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覆雪，晨时渐消渐融，夜时又再度凝冰，翠竹苍松耸立。

华清宫外，细雪飘落在林霜岚的肩头，雪花落了翠竹满枝。

暗处有两个小小的影子晃动着，一胖一瘦，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入林霜岚耳中。

“老大，老大，有陌生人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华清宫来这么小的玉娃娃呢。”

“闭嘴，别吵，别被主人发现了。”另一道声音虽同样稚嫩，语气却带着一丝老成。

“哦哦……”胖胖的影子左晃右晃，影子的主人忍不住又道:“老大，咱们到时候见到玉娃娃要说什么?”

“咳咳，你是主人带回来的第一个…唔…弟子?”胖影子的主人捏着嗓子，学着凡间宅院管事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

“哎呀老大，你打我干嘛!”

“让你少看浮云宫的话本子!一边去，挡住我看玉娃娃了。”瘦影子的主人探出脑袋，再度寻找着林霜岚的身影。

“人呢？”

“在、你、身、后。”林霜岚勾唇一笑，傀儡实体风灵眼角的那颗泪痣将她衬得俏丽可人。

“诶诶诶?放开放开!”两只白羽雀鸟毫无防备，被林霜岚抓住。

“师尊!这是什么呀？”林霜岚转头望向风萧玄，神情毫无异色，仿佛凡间天真无邪的孩童，笑着发问。

“嗐，主人他平日里三月都不说一个字，肯定不会搭理玉娃娃的，玉娃娃要伤心咯。”胖白雀在林霜岚掌中扭了扭身子，叽叽喳喳的叫着。

“双生鹔灵鸟，喜欢便留着吧。”风萧玄面容平静，那双银白色眸子如凉月般清浅，他开口，语气清澈冷冽。

“有些许吵闹。”风萧玄顿了顿，又补充道。

这两只鹔灵鸟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和天机门那些卜卦的修士一样。

风萧玄蹙眉，百年了，这两只鹔灵鸟竟然还未开灵智吗?

“十六个字!老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胖鹔灵鸟叽叽喳喳道。

“啾？”瘦鹔灵鸟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它缩了缩脑袋，一边“啾啾”叫着，一边朝胖鹔灵鸟挤眉弄眼暗示它。

“老大，你眼睛不舒服吗？”胖鹔灵鸟头顶的一撮白绒羽随风摇摆，呆呆愣愣问道。

“呜呜呜老大，你别和主人一样瞎掉啊呜呜。”

“啾!啾啾！”这个笨蛋弟弟，等回去她要把小白头顶的毛全拔了!

瘦鹔灵鸟气得“啾啾”直叫，它抬头看了林霜岚一眼，与她的目光对上，白羽的雀鸟瑟缩了一下身子。

啾……这个玉娃娃，好像能听懂自己说话，完蛋了，说主人坏话被发现了啾。

【这两个小家伙这样编排小师弟，真的没关系吗?】林霜岚神识传音道。

【鹔灵鸟，八大异兽之一，只有修成幻化为人形，其所言才能被听见，否则在旁人耳中与凡鸟无异。】墨回应道。

【方才为你查询了傀儡实体——风灵身份卡的特质，其携带有“兽语者”、“魂骨珠玉”两大特质，可以助你更好的完成任务。】

【特质?】林霜岚问道。

【是的，你可以理解为天赋，每张傀儡实体身份卡自带两大特质，不同身份卡之间的特质不共通，不可重复。】

【第一特质为傀儡实体先天特质，第二特质为其后天经历生成，具体副本待解锁中。】

【那傀儡实体相雨的特质是什么?之前你怎么不说。】

【你没问。】墨回答道。

………………坑人的合作搭档!

【傀儡实体——相雨，携带特质有“木灵泽”、“白骨缠花”】

【触发特殊特质——木灵泽，使用该傀儡实体进行种植、采集收益翻倍。】

林霜岚默然，鹔灵鸟，很耳熟的名字，那两个魔修在仙梯历练中抢夺的东西，似乎名为“鹔灵草”，这二者或许有所关联。

至于这些特质，白骨缠花?林霜岚想起那些艳红如血的鬼瘴花，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然而当她再度抬头对上风萧玄那双银白色的眼眸时，却端得一副乖巧甜美的样子。

鹔灵鸟口中的瞎子?

她这个好师弟，瞧着不像瞎了的样子。

谜点重重，雾影绰绰。

风萧玄没有多言，他召出一柄法剑，法剑嗡鸣一声，朝着林霜岚飘去，紧接着青蓝色的微光一闪，几人消失在原地。

华清宫偏僻的一角，小小的院落中，林霜岚左手拿着一柄法剑，右手上是两只雪白可爱的鹔灵鸟。

【他…就这么走了?】林霜岚静默几秒，神识传音道。

风萧玄带她来到了这个院子，留下一柄法剑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传说中的放养系师徒吗？

等等……她好像忘了一个人。

她的小徒弟燕槐清，林霜岚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轻轻咳了一声。

待她处理完这边的事，便切换回本体，回桃源宗一探究竟。

林霜岚回过神来，心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

她调动傀儡实体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法剑，不多时，法剑灵光一闪而过，传来风萧玄清冷的声音:“何事?”

