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你何时来的”
少年一愣
那日城外不欢而散，他们已是许久没见过面了
“不欢迎吗”
年轻公子低低道
将手中的荷叶饼放下
之前见他喜吃
便让府中之人多存了些材料
虽说现下是冬日不在时令，但细心调制，味道应也不差
明日便是除夕
一年将过
他想过来看看
来年
还不知是何光景
“怎么会不欢迎，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阿玉笑了
“刚好有落瑛酿，一同喝”
他随手将画册放在一旁，便去取酒
“什么书，被你说得这般好”
北辰碧好奇的拿了起来
“那个”
北辰魄刚想出言阻止，对方却已翻开了扉页
“阿玉你”
年轻公子若被烫到了一般
将书远远的丢开
不知是气愤是羞赧
满面通红
“大家都是男子，看这种书怎么了”
少年随手拾起
毫不在意道
“京都学堂哪个儿郎没看过，莫非你从未看过”
“没看过”
“啧啧，真不愧是王族第一公子，果真洁身自好”
“那现在要看吗”
他将手里的书向前送了送，笑嘻嘻道
“不看”
对方猛得向后退了步，避如蛇蝎
“那可就没眼福了”
“你不看，阿魄你看”
少年将书直接塞入了北辰魄的手中
年轻的王世子脸上狼狈一闪
“那个，我回去再看”
什么
北辰碧遽然转头
水墨清雅的灵兮公子，竟然会
看这种东西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我，我，还有些事情，便就先告辞了”
年轻公子脸色酡红
草草执了一礼
便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那是，北辰灵兮”
北辰碧喃喃
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
“需要这么震惊吗”
“阿魄是男子，儿郎到了这个年岁好奇些风月之事，有何不妥”
“你啊，就是太过刻板了些，都已是家中娶妻的人了，如何还这般别扭”
“阿玉，我”
“我与柳婉只是一场意外”
“迎她入府不过是想保全她的名洁”
男子低低道
“我与她，从未行男女之事”
除了望月别院那晚，他再没碰过她
那一晚自己不知是怎么了
竟无法自控
甚至
将她当做了凰儿
那一场梦
真的，很美
红烛帐暖，缘了自己今生的痴念
正在倒酒的手，颤了下
少年道
“这便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论因何缘由她既已嫁你为妻，你便当爱她怜她”
“你既娶了她，却又不与她做真正的夫妻，岂不害了人家姑娘一生的幸福”
这一步棋，是自己错了
终是低估了阿碧的执拗
也害了柳婉的终身
“阿玉，别逼我”
北辰碧干哑道
一直以来自己心中唯系一人
就算凰儿如何已是心有所属，他爱她之心仍不会改变
只是
命运何其捉弄
那个女子心仪之人，竟然会是阿玉
年轻公子看着桌上的糕饼，有些愣怔
这是凰儿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制作起来虽不麻烦，却需要提前将糯米陈制数月
方才会有那股特别的馨香
北方天气不适宜放置
故而，此饼只能出于南方
每当年节王家二哥都会令人专程去采买
桌上这碟，应是她让人送来的
一时间
他竟不知是当羡慕阿玉，还是嫉妒凰儿
只觉心下莫名的烦乱
于是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起来
少年心道
阿弦啊阿弦，当真是对不住了
今日这两人皆心事重重
如同牛饮
白白浪费了你那么好的酒
……
清霜山庄
“小姐，夙忧公子来了”
“谁”
易夙忧
袁秋水一愣
收到飞鸽传书，公子已在回来的路上
他却先来了自己这里
那人，心思深沉
与公子看似是友非敌，但却也多有利用之心
而且
他与凌霄玉少又牵扯复杂
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不知是何用意
“请进来吧”
不管是何用意
人既来了
总得要见上一面
“袁姑娘”
青衣公子执礼，却是江湖之礼
袁氏虽为世家，但秋水一阁却已身在江湖
他的意思是未将对方当作闺阁女儿家看待
多有同僚之意
“夙忧公子”
女子起身拂了拂
回的，却是内院妇人之礼
用意很明显
她是北辰瑶的女人，纵然牵扯江湖
立场，永远都不会改变
“公子尚未回来，不知先生前来何事”
“我是来见南宫绝尘的”
男子道
“不过，在那之前，想要先替姑娘问一下脉”
问脉
栖乐一愣
脱口道
“我家姑娘的病一直是毒王在医”
易夙忧笑了
“袁姑娘统御秋水一阁，消息自不会闭塞，当知阿玉已与东海王结盟”
“待战事一开，你认为南宫绝尘还会在这里留多久”
“玉少虽与公子立场不同，但是，其心至善，纵使他日兵戈相向，定也不会与我这一介妇人为难”
毒王既已出手相救，便会救到底
这事，她信
只是这份恩却不知该如何去回报
“这是自然”
“那小子说话向来算数，尤其是救人”
“不过，我想说的是”
“战事一起，若他命悬一线，南宫绝尘又能安坐几时”
袁秋水面色一紧
“先生究竟何意”
他果然是想要对玉公子出手
“毒王已替姑娘医病年余，凭他的医术，应是已经好了大半”
疑难之症尽去
剩下的，唯有再用药慢调细理
“在下略通医术，可照应之后的医治”
“只是”
“姑娘可愿信我”
女子皱了皱眉
素闻夙忧公子擅医毒之术
近日她已觉身子爽利了大半，想来再由他接手定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
此人突然跑来示好
公子如今不在，她也不好多做应承
“曾经我与七公子许诺，会陪着河西王府走到最后”
“如今只为践诺而来”
“姑娘非寻常闺阁女子，定也不是自欺之人”
“你我皆知”
“如今大局以定，河西王府已再难翻身”
袁秋水面色一白
自从得知凌霄玉少与东海王结盟
她便知
河西王府败局以定
