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芳玉送走风灵,回到时韵身边,语气不由得放软:“是想家了吗?”
时韵微怔,或许是伤后体虚,连心思也变得更脆弱。她不愿沉浸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抬头问道:“姜姑娘和小顾……没问起我为什么不愿让沈长老疗伤吗?”
“自然问了。”时芳玉点头。
“你怎么说的?”
时芳玉唇角一扬,露出几分狡黠:“我说你从小就怕银针,见了沈长老便腿软。”
时韵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两人笑作一团,房中的沉闷也散去几分。
之后几日,时韵多在房中静养。时芳玉以灵力助她化开药力,伤势渐愈时,宗门联合试炼也接近尾声。
从顾香那儿,时韵得知刘景因在秘境中故意重伤同门,被罚降为外门弟子,面壁三年。其余同伙也根据情节轻重一一受惩。
“活该!”姜跃鲤忿忿骂了一句,又叹道:“可惜我们费那么大劲才拿到的灵宝,最后还是被抢了。”
她实在想不通,云辰隐身为凌云宗掌门爱徒,声名在外的天之骄女,怎么会出手抢夺他人之物。凌云宗资源雄厚,她又修为高深,若真缺点什么,又何须如此?
“我……”时韵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说出云辰隐向她收利息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件事细究起来,难免牵扯出她当日胡言乱语的情景,那她当真要从云崖上一跃而下了。
“算了,不缺这一个。”姜跃鲤只当她在自责,摆手道,“下次秘境再寻就是。时韵,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时芳玉也点头:“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没想到会在这儿再遇见姜姑娘。”
“我问了我母亲,她说你们在无为宗,我就来了。”姜跃鲤咧嘴一笑,“就算没遇上,待满一年我也能回无相门。”
无相门是南洲一带著名的体修宗门,专精锻体之法,地位崇高,与无为宗这等综合大派有些不同。
“只一年就回去?”时韵忽然问道。
“这不是遇到你们了嘛,”姜跃鲤用胳膊肘轻撞她一下,“其实多留些时日也行,无为宗的体修长老也挺厉害。”见时韵出神,她又笑:“怎么,舍不得我?我才来没几天,要回去还早着呢!”
时韵却想的是另一回事:若云辰隐一直留在无为宗,自己岂不是要一直被她压榨?等到她大发慈悲还回玉牌,怕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她得尽快拿回玉牌,实在不行就跟云辰隐谈谈,也许能用其他东西与她交换也说不定。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对云辰隐一无所知,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又能去哪里找她呢?去问风灵长老?她常常闭关,应该不会负责外事对接。
时韵想起外门比试被花信风叫走那次,在御兽峰碰见了同样被唤来的云辰隐,灵机一动,她直接去问花信风不就是了。
说干就干。次日一早,时韵就去了趟御兽峰。花信风见她主动上门,以为是她想通了,愿意把白狐交给她。
两人一坐下,时韵便恭敬道:“弟子前来,是想请长老解惑。”
“哦?”花信风闻言,原本倚着扶手的身子微微坐直了些,眼中慵懒褪去,换上几分探究,“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风灵长老不是更合适?”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特意来我御兽峰,总不至于是问修行疑难吧?
时韵硬着头皮,开门见山:“弟子是想向长老打听一个人。云辰隐师姐,弟子有些私事想寻她,却不知她现下居何处,故而冒昧前来请教长老。”
“云辰隐?”花信风重新放松身体靠回椅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打量着时韵,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你找她?是什么私事?”
