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安静下来。时韵靠在床头,她摸索出那块玉牌,摊在掌心,静静观摩。玉牌在光线下显得温润内敛,丝毫看不出它曾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
她清晰地记得,那日从万丈悬崖坠落,即将砸入水面的瞬间,正是这块玉牌散发出的灵力,在她们身周结成了一层屏障,消解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才让她们得以留下一线生机。
否则……时韵握紧了玉牌,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若非阑星所赠的这枚玉牌,此刻她或许早已成了一缕亡魂。
阑星……时韵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神秘女子的身影。白帝城夜逃,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寻求庇护,可她……似乎早已料到了自己的到来?她出手相助时那份从容淡定,那份洞悉一切的平静。
难道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吗?
时韵下意识地检视自身。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那样的人图谋。可阑星看她的眼神……非纯粹的善意或怜悯,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还有灵虚宗……李剑成那张狰狞的脸孔也闪现在眼前。那晚,她和时芳玉拼尽全力将其重创,最后关头,是白狐叼着她们逃离了包围圈,才得以逃出生天……
对了,白狐!
时韵猛地想起姜跃鲤刚才的话,那小家伙还被关着呢。
时韵心中歉疚,连忙唤来门外守候的侍女。侍女得了姜跃鲤之前的吩咐,不敢怠慢,很快便将一个精巧的竹编笼子提了进来。
笼子里,一团雪白的毛球蜷缩着,听到动静,警惕地抬起头。
当它看到时韵时,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想要扑过来,却被笼子挡住,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尤其嘴巴还被布条紧紧捆着,样子可怜极了。
“小狐狸,委屈你了……”时韵赶紧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轻柔地解开了它嘴上的束缚。
束缚一除,白狐立刻像一道闪电般窜出笼子,一头扎进时韵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往她脸上蹭,喉咙里发出急促又委屈的“嘤嘤”声,仿佛在控诉这几天遭遇的“非人虐待”。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时韵被它蹭得发痒,一下下顺着它背上柔软蓬松的毛发。“是姜姑娘救了我们,她虽然……手段有点直接,但是你不能咬她,知道吗?”
白狐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看它这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时韵哪里还舍得再说它半句。
她抱着温顺下来的白狐,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了,我还没给你取个名字呢。”
她歪着头,打量着怀里雪白无瑕的小家伙,“小白?太普通了……团子?嗯,倒是挺形象的……”
她试着叫了一声“团子”。
白狐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直接把头埋进她臂弯里。
时韵被它逗笑了,灵机一动,想起初见它时的场景:“那……叫你‘两万’怎么样?”
当初她和时芳玉就是花了整整两万灵石,才把白狐救出来的。
白狐:……
她眉眼弯弯:“那就叫你两万吧。”
之后养伤的日子十分安宁,时韵有种在白落山一般每天赖床偷闲的错觉,只是时芳玉的伤还未好全,暂时不能抓她练剑了。
也不知娘亲和寒姨现在在做什么,那支作为信物的玉笛被她拿在手中把玩,她心下可惜,自己不善音律。
“时韵?”姜跃鲤突然推门而入,把趴在床边的两万吓得一激灵,“我有事问你。”
时韵正欲起身,被姜跃鲤忙按了回去。她侧坐在床沿整理了下被角,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招惹了灵虚宗的人?”
时韵如实回答:“是。”
只听见姜跃鲤又道:“我看你修为不高,居然能逃脱他们的追捕。”她话里的好奇不言而喻。
灵虚宗虽说不是什么大宗门,但按理来说抓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还是不在话下。
时韵有些无措,她在姜跃鲤的照顾下安心养了近十天的伤,却一直没有主动说起这件事。
说到底,她心中尚存顾虑。
姜跃鲤见她面色不佳,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是在白帝城见了搜寻邪修的告示上有你的画像,才来问你。”
她屁股挪了个位置,离时韵更近了些:“你是邪修?”
时韵摇了摇头,陷入沉默。
姜跃鲤不疑有他,时韵真是邪修也不至于才练气二阶。而且这些天的接触下来,她的行为和邪修的做派毫不沾边。
可时韵却想,她现在所在的泗水城距白帝城不过几百里,未出西洲。两城之间相互有些往来,再正常不过。
姜跃鲤又是泗水城主之女,这里边的关系便有说道了。
她正想解释:“我先前不跟你提起,是因……”
“哎哎,我不是说这个,”姜跃鲤面带笑意,“你放心,我只觉得你很有勇气和魄力,居然敢一个人跟宗门作对。”
时韵闻言一愣。勇气和魄力?那都是被逼的。
她在来这之前,基本都是逃亡的日子。能活着到泗水城,与其说她有勇气,倒不如说是幸运。
如果没有遇到姜跃鲤,恐怕便也没有她如今了。
姜跃鲤提起灵虚宗时,一脸不屑:“我先前便知灵虚宗弟子在外是什么德行,这个宗门从里到外就没几个好东西。”
“本姑娘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时韵插不上话,手一下下顺着两万的毛。
“你们受伤也是因为灵虚宗吗?”