“既已知结果，先生又何必前来”
“我说过，会陪着七公子走到最后”
“不到最后一刻，在下自是不会放弃”
“先生不愿放弃的，是与玉少为难吧”
他与少年之间的纠葛她虽不知其中原因，却也听过一些
当初此人自荐到公子身旁
打的
应也是这个心思
易夙忧笑了
“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矛盾”
“或许姑娘可以这样想”
“正因为我与阿玉为难，辅佐七公子之心方才会坚定不移”
“东海王与河西王斗了这么久，实力不相上下，唯一的变数便是这突然出现的第三股势力，若可将其铲除”
“公子或许还将会有一些胜算”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与我的病又有何关系”
“与姑娘医病，算是我送公子的一份大礼，唯有你与小公子安好，他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前方应对”
“当然”
“也是还南宫绝尘一份人情”
“毕竟，他在这里呆得”
“也很不顺心”
……
西境
武定王军
紫衣男子立于窗前
又是一年
玉儿，我们已经多久没在一起守岁了
去年你说过会回来
却重伤在云阁山一睡便是好几个月
今年
又回了京都城，诸事缠身
何时
我们才能无牵无绊的在一起
玉儿，你再等等
很快我便会拿下河西王城
接着
便是那个人
待我夺得这万里江山
便再没有人可以将你我分开
“主上”
蒙邱走了进来
“查清了吗，谣言从何而起”
他不在乎别人如何说他
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或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都无所谓
但是
事关玉儿，便不可轻易了事
“是流鹰帮的人，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散布那些话”
“背后之人是谁”
“属下查了，应是千柔宗”
“江清悉因在丰沧山大败于少主，心有不满，便让人买通流鹰帮，传出那些污言秽语”
“江清悉”
男子目光冷寒
此人与玉儿多有芥蒂，留着也是祸患
“你亲自带人过去，一个不留”
“主上，万万不可”
蒙邱急道
“丰沧山结盟，千柔宗也在其中”
“若他们出事最终定会扰到少主那里”
“那便先灭了流鹰帮，再派人去警告一下江清悉，若他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便就也不用留着了”
“是”
……
凌霄阁后院
夜已深沉
少年似困极，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着了
年轻公子起身
将人轻轻的抱起，进了内室
与梅林小屋不同
这间屋子没有极致奢靡的金银玉器
唯有书文墨香
甚是清雅
阿玉，你想要的
究竟
是什么
至尊繁华，还是
恬淡自然
他不像是有野心之人
却又执意卷入了这乱世纷争之中
将少年轻轻放至床上，又小心翼翼的盖好被子
年轻公子低低道
“阿玉，我要离开了”
“明晚陪着母亲守岁之后，我便会回到东海郡”
自己逃了那么久
终还是得要回到那一片金甲之中
逍遥公子镇守西境
若战事一开
他们必是一东一西两路夹击
“或许，不久之后，我们还可以再相遇”
只是
到那时
却不知会是何种境地
“阿玉，我永远都不会与你为敌”
说罢
他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
方才静静的离去
门外
剑魂一袭黑衣站在那里
二人互视了眼，什么话都没说
年轻公子执礼离开
……
永安王府
“你想要成婚”
中年男子笑了，就知道城中的那些谣言乃为无中生有
不过
道也不是毫无用处
终是逼得这孩子开窍了
“是哪府的姑娘”
魄儿一向有主见，看中的人定也不会差
“是，江湖女子”
江湖女子
永安王迟疑了下
虽说，世子妃当出名门
只是
自己当年何尝不是也喜欢上了一个江湖女子
魄儿早已及冠
却迟迟不肯议亲娶妻
江湖女子便江湖女子吧
只要是他喜欢的
如今永安王府的安定算是保下来了
他身后有一个凌霄玉少，远胜姻亲之势
想娶谁便娶谁好了
“是哪门哪派的姑娘”
“回父王，她是落花谷谷主，名唤郤蝶舞”
落花谷
北辰霖心念一动
当年总跟在林湘身旁的那个女子，好像便是出于落花谷
只可惜，他们最终未能走到一起
那件事是他欠林家的
不想魄儿竟也喜欢上了落花谷的女子
也算是一种缘份
“改日将人带来与我看看”
“儿子还有一事想要禀明父王”
“何事”
“我想去无为城求学”
“无为城施家”
去岁玉园府宴惊动了大半个京都城
为的，就是替文逸侯府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拜师
施千尘乃当世大儒
士族世家乃至王族子弟，皆欲拜其坛下
得其教诲必将受用终生
只是
施老绝尘
近些年已是闭府不见外客
不想去岁竟再次开坛收徒
听说昌秘王府的两个公子如今也在
“机会难得，你想去便去吧，只是，得要将婚事先办了”
他这一去，少不得要三年两载
娶妻之事可不能再拖了
北辰魄迟疑了下
开口道
“过完年阿弘便要在无为城迎娶正妻，若父王应允，我想与他一起”
什么
堂堂永安王府世子，迎娶正妃岂可如此草率
“我知你与焦弘关系亲近，不过，此乃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北辰灵兮沉默不语
永安王叹了声
他知魄儿的想法
若是在府中操办，礼数上少不得要与宁儿有诸多接触
这些年他虽未表露
但定也是记得母亲当年受的煎熬与林氏的仇怨
那一杯媳妇茶，怕是不想敬
罢了
皆是自己当年种下的因，方才结了今日之果
一切便就都随他的心意吧
“你且先将人带来，与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