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晚来风急9

“你认识我?”

秦之渡别过头,没有回应这句话,只刚才那句“我在找你”,就够他悔恨半年。

归根结底还是赖迟别恨把当初极夜山的事又从他记忆里翻找出来,否则他也不至于对姜琰这么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姜琰的目光再度落在他手里擎着的剑上,问:“剑修?”

当今剑修大多出自风陵和一剑山,他不认识这位,那便该是风陵了。

——但风陵何时出了修为比自己还高的大能?

姜琰长眉蹙着,没等来回应,复问:“风陵剑修?”

“……非也。”秦之渡给自己的声音也施了术法,听上去格外沙哑,“区区散修而已。”

姜琰打量他一身被烈火灼过,但依然能看出原是雪白色的衣衫,突然想起什么:“……你是那捆缚仙索的主人?”

秦之渡:“呃。”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如此。

“何必深究到这种地步?”秦之渡故作轻松地冲他挤挤眼,含笑道,“那次是恰巧经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姜琰的脸上却不见笑意:“这次是深谋远虑,特意行事?”

“这里好暗啊,”秦之渡避而不答,转眼看向那本被姜琰扣在手下的账簿,“这本账簿有不对的地方?”

姜琰扣着账簿的手愈发用力,眼眸微眯:“确有不对。”

“哦,店主做假账?”

姜琰沉默半晌,道:“我在找同门师弟,但这本账簿所记录的东西于我益处不大。”

秦之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爽快接话:“我来此处的目的只是玩玩,以及找到幕后真凶的动机。”

“为何要查动机?”

“若只是斩杀,终究治标不治本。”

姜琰不置可否,兀自抱臂睨他,随后道:“不治本,是因为杀错了人。”

秦之渡没有应话。

姜琰此话的用意,多是在于他们杀错了白意秋,才导致眉川这一轮动乱。

——他在自责。

但其实怪不得他,阮歆藏得太深,白意秋又把自己的动机和作案手法都摆在明面。谁会忽略叛逃上修界的元婴修者,而去追究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大夫?

“步霜剑阁下,人无完人,不必和自己过不去。”秦之渡指了指那本账簿,“借我看看?或许我能看出点什么玄机。”

姜琰对他依然留有几分怀疑,但还是把账簿信手丢过去。

恰在此时,一只灵蝶扑着翅膀浮现在半空,秦之渡心下一突,唯恐暴露自己身份。好在这只灵蝶颤了颤身子,并没有在他身上流连,而是毫不迟疑地飞向姜琰。

姜琰并不避嫌,灵蝶里传来一剑山门生急切的声音:“掌门,眉川出现魔物了,虽然只是低阶,但是是真正的魔物。”

秦之渡翻了一页账簿,抬手掏了掏耳朵,带笑斜去一眼:“南郊也有。”

“南郊何处?”

秦之渡平静道:“我都清理干净了。”

姜琰没做声,但秦之渡能感觉到他考量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毫不掩饰地扫来扫去。

而手里的账簿也如姜琰所说,起初几页看不出古怪,但从第十七页起,剩下的皆是记录某人生活琐碎的随笔。

“元和十年,春,三月一。辰时起,拜父与祖,与妻用膳。

巳时携妾同骑游东湖,吟诗,簪桃花。未时归,拜父,对弈,言庙堂大志,得父欢心,至戌时。

游至后苑,妻与南邻私通,视之,允其和离。

亥时入寝。”

随后便是三月二、三月三,每一天都记录得事无巨细,近乎琐碎。

秦之渡原以为这是阮歆的日常随笔,但仔细一看,又发现其中“妻”“妾”“父”等字眼,都和阮歆本人的亲属关系毫无瓜葛。

他能不知道阮歆?

阮歆除了白意秋这么个前妻,及他这个挚友,也没有别的相熟的人了。

那厢姜琰掐灭灵蝶,举步便向外走。

秦之渡急忙叫住他,问:“你看过这本了?”

姜琰道:“十分之一。”

“只有这一本?”秦之渡蹙眉问,“元和十年都是两年前了,这一本的最后也只记录到元和十一年。”

姜琰颔首:“他来过这里,其余的被他带走了。”

秦之渡复问:“你们交手了?”

“他稍逊一筹。”

秦之渡暗暗松了口气,复问:“你认为这本账簿里写的是些什么?”

姜琰想了想,道:“防止魔气侵蚀记忆。”

中规中矩的推测,估计姜琰这臭脾气根本懒得推测。

秦之渡眉头皱得更深,又见姜琰继续往外走,才问:“魔物入侵,你这是要去修复两界临点?”