………………果然如此。

许是不见林霜岚回答，风萧玄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神识连接被切断了，他面容平静，那双银白色眸子如凉月般清浅。

风萧玄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咔哒一声，一个暗格打开。

暗格之中的东西很少，角落里是一枚剑穗和一枚梅花玉佩……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流光溢彩的晶石——天机石，天机门镇派之宝。

风萧玄将灵力注入天机石，却不见天机石有什么变化。

他眸光黯淡了一瞬:“不是她。”

“师姐。”

暗格被关上，风萧玄闭上眼，眼角处渐渐浮上妖冶的花朵纹样，是鬼瘴花。

他睁开眼，眼睛不再是如月般的银白瑰丽，而是浅棕，如同蛇兽一般的兽瞳。

那双眸子黯淡无神，窥探天机的代价，是遭受反噬以至于眼盲。

但对风萧玄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付出一切代价都值得。

鬼瘴花纹样褪去，他眉眼间更添了几分清冷，瞧着清风朗月的仙尊，却有如此执拗的心魔。

好在……无人知晓。

暗格之中的天机石依旧流光溢彩，照耀着周围的物品。

喀嚓…它内部裂开一条细缝，无伤大雅，它的光芒太过耀眼，耀眼到刺目，无人可以窥探它的内心。

是耶非耶，是也不是?风萧玄不会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是否都是真实的。

正如闻人异所言，人言五分真五分假，石头或许不会骗人，但“眼睛”会。

他是否有私心，是否真的折情。

只有“道”知晓。

这下林霜岚确定了，这柄法剑也是用来建立神识连接的本命剑，风萧玄就这么轻易的把本命剑给了自己?

她细细打量着那柄通体银白的法剑，剑柄处镶嵌着一枚青翠欲滴的玉石。

这柄剑的名字是……

“折情。”话音刚落，剑身微动，发出声声嗡鸣，似乎是在回应“旧主”。

林霜岚脑海中莫名闪过这两个字，还有一些回忆片段，但那些片段却如流沙般抓不住。

沉境宗还未覆灭之时，宗门镇派之剑——折情。

相逢红尘里，一念不断，情丝千千成结，无情剑道，一剑皆可斩断，折神、斩情。

而“林霜岚”当年并未选择折情作为本命剑，折情于她而言，只是一柄称手的兵器。

那时的“林霜岚”眸中带着睥睨一切的冷傲，宗门中的弟子们甚至不敢与这位性格孤僻古怪的大师姐对视，只一眼，那威压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霜岚”不告而别失踪了几个月，了无音讯，再度回到宗门时，掌门云浅望见她的样子甚至不忍责罚她。

她苍白的唇染上鲜红，肩胛上是某类凶兽留下的狰狞伤口。

那是一头凶狠的、不被驯化的凶兽。

“为何要去禁地？”云浅语气干涩，一字一句问道。

“林霜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云浅，而是将折情归还给了云浅。

而后她没有再看云浅一眼，略过云浅身边时，她开口道:“这是第十一次，师尊。”

“林霜岚”的声音轻极了，如同她本人一般，像雨夜中扑扇着翅膀的蝶，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落入水潭，从此困于幽暗的寒潭。

那柄幽蓝的法剑别在林霜岚的腰间，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只是回档十一次而已，为了达成目的，她会一次次回溯，哪怕为此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只需要她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别人插手，不需要有更多人陪她坠入寒潭，太冷了，冷得刺骨。

连那颗修无情道的心，也快承受不住。

也许她该换一种道？

也许她也该忘记一些事情，只有这样，才能达成她想要的结局。

没人可以阻碍她，未来的“她”也一样，以身入局，人定胜天。

反正“她”会全想起来，“她”会理解自己。

这正是长老“林霜岚”想要的，是她和“她”想要的，她们灵魂同源，本是一体。

只有自己才能信任自己，才能帮助自己，才能救赎自己。

同样的，或许是深渊，深渊寒潭之下，是微光，渡我以情，渡我唯己。

为何会坠入寒潭?为何会被困于雾山?也许只有林霜岚自己知晓了。

“玉娃娃。”胖鹔灵鸟小声啾啾叫了两声，见林霜岚没反应，它眨巴两下圆润的眼睛，扑扇着翅膀想偷偷溜走。

还差一点点就能…飞起来了…嗯?

胖鹔灵鸟抬头，望着揪住自己的林霜岚。

被抓住了…呜呜啾。

“为什么这么喊我？”林霜岚浅笑道。

胖鹔灵鸟顿了顿，呆愣了一瞬，在跟它说话吗？

玉娃娃能听懂自己说话?

“老大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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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选种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