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凤无念抬眸，神情有一瞬间的飘忽，她定了定心神。

“坐吧。”凤无念起身，牵起林霜岚的手，握住那温软带着暖意的手掌。

一如当年，她从那个少女怀中接过年幼的路子佩，以及一封挚友给她留下的托孤信。

怀中路子佩那小小的身躯柔软而脆弱，像个瓷娃娃。这些年来她将路子佩当成亲女儿一般，捧在手心怕摔了，不敢放手，怕松开手，她便如青烟散了、从此音信全无。

凤无念看着林霜岚，她微微敛眸，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确实是她，却又不是她。

凤无念记忆中的少女年岁瞧着要比林霜岚这副傀儡实体的身躯大上几岁。

古籍中曾有一禁术，失传已久，可改天命，可逆转时光。天机门算出路子佩有两道死劫，也许转机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她不能干预太多，但……

凤无念轻轻放下手中的玉杯，开口道:“你是掌门之徒，三月后，南海有一秘境试炼，符合条件的弟子皆可去。”

林霜岚静静地看着凤无念，瞧着乖巧，一言不发，等待她的后话。

“我会安排弟子为你赶制一枚秘境玉牌，你可愿意前往？”

秘境危险，修道者人尽皆知，然而秘境中有诸多天材地宝，机缘不断，千百年来，人们对此趋之若鹜。

南海秘境，二十年一开，林霜岚赶了巧，这对她“风灵”的身份来说，确实是一份好机缘，一份大礼。

玉牌便是每个仙宗给选中的弟子所必备之物，一来可以观测弟子安危，二来多会在玉牌之上设下阵法，危机之时有机会保命。

三来，有能力的仙宗，会在这类玉牌会安上一枚影音石，秘境中不乏杀人夺宝之事，若是弟子出事，也好为其寻了那仇家……报仇雪恨。

林霜岚沉思，思绪飘远，南海秘境散修亦可参与，不像仙梯历练必须配备登阶牌，也不知她桃源宗的弟子可有机会前往。

虽然对她没有大作用，但是对于谈秀和兰瑶那几个孩子，也算得上一份机遇。

届时……

“弟子愿意。”林霜岚眉眼弯弯，朝凤无念行了一礼又道:“只是…峰主为何要帮弟子？”

“我确实有一事所求。”凤无念顿了顿又道:“待到南海秘境开启时，再来找我罢。”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凤无念语气诚恳，仿佛她不是一位在同弟子谈话的峰主，而是和林霜岚一样的普通弟子，一样平等的人。

“嗯，风灵知晓了。”林霜岚点点头，语气清浅，如春日的暖阳。

她能以“风灵”的身份进入南海秘境也算一件好事，到时候也可暗中照拂保护谈秀和赵兰瑶。

好事成双，不会亏的买卖。

“膳食殿新备的糕点，灵儿可要尝尝？”凤无念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更有好感了些，称呼亦是亲昵几分，像是在唤家中小辈。

林霜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碟糕点被制成梅花的模样……

“岚儿，来师尊这边。”幼小的孩童扑进白衣女子怀中，神色有些僵硬，俏丽的小脸强忍着笑意。

“这是师尊最拿手的糕点呢，岚儿喜欢吗？”

“岚儿的剑术愈发精进了。”

零碎的记忆浮上心头，林霜岚却没有任何情绪，或者说，这样反复出现令她头疼的回忆出现过太多次。

此时仿佛有细密的针尖扎着她的脑袋，好在这种疼痛她早已习惯。

林霜岚轻笑道：“弟子今日的课业还未完成，多谢峰主好意，弟子先退下了。”

她不爱吃糕点，不喜欢。

凤无念看着林霜岚离开的背影，拿起一块糕点：“子佩倒是很喜欢。”

梅花样的糕点，年幼的路子佩被救出时，手中捏着的便是半块这样的糕点。

小小的幼童当时已经被哄睡过去，眼角还蓄着泪，嘴角却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想必那救她的少女当真是个会哄孩子的人，糕点也甜，甜进了孩童心里，抚平她的忧伤和害怕。

