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韵下意识偏过脸,“不小心划到的,已经快好了。”
云辰隐收回视线,两人一时无话。
殿内烛火昏黄,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叠,融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其实……”时韵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虽说我们契约解除了,但我还是可以帮你做事的。”
她说着头却越来越低,“这次是我连累你,我真诚的向你道歉,以后你要是还有事需要我去做,可以随时告知我。”
云辰隐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闪动,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她的目光有些幽深。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不必了。”
时韵忍不住抬眼,恰巧撞上云辰隐看过来的目光。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重新挺直脊背望向石像,心跳却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
却听见云辰隐轻笑一声,“你怎么又开始紧张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没,我就是……”时韵耳根发热,试图维持镇定,“你有话就说,总调侃我做什么。”
“无事,只是想看看你。”
她这话说得丝毫不羞,表情也是十分正经,仿佛是在和她讨论等会要去吃什么一样平常。
……
“墨华尊者是你请来的吗?”时韵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只得说起其他事来转移话题。
“嗯,我恐掌门与长老去晚了,便托他先去照看你。”
“谢谢。”
云辰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时韵只觉被那眼神看得耳朵越发热了起来,一时有些口不择言:“你、你眼睛挺好看的。”
云辰隐微微一怔,烛火在她眼中跃动,像是落入了碎星。
“嗯,我知道。”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其实时韵话一出口就悔极了,她手指悄悄绞着衣角,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实话实说而已。”
谁知云辰隐却问道:“与你那位定情之人相比,如何?”
时韵愣了一下,她哪来的定情之人?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云辰隐,在对方探究的眼神中,猛地想起来先前为了讨回玉牌说的那番胡话。
她怎么还记得这事?!时韵这下不禁耳根子热,脸上也泛起红晕来。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云辰隐又问。
“呃这……当然、当然是她好看!”
时韵说这话颇有些豁出去了的意思,心中默念着阑星千万不要知道这件事,她看起来就冷冰冰的,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这么胡诌她,非得冻死她不可。
云辰隐微微凑近了些,时韵鼻尖又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哦?”她尾音微微上扬,“那我怎么从未见你夸过她好看?”
时韵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我自然夸过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只是你没碰见罢了……”
云辰隐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那……你的定情之人要是知道,我们曾经签过灵契,不会生我的气罢?”
时韵都觉得身边这个女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一下这么多问题,而且每个问题问得她都很难回答!
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她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当然不会,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哈哈哈哈……”
云辰隐的笑声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时韵羞恼地瞪着她,却见对方突然止了笑。
“那你这次被困顾家,她怎么不闻不问,事后也不来看你?”
“莫非……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你,我不与你说了!”时韵猛地站起身来,由于跪的太久动作有些踉跄,“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
“慌什么,”云辰隐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被我猜中了?”
时韵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我原本也没想说她是我定情之人,还不是你非要抢那块玉牌,害我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说出来的!”
时韵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更是烫得惊人。她试图挣脱,却发现云辰隐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她轻易挣脱,又不会弄疼她。
“你放开我……”时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云辰隐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缓缓站起身。她比时韵高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时韵泛红的耳尖上。
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时韵的手腕内侧,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脉搏。
时韵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烛火在云辰隐眼中摇曳,竟让她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真实情绪。
“你……”时韵一时语塞,心跳如擂鼓。
“既然天下最好的人不曾来寻你,”云辰隐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不如考虑一下眼前人?”
时韵不知道是怎么走回住处的。
推开门时,指尖还在发颤。她靠在门板上,黑暗中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猛地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
“疯了……”她低声喃喃道,像是要说服自己,“云辰隐肯定是疯了……”
只觉鼻腔一阵温热,一股暖流涌出。她用手背一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竟看见一抹鲜红。
她……她竟然流鼻血了!
