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府
“北辰瑶跑了”
“是，王爷”
“昨夜西郊大火，如今那边已是一片废墟”
“还发现什么”
那小子冒险回京，他本以为会有什么图谋
故而方才一直盯着没动
不想却只是无关痛痒的在府中发了一顿胡闹
与伶人饮酒纵欢
如今更是一把大火，将别院烧个精光
“昨晚，他见了凌霄玉少”
方兴道
“里面没有我们的人，故而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什么，但今晨起他安排在京的人手，也都一同撤走了”
“全都撤走了”
“是”
那就是没谈拢
“道也是利落”
多年经营，连根拔除
“这个阿玉果然是有些能耐，什么都没做，便已逼得北辰瑶走投无路，自断臂膀”
“王爷”
“凌霄玉少此人太过聪慧，恐难以掌控”
“与他结盟，属下总觉有些不妥”
加封北辰逍遥为武定王更是后患无穷
有了宗族的身份
他二人日后行事，便会更加顺遂
必将成为王爷的大敌
“不过只是一介江湖草莽，有何可惧”
“月余便平定了瑜赵之乱，王爷还觉得此人不足为惧吗”
“还有北面胡族生事，竟好巧不巧的也在同一时间不攻自破”
“真的只是巧合吗”
若不是
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那少年
便就太可怕了
“瑜赵之祸本就不足为惧，不过是因我无暇出兵，方才让赵恬捡了个便宜”
“至于胡乱，则是因那岩部内乱而终”
“老狼主突然病逝，三皇子曦蒙得了狼主之位，逼得拓嗒不得不连夜撤兵赶回”
“若说这一切不是巧合，皆在那小子的算计之中”
“这话，你信吗”
他定是不会相信的
一个十几岁的娃娃，会有这么深远的谋略与安排
谁会信
“他二人是若毫无用处，又怎值得本王与其结盟”
胡乱之事且不论
对瑜赵出兵，却是让他看清了北辰逍遥的实力
这把刀
令他相当的满意
“王爷，须知养虎为患啊”
“河西王何尝不是虎也”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届时自己只需坐山观虎斗
杀一猛虎不易
但若是一只斗伤了的残虎
还不
轻而易举
……
凌霄阁
“阿玉，你与我说说男女之事”
少年正在喝粥
猛的呛了下
“阿魄你说什么”
年轻公子面色酡红
“你知我并非男儿身”
“若是娶妻，自然不能与其欢好”
北辰魄的声音越说越小
“但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知她若嫁我，会因此错过了什么”
世间男女之事皆众口不一
甲之蜜糖，乙之毒药
有人欣然往之
有人，避恐不及
他不是男子，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又不好去问别人
阿玉惯于风月，当是知晓的
故而今日他有意支开了阿尧，只想与他好好聊一聊
“她”
“是谁啊”
少年一愣
昨日明明还愁眉不展，如何今日便似已有了人选
“郤姑娘”
谁
“郤蝶舞吗”
北辰魄点了点头
“昨夜你离开后，她突然出现，说愿嫁我为妻”
“当然，是假的夫妻”
“她说，知我处境艰难，愿陪我做一场戏，助我渡过眼下难关”
阿玉听着，眼睛越瞪越大
“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求仁得仁
昨日他们刚作此想法，不想连夜便有姑娘送上门
“落花谷谷主，虽是江湖出身，但凭郤蝶舞的相貌身份，嫁入永安王府也不是不可能”
“她师父孟落尘乃为上代落花谷主，与你三舅父本有一段情缘”
只叹造化弄人
松针岭一役黑甲军损失惨重，林家大公子二公子皆战死
林三公子虽保住了性命，却也残了双腿
听说当日孟落尘前去救援，也身受重伤
后因种种际遇，二人终是生别天涯
“若非当年那件事，她说不定便就是你的三舅母了”
“郤蝶舞是她的徒弟，应是可以信任的”
年轻公子笑了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这些他也是昨夜方听郤姑娘讲的，他却已全然知晓