从此膳食殿便常备这样的糕点，只是学得了形，学不了神，人亦如是，不复当年。

弟子学堂。

洪司学看着回来的林霜岚，冷哼一声，命她去课业堂外站着。

他当这少女同掌门同姓风，以为是掌门家中小辈，怕惹掌门不快，没想到事情发生那么久，华清宫那也没传来消息。

他四下打听，身边之人也都不知晓，只当“风灵”是个与掌门撞了姓的普通杂役弟子。

也是，若真为掌门亲眷，怎会来黄级卯班？

洪司学悬着的心放下，心中愤恨，他爹可是器峰峰主的老友，他却只能在这当个普通的司学，儿子还要被个普通杂役弟子欺侮。

至于方才林霜岚被丹峰弟子请去，洪司学冷哼一声，丹峰峰主行事武断，阴晴不定，性情古怪，想来也是比不过器峰峰主的。

洪司学心道:丹峰峰主会请那杂役弟子前去，无非就是为那古怪的小病秧子挑选南海秘境的替死鬼罢了。

他懂，他都懂，器峰便是如此，寻一些资质低下的杂役散修……

“哼。”洪司学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如今筑基期大圆满，待他突破金丹期，也能捞个峰主当当。

区区一个丹峰峰主，有什么可怕的。

林霜岚百无聊赖地看着学堂外的风景，将腰间大白递给她的储物袋解下，捏在手中，她本想得过且过，奈何那是建立在自己心情不错的基础上。

风清门执法堂。

执法堂弟子扶额道：“你是说，洪司学和洪师弟他们自己跌进了水塘中？”

“是啊，他们怎的那么不小心？”林霜岚眨了眨眼睛，傀儡实体“风灵”的脸上尽是无辜的神色。

虽然这副身躯的修为要从头开始修炼，灵力不多，但如今风萧玄的本命剑折情在她手上。

这本就是曾经想认她为主的法剑，虽然她并未同意，但借用一些灵力还是能做到的。

折情默认了，只是还未等她出手，这几人脚底打滑，自己摔进了水里。

“师兄，风灵如今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怎会有能力将他们几人推进水里呢？”林霜岚垂着头，语气轻而柔。

“说的也是……”执法堂弟子思考了一会，他苦思冥想半天，看了看林霜岚，又看了看落汤鸡一般的几人。

那洪司学眼神阴狠，似是气极。

“可是他们都说，亲眼所见是你做的。”

“他们说你便信?”少女语气委屈道:“这些人欺凌弱小，想要将我和同窗学子一同丢进水里。”

“想必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若非如此怎会……失足落水。”面如桃花含露的少女言辞恳切，一度哽咽，瞧着十分可怜。

“洪司学，你……哎，洪师弟你也是。”执法堂弟子不愿得罪洪司学，也不敢责备洪炎秉，和着稀泥，他打心底信了林霜岚的说辞 ，却迟迟不下决断。

林霜岚心中冷笑，将身边的李巧宁护在身后，这次还真不是她干的，暗中有人帮了她们。

至于是谁，林霜岚并不知晓，她并未感知到那人的恶意，索性就不管了。

今日课业完成之时，她本想护着李巧宁一同回弟子居，也好询问一些有关风清门的事情。

哪知那几条不识好歹的落水狗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现下好了，自食恶果，活该。

洪炎秉心中愤恨，恨不得将林霜岚生吞活剥，害他白挨了自己爹两个巴掌不说，还让他落水那么多次。

他定要让这该死的下等杂役生不如死。

“师兄，没办法决断吗？”林霜岚开口道：“莫非需要过问执法堂长老才行？”

那执法堂弟子哽住，执法堂长老与器峰峰主关系匪浅，若是长老来了，这两个师妹……

“执法堂长老也无法决断吗？”林霜岚沉吟，笑盈盈道：“风灵愿为师兄分忧呢。”

见她语气轻柔，执法堂弟子松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便好，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二人自去执事那领罚……”

“哦？这就是执法堂的法规？”

执法堂弟子神色一冷，冷斥一声：“带她们二人下去。”

话落，他毫不加掩饰，转身朝洪司学谄媚一笑，做足了讨好的姿态。

李巧宁抽泣着，拽住林霜岚的衣角道:“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都怪……”

“好了，好了。”林霜岚抬手，拇指落在李巧宁脸上，动作轻柔的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想要出气吗？”

“我……”李巧宁沉默。

她想的……她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不，不，她怎么能这么想。

李巧宁强压下心头叫嚣的声音，止住了泪，摇了摇头：“不值当。”为了她而受累，不值得。

林霜岚勾唇一笑，仙宗弟子之中，竟还有魔族血脉，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也变得更有意思起来。

清风吹过，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1。

那执法堂弟子和洪司学望见了来人，均是一愣，神色惊惶，忙行礼道:“掌门。”

“拜见掌门。”

1标注来源《风赋》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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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巧作泪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