸取他人修为,即刻间化为己用,如此捷径对习武之人甚是诱惑,尝过甜头,世人如何能控制贪欲?

练此功夫之人最后终将变成随意吸取他人功力的“怪物”。恍然大悟,这才是天底下最恶毒功夫的缘故。

他静静地坐着,浑身僵直。寒气自头顶传来穿透全身,冷汗浃背。面临如此诱惑,他该怎么办?

如学会这等上乘武功,将来他一定能报仇雪恨,但他能控制自己的贪欲吗?他不知道。“唰”地一声就将秘籍合上,不再去想也不再去练。

一夜无梦,清晨醒来,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体内,存活于世间的真实感支撑着他度过那之后的每一天。

比如哄哥哥吃饭,看哥哥开心地吃完一大碗饭、看师兄练剑,剑术行云流水更上一层楼、庭前的花开、窗前的雨,这些是他活在这个世上,而不是麻木如行尸走肉的全部理由。

推门而出,只见漫天雪花纷飞,窸窣飘下,在他眼前坠落。飘进院子里,落在他的肩头,钻进他的脖颈,他伸手接了一朵,不过霎时间就从他指缝间消失。

抬眼看去院子里落满了雪,原本的凉亭、桌椅都被厚厚的积雪掩盖,院子里那棵大树,也挂满了雪花,真好似梨树开花了一般。

又一年良辰美景好时光,只是心境到底不一样了。

许久,便见符江师兄进了院子。他呆站在院内,任雪花飘落,头顶肩头眉梢都挂上了新雪,好像一个粉雕玉琢的雪人。

“今日是你的生辰。”师兄带着暖意的笑容,轻轻拍了他肩头,替他将雪花拂下。

他恍惚想着,哦,是啊,过了今日便是二十岁了。

“待会和哥哥一起吃长寿面。”他挤出一个笑容,安抚地看向师兄。

以往热闹的饭桌,如今只剩三人围坐。

“好啊,今天吃面。”谢毅双手拍掌高兴地叫嚷着,满脸笑意朝二人露出满口白牙,便拿起筷子,笨拙地挑起面条。

“你慢点吃,烫。”符江轻声细语,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挑出的面条轻轻吹了吹,待冷了才松开他,任他塞进嘴里。

“哥哥,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才吃面。”谢虞朝谢毅说道。谢毅吃得正认真,转了转眼珠想不明白便问,“什么是生辰?”

“就是可以吃面条的那天。”谢虞笑着说。

“那小虞你天天过生日吧。”另两人都被他逗乐了,齐齐笑出声,但笑过之后,心头又涌上一阵酸涩,却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

“师兄,再过阵子,药王谷的神医就出关了。”

符江点头,“嗯,明年初春,到时候我们带师兄去。”

二人请了无数神医都无济于事,现如今只能等到明年初春寄希望于当世药王谷谷主蒋隼出关了。

原本谢毅还是守剑山庄的庄主时,符江便辅佐他处理一应事务,而今二人推说谢毅闭关养伤,他顺理成章代行庄主之职,庄内大小事务皆由他做主,竟也勉强将庞大的山庄支撑起来。

他们未公布与林源仇怨。一是前两任庄主,皆得庄内兄弟的追崇,若是众人得知林源便是害死他们的人,一定会寻仇,届时剑门分裂,林谢两家子弟自相残杀,这是他们一致不想看到的。

二是谢毅还未清醒,不想过多对外提及当初发生的事。

二人心内发誓,等将来治好哥哥,定要了林源那狗贼的命。

短短数月,符江脸上便多了些风霜,仿若老了几岁。谢虞一阵心酸,他的逃避和任性,终究是师兄替他承担了太多。

从前父母双全,哥哥是举世无双的大侠,凡事有父母和哥哥在前面,而今又靠师兄,他终究是个懦弱之人。

怎能继续软弱下去多久?哥哥如今的模样根本瞒不住,迟早庄内上下人等都会知道,一旦公之于众还不知道将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自己能护得住残缺的人生中仅剩的一点事与人吗?

