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加快了腿上的脚步,但终究是躲不过。
琉城弟子此次来了不少,将三人围住,严怀和严子规也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甚至拦着他们的人当中还有人应该唤他们一声师兄。
三人呈三角站立,双方都不愿退步。
自外又飞来了一些长老,飞在半空,俯视着三人,其中一位长老对严怀道:“你们可知你们犯了什么大错!”
严怀眼中一直看着周围的人,不愿放下戒心,但还是对问着的长辈回答道:“弟子不知!”
另一长老喊道:“严清然!你可知晓!”
严子规也道:“弟子愚钝,还请长者解答!”
站在最中间的一人脸色气的发紫,道:“你们包庇窝藏魔丸的竖子,还不是大罪?”
盛长欢喊道:“你们谁敢保证,我将魔丸交出,就不会有人抢去,不会练出邪术,不会致天下大乱!”
又一长老道:“谁会抢得魔丸?我们在这费心费力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永远封印魔丸,让魔丸不再冲出封印祸害世间吗!”
盛长欢颤抖嘴角,双目愤意明显,更加声嘶竭力喊道:“那为什么!为什么我父母死了!为什么我大哥死在林中,为什么我阿姐别人掐死,为什么我二哥也被害死!你们当中,有人要他们死!你们当中,有人想要独吞魔丸!”
与盛长欢的怒意不同的是,飞停在半空的人没有一点波澜,脸色十分平静,甚至腰杆挺直,道:“你全家都是窝藏魔丸的凶手,死不交出,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图谋不轨!”
盛长欢更加崩溃,道:“你胡说!我全家是天底下最行得正的!”
严怀道:“各位前辈,师弟师妹,盛姑娘所说有理,若是换位思考,你们大抵是能明白这里的恩怨的。”
不料面前一人道:“师兄!你怎么也向着这妖女说话!”
严子规道:“她怎么是妖!”
另一人道:“包藏魔丸,是与天下为敌,师兄,你们若是还袒护这妖女,可是要被连累的。”
还有一人道:“师兄,不管怎么样,先交出魔丸来,只要交出魔丸来,盛姑娘就不会再被追杀了。”
盛长欢道:“你们可以想一想,这魔丸在我家里很多年,就连我都是刚刚得知的,又会有谁能比我都先知道这个事情,是有谁杀我大哥将魔丸之事牵扯出来,又是谁把这个消息传给你们,而今日,我才知道魔丸下落这一事不过一日就已经传出赤县神州去。这里面,总有人在推动这一切,总是有人想让我们争夺到两败俱伤,你们好好想想!”
一长老道:“胡言乱语,看在严望绥和严清然的面子上,我们问你几句,既然不愿意,那只能…所有人,上!活捉盛家女!”
严怀底气十足喊道:“琢玉!”
严子规也道:“无名!”
盛长欢也施法结印,道:“三尺清风,韧雨虚掷,雷电风雨,随时听令!”
围着三人的,都是仙法在严怀和严子规之下的,见着严怀和严子规亮出法器来,倒是不敢上前来了。
一长老冷笑道:“一个小娃娃,想的还不少,竟然妄想习得破万术,真是贪心。所有人,上!”
那些围着的人,见着长老发了话,也不再愿意退缩,一股脑全上了。
严怀率先一鞭子甩出,将周围的人甩出去,紧接着严子规将剑插入地下,又震的一部分人向后退去,盛长欢看准时机,手作出阵法,道:“电闪雷鸣,击!”
一时间,三人有了要逃跑的空隙,便一直向外闯去,可是对面人太多,总是闯出一个角度去,又被拉扯回来,三人打将起来,自己都没有发现,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去。
严子规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下去。
随着石子落下,盛长欢一脚将来人踹走,歪着身子伸出手去,拉过严子规的小臂,借力将严子规拉回来,正巧冲去一人的面前,于是严子规瞬间一甩剑气,稳稳落下。
严怀跑去两人面前,将青璃鞭重重一甩,将不少人打退向后去,与此同时,自天外飞来一人,站到一旁的高处,道:“住手!”
