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才开始不久,退出的弟子少之又少,平台显得十分空旷。
高台之上,唯有花信风长老一人坐镇。只是此刻,她早已斜倚在主座之中,怀中抱着那只灵猫,睡得正酣。
巨大的水镜悬浮在一侧,正映照着秘境中某个弟子奋力对战灵兽的画面。花信风许是看无聊了才睡着的。
时韵目光快速扫过平台,不见时芳玉三人身影,心绪稍定:“看来姐姐她们已经被送去疗伤了。”她抱着气息微弱的两万,默默踏上通往夺命峰的路。
刚走出几步,怀中两万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虚弱地嘤了一声,小脑袋在她臂弯里蹭了蹭。这细微的亲昵举动,瞬间抚平了时韵满心的愤怒和憋屈。
“没事了,两万,没事了……”时韵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白狐抱得更稳当些。
所有弟子都去参加了试炼,夺命峰果然无人看守,唯有山风穿过满山的药草,发出低低的声响。时韵抱着两万,一步步踏过玉阶,走向那座在云雾中隐现的主殿。
殿门紧闭,时韵站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叩门,一个平静的声音便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大门的开启,稳步踏进了主殿。
殿内光线并不昏暗,流淌着一种奇异的柔和光芒。刚入殿内,一股淡淡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时韵一眼就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时芳玉、姜跃鲤和顾香三人。旁边还躺着另外几位她不认识的弟子,同样被灵力包裹着。
而大殿中央,沈兰舟正盘膝而坐。她右手掌心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柔和的青色灵力,左手却云淡风轻的翻着一本古籍。
沈兰舟头也未抬,“何事。”
时韵将两万轻轻放到她面前,低声道:“长老。”
沈兰舟也没看白狐一眼,抬手翻了一页,“治你可以,灵兽需去寻花长老。”
少女不答,默默地将白狐抱回怀里,怀中两万又微弱地嘤咛了一声,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她臂弯里。
殿内只有古籍书页翻动的轻响,衬得殿内愈发寂静。
时韵喉头微动,轻声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她们么?”
“可以。” 沈兰舟的回答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连目光都未曾从书页上移开半分。
时韵轻轻走到时芳玉身边缓缓蹲下。时芳玉的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显然伤势被控制得很好。姜跃鲤和顾香的情况也类似,虽然昏迷,但气息稳定,足见沈兰舟医术之高明。
时韵慢慢站起身,朝沈兰舟鞠了一躬:“多谢沈长老。”
“分内之事。”
时韵也不再多言,抱着两万转身便朝着殿门方向走去。
沈兰舟这才抬头问道:“你不治伤?”
时韵的脚步顿在殿门前,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怀中的两万抱得更紧了些。
她不敢让别人知晓她身体的秘密。鉴灵台测灵根一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平白惹出不少麻烦。若让沈兰舟疗伤时发现她灵根异常,追问起来,她又该如何解释?
“弟子无碍,不劳长老费心。”时韵抱着两万,快步走出主殿。
待她回到平台处,见花信风仍在酣睡,时韵心中焦急,直接大声喊道:“花长老!”
花信风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带着浓重鼻音含糊道:“嗯?何事……唔……哪个小兔崽子扰本座清梦……”
她揉了揉眼睛,见台下是时韵,疑惑道:“试炼这么快就结束了?”又瞥了一眼旁边水镜,里面正上演着某个弟子狼狈逃窜的画面,“这不才开始没多久嘛……”
“救救两万!”
“两万?”花信风的声音清晰了些,一步踏出,人已如轻羽般飘落在时韵面前。
“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先是扫过白狐,又快速在时韵身上掠过,“这么快就出来了?这狐狸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还有你……”她的鼻子动了动,“伤得不轻啊,没去沈冰块那看看?”
“去过了,不碍事的。”时韵神色略显不自然,“长老先看看它的伤吧。”
花信风接过白狐,查看了下伤势,“哎哟,这可怜的小家伙,”她说着伸出手,轻轻点在两万的额心,一道灵力温柔地渗入白狐的身体。
花信风闭目凝神,片刻后,白狐眼皮微动睁开双眼,一见花信风,便挣扎着要跳走。
花信风“啧”了一声,手上力道却轻柔地稳住了两万,不让它乱动:“小东西老实点,还想不想活命了?”
她一边说着,指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两万体内。两万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瘫在花信风臂弯里,只是那眼睛又转向旁边的时韵,发出细微的呜咽。
时韵紧盯着两万的变化,看到它气息稳定下来,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这才感觉到身上撕裂般的剧痛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多谢长老相救。”
花信风抬眼,“谢什么谢,这小东西命硬得很,死不了。倒是你,小丫头片子,逞什么强?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不,不必了。”时韵下意识后退一步,被花信风看似随意的目光钉在原地,“你是觉得本座医术不如沈冰块?”