时韵手忙脚乱地找帕子,她把帕子按在鼻子上,昂起头,冰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脸上的燥热,却按不住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鹿。
她一定是被今晚的变故吓糊涂了,或者是被烛火晃花了眼,那被云辰隐摩挲过的皮肤至今还残留着酥麻的触感。
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几分戏谑,不知有几分认真,搅得她心慌意乱。
云辰隐是什么意思?又是在戏弄她,还是……
时韵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些荒唐的念头。她们之前只是通过交易达成的契约关系,虽然如今解除了,但也谈不上其他。云辰隐那样的人,云端之上,清冷卓绝,怎么会对她……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云辰隐……确实是极好看的。烛光下那双眼,深邃得能溺毙人,专注看人时,仿佛天地间只余你一人。还有那压低的声音擦过耳膜,便让人心尖都跟着发颤。
她到底是个俗人。即便心中清楚那或许只是对方一时兴起地戏弄,并无他意,却仍不可避免地,在那样的容色与逼近的气息里,慌了心神,乱了分寸。
帕子上的血迹渐渐晕开,时韵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哀叹一声,去看了一眼一旁还在昏睡的顾香,确认她退了高热后,默默爬上自己的床榻,把发烫的脸埋进被褥里。
一夜难眠。
次日,天光微熹,时韵开眼,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总算驱散了几分残存地燥热和昏沉。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确认没在出现昨晚那丢人的状况,才稍稍松了口气。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床榻,顾香依旧沉睡着,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红润。时韵心下稍安,至少,昨晚的兵荒马乱里,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尽量放轻动作,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让她精神一振。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摆脱这种失控的感觉。
前几日被顾家人抓走后,时韵就再也没见到那个白色的团子,也不知它现在怎么样了,即使知道现在去寻它有些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去试试看。
有了目标,时韵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杂念强行压下,朝着剑阁走去。
清晨的剑阁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草叶上凝着露珠。时韵步履匆匆,一是为了来寻时芳玉御剑载她好加快脚程,二来也是想借这晨间的清冷,驱散心头那份不该有的燥热和悸动。
时芳玉住处的房门紧闭着,不像有人的样子。时韵愣了一下,知道姐姐向来勤勉,这个时辰即便起了,也多半在院内练剑才是。
“姐?你在吗?”她试着唤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穿过庭院的微风。
正疑惑间,隔壁院落走出一个正准备出门的弟子,见到时韵便开口道:“你是玉师姐的妹妹吗?她前些日子便入了秘境试炼去了,怕是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时韵心下微微失望,看来借剑代步是行不通了。她谢过那名弟子,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
“哈?你那小狐狸不见了?”姜跃鲤正练着拳,闻言瞪大了眼睛,“它不是挺通你心意的吗?怎么会走丢了。”
“前几日我和顾香出去游玩,街上人比较多,一时不慎就……丢了。”时韵有些扭捏,隐去了她和顾香被抓的事。
姜跃鲤一看她这神色,以为她是在担心,立刻拍了拍胸脯:“别担心别担心,那小东西机灵着呢,肯定躲哪去了。正好我现在闲着,你别急,我带你去找找!”
她一边说着收了势,祭出一艘小巧玲珑的莲舟状飞行法器,拉着时韵跳了上去。
莲舟升空,平稳地朝着山下城镇的方向飞去。姜跃鲤一边操控着法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身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时韵。
“欸,我说,”姜跃鲤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你看起来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她眼尖地注意到了时韵眼下那淡淡的青影。
时韵有些心虚地否认:“没、没有啊,就是有些担心两万,它虽然机灵,但毕竟还小……”
姜跃鲤撇撇嘴,明显不信,但也没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说:“放心吧,肯定能找到!咱们先去你们上次逛的那条街附近仔细找找,问问附近的摊贩。小动物嘛,说不定就躲在哪个角落或者被好心人暂时收留了呢!”
“嗯,谢谢你了,姜姑娘。”
“别总姜姑娘姜姑娘地喊,太见外了。”姜跃鲤摆摆手,“你叫我红鲤就行。”
时韵沉吟片刻,“好,红鲤。”
莲舟飞行速度不慢,下方的景物飞速掠过。时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搜寻地面可能出现的白色小团子上,然而目光扫过层叠的屋瓦与蜿蜒的街道时,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起昨夜大殿摇曳的烛光,以及云辰隐那双映着火光,深不见底的眼眸。
“不如考虑一下眼前人?”
那低沉含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激得她耳根微微一麻。
“嗡——”
莲舟似乎遇到一小股紊乱的气流,轻轻颠簸了一下。
“诶——”时韵正心神恍惚,差点没站稳,幸好姜跃鲤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点!”姜跃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脸怎么又红了?是不是吹风受凉了?”
“没、没有!我们再仔细找找吧。”时韵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身体前倾,假装无比专注地向下搜寻,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姜跃鲤看着她几乎要埋进法器边缘的背影,挠了挠头,嘀咕道:“奇奇怪怪的……”
不过她神经大条,也没多想,很快也加入了搜寻的行列。
莲舟降低了高度,几乎贴着城镇低矮建筑的屋顶飞行。两人仔细搜索着每一条小巷,每一个两万可能藏身的角落。
寻找无果,时韵又在原先那家茶馆附近询问了几家早早开门的摊贩,也都摇头表示未曾见过那样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逐渐升高,她心中的失望越来越浓。希望确实很渺茫,两万会不会跑远了?它身上还有伤……会不会早就被别人捡走了呢?
姜跃鲤看她脸色不好,出声安慰道:“别灰心嘛,城镇里没有,说不定它跑附近的山林里去了?小动物受了惊吓,往清幽的环境躲也是有的。我们再往外围找找?”
时韵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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