所有人目光向来人看去,见着他侧着身子看去严怀等人,眼中的风景像是万水千山边的蓝天,一身整齐,抬眉舒展面容。
严怀和严子规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不自觉笑了。
不管是飞在空中的长老,还是站在地上的拿着剑或是拿不稳剑的弟子,全部半跪下去,对着来人,软下脊梁,低下头去,一手扣握在另一侧胸前,高呼:“我等见过城主。”
盛长欢透过严吟看着严怀的眼神,竟看出来了一些冷漠,但也好似是同情。
那一刻,盛长欢感觉什么都停住了,就连心跳都开始分明,她很害怕,严吟也会为了所谓的天下正道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时,自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严吟反手举起城主令,高喊:“所有人听令!任何人,不得伤严望绥和严清然一分,违令者,诛!”
“什么?”刚刺去严子规肩膀的小仙和划破严怀衣裳的小仙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长老们也都惊道:“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如果一直站在盛家女的面前,我们还抓不抓了?”
严吟道:“这与我何干?”
“你!”长老们气着说不出话来。
长老们瞬间泄了气,落下地面,其中一人道:“玉清君呢?玉清君在哪?”
自所有人身后走出一人,正是严烨。
严烨看去严怀,眼神恨恶。
严怀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总是不理解他。
严烨走上前,就有一人道:“玉清君,这城主说不让我们伤了严望绥和严清然,我们可不能白来这么一趟啊!”
严烨看了一眼严吟和严怀,发现二人都不与其对视,正过脸,道:“城主旨令,谁敢不服?”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不服二字极其沉重,是个人都能听出言外之意。
那人听此,亮出剑来,却不曾想严烨站去那人面前,看向盛长欢,道:“姑娘,交出来一个魔丸罢了。不过,不交也无所谓,只是不能拉我严氏子弟下水是不是?”
严怀道:“父亲!”
见着没有商量,严烨边站去一边,不再说话。
长老们明白过来,一齐拿起剑来划破手心,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附应汝身!”
万剑顺做一剑,直冲盛长欢而去。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严怀边走到盛长欢的面前,边施法打出御咒,嘴中道:“智斗列前,护我金身,防!”
严怀的御咒成金色光圈映在严怀面前,本以为能抵挡住长老们的剑气,可不曾想剑气顺着御咒进入其身,略过其人,直击盛长欢的金丹。
严子规在旁,虽来不及施法,但口令也已说了大半,却眼睁睁看着剑气传过严怀的身子,将盛长欢刺穿。
盛长欢两眼直楞,只感心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低头看去金丹,不敢相信费了很大力气修好的金丹竟像笑话一样被摧残,这时,她身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感觉到眼前人猛地一个回头,刚要伸出手来接住自己,自己就腿脚发软,两眼一闭,跪了下去,侧倒在悬崖边。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个笑话。
她嘴中不停冒出鲜血,一股接着一股,她控制不住,也无力去控制。
严怀赶忙去抱起盛长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手去接着盛长欢口中奔涌而出的鲜血,嘴中也一直叫着盛芙二字。
这真的,把严怀吓坏了。他颤颤巍巍的手不听自己的使唤,他全身也跟着发抖,内心深处像被针扎一样疼痛。
眼见着盛长欢实在没了什么要继续斗下去的力气,看着惊恐万分的严怀,不仅死了心,还忍着呼吸困难,轻道:“我该怎么办,才能…还我全家一个…公道。”
盛长欢撑起头,像天嘶吼:“一个!公道!”说罢,盛长欢双眼无神,埋怨上天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僵住,跟随着紧绷的全身一起放松,从而落下。
严怀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一滴泪的的确确从他那慌乱的面上划过,他不敢置信的紧握盛长欢的手,试探着她的死活。
她的确死了。
严烨道:“抓住盛家女,找到魔丸,为严清然和严夕岚脱罪者,赏万两金。”
严怀道:“慢!”
说罢,严怀将盛长欢放下,站起身,道:“父亲,不能交出魔丸。”
严烨眼中略过几分仇视,道:“你也要与整个江湖为敌?”
严怀眼中多了几分诉求,道:“父亲,魔丸不能交出来,盛芙也不能让你们带走。”
严烨没有因严怀乞求就改变主意,也不愿再次随了他的心意,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找魔丸!”
严怀喊道:“父亲!”