“是我不想麻烦长老。”
“怪丫头,”花信风摇了摇头,“怎么治个伤扭扭捏捏?跟要你命似的。”
她把两万塞回时韵怀里,“既然你不想治,那就算了,反正疼的是你自己。这小东西也无大碍,你带回去好好养几天就无事了。记住,别让它乱跑乱跳!”
“是。”
回到住处,时韵将两万小心放在床头,自己服下一颗疗伤丹药。丹药下肚,只觉一股暖流散开,稍稍缓解了刺骨的疼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挨着床便沉沉睡去。
次日正午。
“你醒啦?”是顾香的声音。
时韵费力地睁开眼,窗外日光正好。她试图撑起上身靠坐片刻,刚一动弹,浑身上下便传来撕裂般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金星乱冒。
“哎呀呀,快躺好!”顾香没想到她这么倔,都疼得冷汗直冒了还要硬撑,忙上前扶着她躺下。“伤得这么重,就别乱动了。”
时韵躺回床上,咬紧牙关,等那阵尖锐的痛楚稍稍平息,才哑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们呢?”
顾香答道:“昨夜就回来了。师姐刚被风灵长老叫走,姜姑娘来看过你,见你没醒,也出去了。”
时韵松了口气,心中感叹沈兰舟不愧是医修长老。当时殿中那么多人重伤,她都能云淡风轻地同时将她们快速稳住伤势,甚至还是在她专注于看书的状态下。
“知道了。”时韵应了一声,正想重新阖眼休息,顾香却按捺不住好奇,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对了,昨天我们全都被传出秘境后,你一个人是怎么扛住他们的?听沈长老说,你是自己走上夺命峰的!”她拉过椅子坐到床边,眼睛发亮,“你是不是打赢了?有没有狠狠教训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香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时韵瞬间回想起灵宝被云辰隐夺去时的画面,自己那句羞愤欲死的话,以及女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只想立刻缩进被子里昏睡过去。
“你怎么脸红了?”顾香把手背贴到她额头上,疑惑道,“没发烧啊。”
“没什么,”时韵声音闷闷的,“我想再睡一会。”
顾香给她掩好被角,“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去外面练会剑。”
“好。”
时韵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顾香那句“你怎么打赢的?”像根小刺,扎在她本就烦躁的心上。
“打赢?”时韵在黑暗中被痛楚和屈辱包围,无声地苦笑,“哪有什么打赢……不过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云辰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那句轻飘飘却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调侃,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太大,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忍不住痛呼出声。
“嘶……”她咬着牙,僵直着不敢再动,任由那份屈辱和挫败在胸腔里翻腾。
骨灯鱼的光珠和内丹,那可是她们拼了命才弄到的宝贝,就这么……被那个女人随手拿走了!还有阑星给的玉牌……时韵越想越气闷,胸口堵得发慌。
“陆仁贾……刘景……王有为……”她闭上眼睛,在心底一遍遍刻下这几个名字。这笔账,她记下了!下次见面,定要让他们百倍偿还!还有那个……
“……云辰隐。”这个名字念出来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时,枕边传来窸窣的声响,一个温热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是两万。
小家伙经过花信风的救治,虽然仍显虚弱,但精神头好了不少,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发出一声好似撒娇的嘤嘤声。
时韵心中的怨气稍稍化开了一些,她费力地侧过身,伸手轻轻抚摸着白狐柔软的毛发。“你也没事就好……”
“弟子见过风灵长老。”门外忽然传来顾香恭敬的声音。
时韵心下一动,立刻挣扎着想让自己坐直些,剧痛让她动作僵硬而迟缓。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风灵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见时韵醒着,快步走到她床边,“可好些了?”
时韵见风灵身后跟着的时芳玉向她点了点头。
“好多了,劳长老挂心。”时韵声音还有些沙哑。
风灵直接坐到她床边,惊得时韵下意识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从你入门到现在,我还是头一回到房间里来看你。”
时韵不知她突然说这话的意思,静静等待下文。
“你在外门每日修行如何,我都知道。本想时常过来看看,也许能为你解惑一二,”风灵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无奈,“但你因灵根与修为一事本就备受瞩目,若我再常来,只怕更坐实了那些无谓的闲话。”
时韵心中了然。关于自己如何走后门才进入外门的传言,她私下不知听了多少。
虽说让她在剑阁外门修行是众长老商议后的结果,但风灵作为主持长老,自己又分在了她门下。落进个别人眼里,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风灵刻意保持距离,正是为了保护她免受更多非议。虽然她最初并不想留在宗门,但她对风灵的行为非但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充满感激。
“您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
“好孩子,”风灵见她如此聪慧,不由得感叹一声,“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后人。”
听到风灵这句话里的“她”,时韵蓦地一愣,随即垂下了眼帘,陷入沉默。
“累了吧?”时芳玉在一旁适时开口,“你先好好休息。”
风灵看她瞬间黯淡的神色,便知自己的话可能触到了时韵的心结。她起身交代了句好生休息,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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