“她说，之前丰沧山之行也是奉了师父之命”
“故而这一次，愿意出手相帮”
想来
这些年孟前辈对前事仍未忘怀
只可惜
如今舅父性情大变
再不是当年的那个疏阔男儿了
“她奉师命前来或许是真，但心系于你也不假”
少年道
在丰沧山时他便看出来了
郤蝶舞是看上了阿魄
“否则，一个女子怎会轻易以终身相托，去做这样一场于自己名洁有损的戏”
北辰魄一愣
“若她心系于我，这件事便不可为之”
自己并非男子
终是给不了她想要的
“昨晚她是如何与你说的，且说与我听听”
此事既是郤蝶舞主动提出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过，毕竟事关女儿家的心思
还需慎重一些
世间事皆可讲明
唯有男女之情，最易生变
因爱生恨却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她说听了京中的传闻，知我处境艰难”
“因师命渊缘，愿与我假意成亲，助我度过此劫”
“她就没问你如何一直未曾娶妻”
男子到了岁数娶妻生子本为常情
若成困扰，定有因由
他不相信那个女子会不好奇
“她说我不娶妻无非有三个原由，一是心有所属，却无法展露人前，专情守一故而不能再娶”
“二则是因缘未至，不想随意将就，只待有缘之人”
“三则是我有隐疾无法示人，故而不能娶妻，以免误人误己”
“她说不论是哪一点，都愿替我遮掩”
“好聪明的姑娘，想得道也是通透”
“那你又是如何回他的”
“我尚未回她，只说让她再想想，毕竟事关终身不可儿戏”
北辰魄道
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缘
只是
他却不忍利用了对方
误其姻缘
“她既自愿与你假做夫妻，定是尚未有心仪之人”
“那三种原由，虽与你的苦衷不尽相同，但也代表了她心下是有准备的”
“未尝不可一试”
“你且婉拒一下，看看她的反应，若是仍态度坚决，便再与其说明其中利弊”
“比如说女儿家的终身何其重要，莫要因一时冲动，错过良人”
“岁月易逝，一入王府她便是有夫之妇，有很多事将身不由己，就算日后可以合离，怕是也误了花期”
“比如说若你二人成亲，你虽会善待于妻子，却始终无法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
“她若因此误你是身有隐疾，便就让她这般误会好了”
“好，我都会与她说的”
他也希望她可以再慎重一些
莫要日后追悔莫及
“阁主”
东方钰拿了份礼单走了过来
“灵兮世子”
他与北辰魄施礼后方才开口
“这是这两日的礼单，你看一下有没有需特别回礼的”
这种事往年风掌尊都会看着办的
不过，今年有些特别的礼物需他亲自看看
“江左谷家送来了十坛秘制腌鱼”
阿玉笑了
谷大少还真是将他当作了朋友，没送什么金银玉器
场面上的东西，而是江左的特产
荤腥他一向不喜
但秘制腌鱼嘛，回头道是可以偿偿
无为城
大夫人送了两箱子新衣
二夫人送了八盒年节点心
皆是有心意在的
云鼎山
阿锦送了两包茶叶
独孤云野则送了今年最新出版的江湖风云录
公孙弦送了两坛落瑛酿
“这个好，先搬来一坛，刚好可与阿魄尝尝”
“另一坛给明姑姑，除夕晚上我们一起喝”
还有沂水王家，送的竟是冰冻饺子
和千层糕饼
南方年节吃汤圆，北方吃的是饺子
包好了冻在外面，随吃随煮
王二哥哥有心了
千层糕饼
少年的目光静了下
东方钰道
“二公子如何会送千层糕饼呢，那不是南方才有的东西吗”
“因为他知是我爱吃的”
阿玉笑了
这个二哥哥啊，还在试探于他
“你爱吃这种东西，我如何不知道”
玉哥哥一向挑嘴得很，他爱吃的东西自己皆如数家珍
竟还落下了这个
回头得告诉明姑姑去
“饺子放好，京都的天气没有那么冷寒，去寻些冰冻着莫要化了，待除夕晚上再吃”
“千层糕饼先端上一碟，我与阿魄尝尝鲜”
少年将礼单又递了回去
还有其他人
比如说松山段氏，丰沧于衡，湘西胡氏，潇潇山庄，瑜南西家等等
皆送了一些应景却又别俱心意的东西过来
“其他的让风掌尊看着办，江左谷家，云鼎山，风云山庄，梅岭，还有沂水王家我会亲自准备回礼”
亲自准备
“是又要送画吗”
小五笑嘻嘻道
做画回礼
已是玉哥哥多年的习惯了