严烨没有理会。
严子规在旁,见着已经死了的盛长欢和护她在身前的严怀,又瞧着跑上前来的各位长老,倒不知要做什么了。
盛长欢死了,好像一切要做的事情就这么提前结束了。
严子规执剑的手缓缓落下,他已经准备随遇而安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严怀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不顾周围一切纷扰,转回身低下去,横抱起盛长欢,十分决绝的自悬崖边一跃而下。
严子规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赶忙跑到悬崖边去向下望去,那高耸的崖壁深不见底。
“严望绥!”严子规向着严怀跳下去的地方大喊道。
不止是严子规,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么一跳惊讶到了。
“跳下去了?”
“这么高,会摔死的吧?”
“师兄疯了!”
悬崖边上凑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相互说着,这么高的悬崖,就连那些贪图万金的人也都望而止步。
严子规转头看去严烨,好似是在做选择。
只有那么两眼,两眼过后,严子规也顺着严怀跳下去的方向一跃而下。
严吟想要拉住严子规,可瞬移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拉不住他。
看着严吟望去悬崖底,严烨瞬间紧张起来,道:“谁都可以跳,唯独你不行。”
严吟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起浮,严烨心里紧张坏了,抓紧走向严吟,生怕他跟着一起跳下去。
谁料严吟自悬崖边上走开,对预想拿到万金的人道:“追者,杀。”
悬崖料峭,如冬日寒酒,严怀将青璃鞭捆住崖壁长出的树杈,这才捡回一条命。
不过树杈太细,支撑不住两个人,好在严子规随后而来,经将剑插入石缝后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
严子规率先借力跳起旋转一百八十度,双脚稳稳落在剑上,御剑飞行到洞中,检查这洞不少,且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自洞口处招呼了一声,御剑飞行去严怀面前接过盛长欢,将其放到洞中。
严怀紧随其后。
三人皆在洞中。
严子规身上的冷汗直冒,他有点茫然,自打有记忆来,除了父母双亡后自己巡街乞讨那时,他再也没有如此胆战心惊的感觉。
这种感觉像是自己闯了大祸,无法补救。
严怀蹲下身去,将盛长欢嘴角边被鲜血染红的发丝拨走,又想摸一摸她的脸颊,但**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向前。
戚奂不知从何处来,只在两人身后出现,扒开严子规,走至能看到盛长欢的地方,看着盛长欢脸色苍白,心口和嘴角鲜血流了好多染红了衣裳,泪珠沾满了眼眶,模糊了双眼,张着嘴要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严子规望向戚奂,道:“杪衔?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打赢了?”
严怀这才知道戚奂在身后,他愣着身子站起身,看去戚奂,就此一眼,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像是个委屈的孩子,蹲去一边,将头埋进衣袖。
哭声极其隐忍,怕招来不速之客。
戚奂擦去那几滴泪,心里有些懊恼,轻问道:“盛芙,怎么会死?”
“对不起。”严怀这三字说的很慢,每一字之后都有不对劲的停顿,这一句话的每个停顿,都好像是在努力咽下心中的痛苦。
严子规紧捏着严怀的肩膀,道:“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
“是谁杀的?”
严子规听着戚奂的音色很是不对劲,赶忙道:“此刻寻仇,不是最佳时机。”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问。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人不说,天也会告诉我,就算天瞎了眼,路过的风也会吹过来痕迹。”
戚奂长叹一口气,坐在了盛长欢旁边,又道:“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新任的城主不分辨一两句也就罢了,竟连立场也不曾表明。”戚奂看去盛芙,道:“盛芙,你们全家都是被抛弃的。而你与萧墨兄,是最不该有这么一个下场的。”
“不。”严怀闻言抬起头,眼中泪珠已逝,带着些倔强,带这些不忿,道:“她,没有被抛弃。”
“什么?”严子规听不明白。
“就算整个江湖与她为敌,我也要站在她这一边。就算整个江湖中人都不把她的性命放在眼里,我也要珍视她如已命。”
严子规道:“望绥,她已经死了,哀悼,纪念都可以,但是你万万不能紧锁心扉,以她为执念,那般的人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严怀站起身,坚定着他那微红的双眼,道:“我要她,起死回生。”
“不行!”严子规脱口而出,十分严肃道:“你用什么办法,能让一个死人活过来?她肉身已死,金丹破损,永无复生的可能。”
“我在秘籍中看到过,收魂咒可以追收已逝之人的魂魄,回血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严子规依旧不肯退让,道:“你疯了?如果一个人死了可以随随便便救活,那我们这些天在忙些什么?直接念咒让死去的人复活就好了,还找什么魔丸,找什么背后的凶手!这么简单的话,城主,你的母亲,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夕岚的双亲,他们都可以复活了?”