“是。”

修复两界临点,说来轻巧,但如今连是何方临点受损都还不知道。

况且阮歆若当真是要给白意秋报仇,那么暗处里等着姜琰的埋伏更是数不胜数。

可惜现在的上修界青黄不接,姜琰已经算年轻一辈首屈一指的天才,他不顶上,总不能还去劳烦琳琅君这样地位的前辈。修复临点这种倒大不小的事,确实该姜琰去做,才显得合情合理。

话虽如此,秦之渡心里始终略有不安,但他谨记自己萍水相逢的热心散修身份,索性合上账簿,认真道:“我也去。”

姜琰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掩怀疑地说,“我不认识阁下。”

秦之渡把账簿递还过来,落落大方地冲他一笑:“鄙姓步,步皓江,化神期散修,请多关照。”

“嗯,”姜琰犹疑片刻,却没接那本账簿,启唇道,“姜琰。”

秦之渡眉开眼笑,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小姜,你不怕我把魔种的关键证据拿去销毁了?”

姜琰没多搭理他,而是临出门前转回身来,手中现出一本和秦之渡手里的账簿几无二样的复刻品。

“防这么狠,还提前复刻好了?”

姜琰摇摇头:“你那本是复刻。”

秦之渡:“……”

呵呵,这心眼不是挺多的吗。

虽然没有直接拒绝秦之渡同行的要求,但姜琰甫一走出一言堂,便掐诀御剑,骤然远去。

秦之渡连只灵蝶都来不及讨要,却忍不住看向刚才触过姜琰肩膀的指尖。

片刻,他闷声一笑,扶着销尘剑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

和姜琰并肩作战吗。

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

一片狼藉的楼府已经丝毫不见昔日粉墙环护风光体面的模样,只剩残垣断壁,凄惨不已。

不仅关押楼明月的厢房空空如也,负责看守其余楼家人的莫衔梅和迟别恨也不知去向。

姜琰的神情颇为阴沉,秦之渡也不出声,眼见他路过楼府,继续往两界临点而去。

偏在此时,莫衔梅发来的灵蝶跌跌撞撞地飞向他,秦之渡抬腕接住,听见迟别恨在那头呼喝:“姜琰说南郊也出现了魔物,你还在南郊没有?快回来,我去结界接你!”

秦之渡清了清嗓子,一边打量远远在前的姜琰,一边换回音色清亮的少年音:“方才确实出现了魔物,但以前协助捉拿白意秋的前辈救了我,如今南郊已经干净了。他说危险的是眉川,南郊才是平安之处。”

迟别恨闻言,险些隔着灵蝶扑过来给他一拳:“放屁!平安个鬼,哪里平安?你快回来,什么狗屁前辈,把你一个人丢在南郊才是危险!”

秦之渡一时无言,只能无情地抬出实力压人:“狗屁前辈是化神期。”

迟别恨:“……”

迟别恨:“……哦!”

随后许久,迟别恨都没有再发灵蝶过来。

秦之渡原本也没指望直接问到大部队的集合点,恰好此时天边霞光初现,东方将明,街道溅上的血渍都显得淡薄几分。

在他化神期的神识之下,如今身处眉川的人不靠法器,都无法躲过他的搜寻。

迟别恨和楼明月已经押着剩下的楼家人前去和陆晚秋汇合,以他的轻身功法,要追上他们毫不费力。

但他莫名顿了脚步,那片废墟中还有几处尚未熄灭的火焰,在他眼里跳动着,像在重现阮歆的音容笑貌。

秦之渡想了想,举步走进楼府,循着无处不在的魔气,经过楼府的客厅、长廊、花园、厢房。

最后秦之渡停在白意秋死前最后一夜所待的柴房门前,那里原本留有姜琰的一丝灵力,现在已经被魔气蚕食殆尽。

秦之渡徐徐抬脚,猛地踹开那扇弱不禁风的木门。

虽然所有人都说楼明月失踪了。

——但是。

在他神识的视线范围里,柴房中果然蜷缩着一名衣着单薄的青年。

他的肤色几近病白,正颤抖着裹紧唯一一件外衫。

而外衫破破烂烂,沾了柴灰,但依稀可辨出原本雪白的颜色。

唯独襟口绣了一道烟青色云纹——那是白意秋的遗物。

两人对视,秦之渡眸光如剑,少年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好久不见,”秦之渡掀唇,冲他绽出一抹危险的笑,“魔物,楼明月。”

楼明月瞳孔骤缩,分明不该认识他的脸,却颤声惊叫:“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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