再则，便是毒王的药
送着好看又不花钱
“就你小子聪明”
不过，今年他准备画些特别的
“那稍晚些我替你准备笔墨”
小五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准备去研究一下那个千层糕饼
当然，得要叫上明姑姑一起
玉哥哥爱吃的东西必须得要自家会做才行
哪能年年都等着王二公子送来
点心与酒水一起，上来得很快
落瑛酿原是装在大坛子里的，倒着费劲
于是他便换装成了几个小坛子
“一次送了这么多，阿弦还真是舍得”
少年笑道
倒了一杯递给北辰魄
年轻公子心里有事，喝得多少有些不用心
“这可是梅岭的落瑛酿，别处喝不到的”
“放心吧阿魄，一切皆有解法”
“我们欠她的，唯是一个良人，我答应你，日后定会帮着好好留意，不让她负了韶华”
“谢谢你，阿玉”
每次听他说话，他都会觉得踏实一些
少年拿了片糕饼递过去
“尝尝这个”
其实他也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都有些忘了当年的味道
难为二哥哥还记得
“甜而不腻，王二公子有心了”
北辰魄道
提起那个男子，他心下还有一些浮动
只是
自己今生便就只能这样
其他皆为奢求
“阿玉你说，男女之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若与郤蝶舞成亲
一辈子不行房中之事，于一个女子，可有什么遗憾
雪中送碳之恩
他将铭感于心
成婚后定也会待她很好
只是
唯独这件事，是真的做不到
“那个”
少年一口酒呛在了喉中
“这种事，其实你不应该问我，你想要知道的不是男子那方面的感受，而是女子的不是吗”
“所以”
话，微微停顿了下
他看着对方
试探的问道
“你与阿尧”
“那个，你对王二公子是何想法”
年轻公子一愣
“如何会这么问”
“我知你心里有他，可是”
北辰魄笑了
“莫说二公子并不属意于我，就算是真的喜欢，依我如今的身份又能如何”
那个男子身后是整个王氏宗族
他的妻子执掌的是宗族中馈，必得要立于人前可与他共同进退
而自己
终是，不可能的
“那你选择的人是阿尧了”
“他与我自小结亲，这些年一直守在我身边，付出了太多”
“我岂能付他”
“何况，阿尧也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包容我身份之人”
少年心下叹了声
阿魄终还是退了一步
不过好在，阿尧也很好
道也不算太过遗憾
“既然这样，你与他何不亲自尝试一下那种感觉”
“便知道男女之事究竟为何了”
“我与阿尧”
年轻公子脸色顿时一红
虽说他们早已认定了彼此
但是，那种事
却从未想过
“凭你的身份，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风光出嫁，你二人也不小了，难道婚事做就这么一直拖着”
“别忘了，九牧林家还等着传承子嗣呢”
“那个，我怕”
女子出嫁需得有教引妈妈指引，从未有人与他讲过那些事情
他不是男子
却也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女子
“你现下这种忐忑的心情，便是女子出嫁时的感受”
“不用担心，男女之事本就是水到渠成”
“你与阿尧在一起，自然便就都懂了”
“是，这样吗”
“没看过春闺画本吗，里面都是这么写的”
画本
“就是将男女之事，画出来的那种小册子”
“现下我房里便有，你要看吗”
其实昨夜回来就是想要取这个的
阿魄水墨清雅
洁知自好
对这种事情一向避恐不及，甚是懵懂
但是
该懂的还需知道一些
否则日后世子妃过府，定会破绽百出
年轻公子面色顿时一红
“那种东西如何能看”
“你与我说说便好”
“要我说啊”
“那个”
少年喝了口杯中酒
“这种事多得意会，难以言传”
“你还是先看书吧”
“我这便与你取来”
说罢，他便一阵风般进了内室
不一会拿了本用细绢绘制的小册子
边走边道
“这可是阿尘私藏的好东西，旁人我可不给”
话
戛然而止
因为
屋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