“只是一些琐事,想向云师姐当面请教澄清。”
花信风盯着她看了片刻,“秘境的事,我都知道。”
时韵心中一紧。也是,试炼期间,花信风负责监察场内弟子是否有违反规定的行为。刘景等人既已受罚,那她当时在秘境和云辰隐之间发生的事,花信风知晓也不奇怪。
却听花信风话锋一转:“不过么,你去寻她能做什么?虽然她确实拿了你的东西,可你又打不过她,能拿她怎么样。”
她这话说的着实伤人,果然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啊。
时韵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又不是只有打架这一种方法。”
“好,你倒是敢想敢干。她在秘境中重伤了几名弟子,现在应该在掌门处听候发落。”花信风沉吟片刻,忽然道:“那丫头性子冷得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你与她说话注意些,莫要自找麻烦。”
这话里竟透出几分告诫之意。
花信风说这话,完全是站在宗门的利益上考虑。凌云宗是东洲的顶尖宗门,但与无为宗已经几百年没有往来,此番凌云宗掌门让他的爱徒来无为宗做交换弟子,意在两门互相交好,显得诚意十足。虽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无为宗明面上也不好拒绝。
原本云辰隐的处罚与刘景无异,但由于宗门之间关系微妙,若一上来便将云辰隐禁闭三年,延误了她修行之路,凌云宗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样的天才原本在哪都是香饽饽,但放在无为宗做交换弟子倒成了烫手山芋,罚也不好罚。可若放任不管,底下的人难免心生不快,恐怕难以服众。
时韵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花信风只得明里暗里的提点她一番。
“弟子谢长老告知。”时韵辞别花信风,心中思绪纷杂。
万俟青崖的问心殿不是她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能随意走动的地方。时韵站在万灵殿门外,深吸了一口空气,决定先去了再说,见机行事。
时韵的修为低微,无法御剑,只得又一步一个台阶向主峰方向走去。一路上,她内心还盘算着见到云辰隐后该如何开口。强行索要肯定行不通,交换的话,自己又有什么是对方能看得上眼的?那好东西不早就被她先一步抢走了么?思绪翻腾间,主峰巍峨的轮廓已映入眼帘。
时韵自知身份,不敢擅入。便在弟子往来必经的路口附近停下,在附近寻了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静静等待。
主峰气氛庄严,往来弟子步履匆匆,气息深厚,时韵不由得更加谨慎。她或装作观赏风景,或假意打坐调息,目光始终留意着从大殿方向出来的人。
谁知一连蹲守几日,也未见云辰隐踪迹。她连日出现在主峰附近,已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正当她开始怀疑花信风消息的准确性,或思考云辰隐是否早已离开此处,只是被禁足在其他地方时,第七日傍晚,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远远望去,只见万俟青崖那淡紫色道袍的背后,跟着一位清冷的身影。
她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夕阳落在她身上,染透了她半边云裳,如披霞光,却驱不散那份天生的清冷与疏离。
时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远处的两人停在山下的阶梯上仿佛又说了些话,待万俟青崖转身离去,云辰隐才缓缓踏阶而下。
时韵连忙将自己藏的更隐秘些,心想等云辰隐走出主峰回住处时,自己再偷偷跟上。
脚步渐渐趋近,那声音不紧不慢,中途似乎停了一瞬,又恢复平稳。直到那身影走出百步远,时韵这才抬起头来。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时韵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屏住呼吸,借着渐浓的暮色和路旁林木的遮掩,小心翼翼的跟在云辰隐身后。
云辰隐的步伐不疾不徐,白色的身影在蜿蜒的山道上,仿佛真是天宫仙子谪落凡尘,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
时韵跟得心惊胆战,既要保持距离不被发现,又怕 她一个眨眼就会跟丢了。她心里七上八下,不断预演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
就在她做着思想斗争时,前方的白色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时韵猛地刹住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到一旁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心脏怦怦直跳。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看见云辰隐正微微侧身,似乎是在欣赏道旁一株古松,又仿佛只是随意驻足。
晚风吹拂,扬起她如墨的发丝和雪白的衣袂,勾勒出她纤细出尘的轮廓。
时韵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气氛诡异了起来。就在她考虑着是立刻跑路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时,云辰隐却像是无事发生般,重新迈开了步子。
时韵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再次跟上。这次她更加谨慎了些,几乎是一步一顿。
又跟了一段路,周遭环境愈发清幽,已是到了较为偏僻的客舍区域。时韵正疑惑云辰隐的居所竟然安排在此处,却见前方那人脚步又是一顿。
这一次,云辰隐没有再看风景,而是缓缓转过了身。
清冷的目光穿透黯淡的暮色,精准地落在了时韵藏身的方向。
“跟了这么久,不累么?”
时韵闻言浑身一僵,思索着现在跑是不是还来得及。可转念一想,自己来的目的,不就是找她谈判的么?
她硬着头皮,从山石后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好巧啊。”
云辰隐看着她,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在她的眸子里撒下细碎的光点。
“巧?”她重复了一遍,“嗯,从主峰跟到此处,确实很巧。”
时韵脸颊发烫,尴尬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瞬间没了底气。她垂下头,小声道:“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云辰隐瞧她一瞬,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好,随我进去说吧。”
时韵亦步亦趋地跟在云辰隐身后,走进小屋。
屋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清冷雅致,一如它的主人。空气中有淡淡的冷檀香,沁人心脾。
“坐吧。”云辰隐在一张茶案前优雅坐下,静静的看着她。
时韵绞着手指,手心全是汗,预先打好的腹稿此刻在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她紧张的坐在了云辰隐对案,“我想要回我的玉牌,你,你开个条件。”
云辰隐执起茶壶,倾了两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她将其中一杯推到了时韵面前,时韵盯着那杯茶水,不敢动弹。
“条件……”云辰隐终于开口,“一块玉牌而已,至于你如此大费周章来寻我么?”
“怎么不至于!”时韵听她这无所谓的语气,忍不住嘟囔道:“你拿走了就算了,还收我利息又怎么说……”
云辰隐端起茶抿了一口,恍然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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