如果连哥哥都保不住,连师兄都要辜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虞不敢去想,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痛无可痛,但他在怕,若越是想,越会忍不住诱惑去学那门邪门的武功。

深夜,符江哄谢毅入睡,他坐在床头,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庞,剑眉星目、温柔沉静,心下一恍惚。

但很快又被拉回现实,谢毅皱着眉头装作闭眼,实则憋笑为防止笑出声还咬着嘴唇的调皮模样,他也忍不住一愣神笑了。

听见他笑出声,他立即睁开那双黑眸,满眼澄澈,掀起被子起身笑着说,“师弟,我睡不着。”

符江伸出手摸向他的额头,见沁出些许汗,便柔声道,“刚才玩雪玩得太兴奋,睡不着了?”

“嘿嘿,不是,我想着你和小虞才睡不着。”

符江心下一软,摸摸他的脸庞,又将他扶着躺下掖好被角,“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睡。”

“嗯,你别走。”他拉着他的手,渐渐睡去。

符江记忆中的谢毅,从小便是个端方君子。身为长子,师傅师娘总教他要做好表率,对他严加管束,从未见他如此天真可爱过。如今他退回孩童的心智,竟常常撒娇卖乖,叫人生出许多柔软。

要是前半生你也这般依赖我就好了。他垂眸心想,刚暖起来的心,又浮起一丝寒意。

待他熟睡便将他一只手松开放好,静悄悄离开。

深夜,阵阵摔打声传来。谢毅的房内一片狼藉,他半夜醒来便发狂,叫嚷着符江谢虞,未见人应答,便将屋内打地稀巴烂,桌上、床上、书架上的一切东西掀到地上。

这段时间,他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不只是心智如孩童,还变得易怒,脾气极为怪异,常常半夜醒来之时发狂,颇似当初走火入魔之状,只是武功尽失,未能造成更多伤害。想必那时他尚清醒片刻便自废武功,就是预料到今日。

“师兄,我在。”他怜悯地看着他,拨弄他鬓角凌乱的发丝,又上下轻抚他的后背,试图安慰他。

但他一副全然认不出他的模样,一脸痴呆,双眼猩红、嘴角抽搐、胡乱念着不成句的词,断断续续,却怎么也听不清他要说什么。

符江伸手抱住他,他却突然生出无穷大力,将他推开,因用尽全身力气而摔倒在地,符江上前将他扶起来。一阵异味传来,黄液从他身下溢出,顷刻间将地面湮湿好大一滩。

眼泪瞬间从二人眼中流出,他想抱他,他却倏地起身抽出墙上挂着的那把剑,往心口上插。

顷刻间,符江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想抓住他,却怎么也来不及,只得抓住剑刃阻止他。鲜血从他手心瞬间流下,滴在地上滴答作响,谢毅愣神间冷静下来,哭着说,“师弟,你流了好多血。”

符江见他清醒片刻,含泪笑着安抚他,“没事,我没事的,师兄。”

他丢下剑,伸手握住他的掌心,鲜血还在不断涌出,剑痕处隐隐可见森森白骨,翻飞的血肉触目惊心,“疼吗?”

“不疼。”他将人拉入怀里,用那只未受伤的手,紧紧抱住他。

“师兄,我好想你,你能回来吗?”

许久得不到回答,怀抱里的人乖巧地不再有任何动静,呼吸渐渐平复、规律,安静的屋内听不见半点声响,他睡着了。

他的师兄,原本是举世无双的天才,意气风发的英雄,如今被折磨成这副模样,他到底该怎么办?

支撑他留下来的帮派,照顾他的幼弟,他原本以为和过去他还在时没什么两样,但如今他觉得怎么这么难?