“算是吧,”时韵想起那天的处境,“当时我和姐姐走投无路,只能赌悬崖下有一线生机。”
横竖是死,如果她们被灵虚宗的人抓住,等待她们的只会是无尽的折辱与痛苦。
好在,她赌赢了。
姜跃鲤道:“我那天看到你时,都以为你死了。”她瞥了一眼时韵:“你当时都只剩了一口气,怎么还有力气掐我?手劲还挺大。”
时韵面上泛红,忙与她道歉。当时的具体情况,她早已记不清了,不曾想还有这一回事。
对方摆摆手,话头一转:“你总在房里闷不闷?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透透气?我们泗水城可比白帝城好上百倍!”
不等时韵答应,她便拉着人出门去了。
姜跃鲤先是带着时韵逛了一圈城主府,又觉得只是在城主府内不能展现出泗水城的人文风貌,嚷嚷着要带着她出府去游玩。
二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旁的侍女恭敬道:“城主。”
被称作城主的女人身着墨青长袍,腰间以一道束带收拢。她步履沉稳,走来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
“见过城主。”时韵款款施礼。
“伤可好些了?”女人语气平和,显然知道她的情况。
“好多了,谢城主关心。”
姜无双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举止优雅,不卑不亢,在她面前丝毫不露怯色,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只是她还未查到附近有姓时的大家,不清楚她的来历。
“你们二人准备去何处?”
姜跃鲤答道:“母亲,我准备带她去街上四处逛逛。”
姜无双道:“早去早回,莫要让人担心。”
“知道了!”不一会儿姜跃鲤就拉着时韵跑的老远。
泗水城被姜无双治理的很好,百姓安居乐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如姜跃鲤所说,城内的市集的确比白帝城热闹许多。当地的居民有认出姜跃鲤的,都上前热情的与她打招呼。
“少城主!刚捞的鱼,带两条回去吃!”
“少城主带了新朋友?这位姑娘,来尝尝我家特色糕点!”
“……”
时韵被他们的挤得几乎无处落脚,还没一会,手中就被塞了许多吃食。看来只要她跟姜跃鲤一起出门,想要好好逛完这个市集,是不太可能了。
“姜姑娘……要不我们回去吧?”时韵顶着一堆东西艰难开口。
反观姜跃鲤也好不到哪去,她同样被塞了个满怀:“哎呀本姑娘失算了!现在计划有变,快撤!”
两人艰难地挤出人群,姜跃鲤又不甘心现在就回府,于是转头带着她去了一家名为‘百味斋’的酒楼。
她们一进门,店主就认出了姜跃鲤,连忙上前热情招呼道:“是少城主呀,今天还是老样子?”
“对,待会你再拿个单子上来。”姜跃鲤轻车熟路的带着时韵进了一个单间。
落座不多时,菜品便一道道端了上来。
姜跃鲤把菜单推到时韵面前:“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随便点,我请客。”
时韵看都没看,只是说道:“我不是很饿。”
“是吃不惯吗?”见她没动筷子,姜跃鲤问道。
“没有,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呢,能比吃饭还重要?”
时韵瞧着案上的佳肴,有一瞬间想到了在醉仙楼的场景。
她开口道:“泗水城内有醉仙楼吗?”
姜跃鲤听后拍了下胸脯,笑道:“当然有,本姑娘可是那里的贵客!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醉仙楼作为修真界最大的情报交流中心,几乎遍布各座城池。姜跃鲤又是泗水城的少城主,爱四处游玩,去醉仙楼打听新鲜事和小道消息是常有的事。
“那你知道无为宗吗?”
“无为宗?”姜跃鲤沉思了一会,她问道:“这个无为宗可是远在东洲的仙门啊,你想知道什么?”
时韵心中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想了解里面一个叫风灵的长老。”
姜跃鲤灌下一口灵酒,往前凑了凑:“风灵长老?那你问对人了,我在醉仙楼稀奇古怪的事听得多,关于她的传闻我多少也听了一些。”
时韵面上平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面:“怎么说?”
“无为宗是东洲的顶级仙门之一,这你知道吧?”姜跃鲤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风灵长老是里面排的上号的高手,是个实打实的剑修,修为深不可测。据说她也不像其他长老爱摆架子,反而更像个闲云野鹤的散修,经常不见人影。”
时韵呼吸一滞:“那她……现在还在无为宗吗?”
姜跃鲤摇摇头,又给自己续了杯酒:“这个就各有说法了,我们远在西洲自然无法求证。有说在宗门闭关的,也有人说她四处云游去了。”她说着自己都乐了,“反正啊 ,近几年关于她的消息,醉仙楼也少得可怜。”
“不过,”姜跃鲤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神神秘秘的:“据说这位长老可是个大美人呢,不知是多少修士的梦中道侣……”
时韵的拳头不知何时攥紧了,后续的话她无心分辨,她只在姜跃鲤的话里得到一了个信息:风灵现在不一定在无为宗。
这世间辽阔,若她当真不在宗门,自己要到何处去才能寻到她呢?信物无法交付,怎么跟娘亲解释?还是说娘亲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借此将她支走?
“哎,时韵,你打听她做什么呀?这位长老跟你有什么交集吗?看你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一个个问题在时韵脑中冒出,离开清风山的画面在脑海浮现,那些临别时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姜跃鲤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都听不见。”
就在姜跃鲤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换个话题时,时韵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问她方才说了什么。
姜跃鲤撇撇嘴,夹了一块肉:“问你是不是在悬崖摔傻了,都听不懂人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