师兄高大的身躯原本不动声色间为他遮风挡雨,如今他却怎么也做不好,他到底是不如他。他低下头,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谢虞进屋看见满屋凌乱,破碎的物件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地上还有一滩可疑的水迹,他不敢置信地走向二人。师兄站在床头,双手背在身后。

仔细看去,一只手上血迹未干,鲜血凝结成褐色,翻出的血肉仍是鲜红色,血迹斑斑着实心惊。

他看向床头睡着的哥哥,朝师兄看去,眼里满是担忧,还未开口,符江便摇头阻止,示意出去说话。

刚一出门,他就拉住他受伤那只手,关切地看着他,“师兄,你手怎么了?”

“不妨。”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双眼直愣愣看着前方。

“师兄,哥哥又犯病了,近来越来越频繁了。”

他没注意到的角落里符江将双手紧握,原本干涸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

“你越来越憔悴了。”他低头哀伤地说,眼神黯淡没有一丝光亮。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那一瞬间他决定了。

“师兄,娘亲留下了一本心法秘籍,此心法举世无双,却十分邪异,我想尝试练一练。”

这阵子,谢虞潜心修炼心法,一时之间他竟越练越惊心,他感受到戾气已充斥体内。

这门功夫不只是会吸收他人的内力,还会诱导修习之人心生邪念,心胸越来越狭窄。等他发觉之时,却已练了一半。

他满心满脑都是怨恨,想要杀了林源,想报复那些曾害过他们的人,想问问老天为何要如此不公。

在一个深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恨意和戾气折磨着他。他起身掏出剑,一枚黑色的剑穗掉落,他捡起剑穗,在月光下端坐许久。

他想起那个隐匿在内心深处的少年,他一直不敢相信他还记着他,他以为曾经的不堪和仇恨已经填满了他的心,再也装不下其他。但在备受折磨的夜晚,他还是想起了他,想起他送的这枚剑穗,他竟忘记丢掉。或许不是忘记,是他刻意留着的一点念想。

谢虞未燃烛,就着月色,他摩挲着那把青幽剑。原本此剑失于船上,近日由剑门弟子找回,他本不在意佩剑,只是失而复得,心下不免感慨万分。

想起哥哥曾经遍寻天下,才替他找到把独一无二的玄铁剑,赐名青幽。

脑中又浮现哥哥的笑脸,他心下一惊,自己竟开始忘了从前哥哥当谢庄主的模样,下意识想起来的便是如今这个哥哥。

一想到此,他不禁握紧剑鞘,倏地一下抽出剑身,月光下剑刃冒着寒光,阵阵冷意传来。

窗外月色清明,灰白的天空中大雪纷飞,鹅毛大雪降落于地窸窣直响。他将自己裹在狐皮斗篷内,良久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刺骨的寒冷始终侵袭,他索性脱下斗篷,起身推开门,就着大雪与月色舞剑。

此次他不只是舞剑,而是心法与剑法结合,将内力注入剑身,内力随剑游走散出,又从剑身回来,回灌于体内。

一套剑法练完,暖意回升、酣畅淋漓,额头上冒着些许白雾,心内一片澄明。师兄的剑法会令他心生宽怀,竟能化解心法产生的戾气。

他挽了个剑花,飞身朝向那颗大树,树上的积雪便簌簌落下。就着漫天纷飞的雪花,他又连贯地舞了一套,心下大喜,兴奋地飞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悲伤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他就又站在树下,轻声说,“爹娘,我想你们了。”

他摸了摸脸庞,一片冰凉,他以为会有眼泪,但什么都没有。

第二日,谢虞将那套剑法再次在师兄面前舞了一遍。青幽剑本自带寒光,此时被注入醇厚的内力反而一丝暖意浸出。

谢虞将剑招与内力相结合,在行云流水中的出招中,内力不减反增。

每舞出一招,内力在剑身游走一圈后又从剑身回灌于他体内。

符江也甚为兴奋,便尝试与之过招,这套剑法甚至能将对手的内力吸收到自己的剑身中,再一同回灌至使剑之人的体内。

符江惊诧,知谢虞这是大成之相,假以时日这套剑法一定能超过他。便说,“师弟,你这套剑法精妙绝伦。”

谢虞却早已预料到,不见心喜,反而悲从中来,“师兄,这剑法能化解我练完心法产生的戾气,我想取名澄心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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