戚奂也道:“这事也不怪你,你何必非要承担。”
严怀道:“你也想救活她的吧?”
戚奂道:“想是想,可我也不想失去你。”
严子规被戚奂一言愣了神,对严怀道:“什么意思?”
戚奂道:“若是盛芙还有一口气,我拼上所有都可以救她回来,但是盛芙若是已经死了,就算用了起死回生的办法,也不一定会救回来,还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严怀道:“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戚奂也道:“不行!我是说过,要你看好了她,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的,盛芙的仇,我一定会报,但不是让你搭上自己的命。”
严子规看去严怀,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用那些古老的法子一命换一命是一时痛快了,但是你可想过,你死了,师父怎么办,他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夕岚怎么办,她会不会大闹一番退出师门?夕岚走了,我是跟不跟她一起走,若是我走了,让淡佲一人面对那龙潭虎穴吗?若是我不一起走,让夕岚一个人独自面对江湖吗?就算是夕岚忍着性子不会闹,我们三个留在师门,日日看着间接害死你的凶手,我们心里会好过吗?”
戚奂道:“盛芙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盛芙已经死了,若是你也出了事,这整个江湖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我…”严怀不知说什么来反驳,好像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他本心就是如此,他又不愿意违背心愿,只能忍着内心的伤感,道:“我其实,蛮舍不得你们的。”
严子规见着严怀还是想不通,抓起严怀的衣领,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人,可以抛弃所有?”
“我爱她。”
严子规愤怒的双眼被这一句话散了光芒,他呆滞的手松开,不太敢相信,道:“你…爱谁?”
严怀道:“盛芙。”
“为什么是她?”严子规好像很不能理解,思绪游离。
严子规向后退去,跌跌撞撞,摔倒在地,他突然看到了严怀再也醒不来的场面,深感命运对他的捉弄。
他本就一无所有,所幸有贵人相助,这才与严吟严卉严怀他们相识。他以为生活可以一直这么快意下去,可偏偏又是他亲自将盛长欢带到他们的面前来,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戚奂道:“你真的,爱她么?你才年今多少,怎么就知道什么是爱人了?”
“我爱她吗?”严怀错过戚奂,看向盛长欢,真诚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爱她还是其他什么,可我每次想到她,脑中只能想到她身上独一无二的美好。我喜欢她的临危不惧,喜欢她的井然有序,还喜欢她愿意为自己活出一番精彩。我喜欢她愿意为弱小发声,愿意去相信每个人在尊严上的,平等。甚至,我连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我愿意见她灿然的笑脸,不愿见她悲苦的面容,不愿她费力地活着,不愿她看不到希望。如今,我也只想她能活着,好好活着。”
戚奂沉默了。
严子规道:“你以为你不要自己的命,就可以救她回来么?”
戚奂将严子规迷晕,趁其倒下时接住他,又一摆手将盛长欢头上的白玉笄收到手中放回衣袖,望去严怀,露出看着最后一眼的神情,道:“我将严清然送回去,你安心做你的,送回他去,我再回来。”
严怀坚定的点点头,戚奂放下心中的不舍,消失在严怀的眼前。
洞中终于安静下来,严怀走到洞口处,四下看了看这春景,感受着最后一丝阳光普照,他闭上眼,扬起头,脸带笑意。
严怀走近盛长欢,横抱起她,向洞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救回盛长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醒来。如果醒不来,戚奂会杀多少人,严子规会怎么度过剩下的人生,严卉又能不能深处自我矛盾的内心。
父亲会伤心吗?
会的吧。
或许,不会吧。
严怀施法后,困意明显,看着被自己放在石板上躺着的盛长欢,没了任何感觉,重心不平,摔了下去,正巧摔在了石板上,卧了上去。
在严怀最后要闭上眼时,他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洞外来了一人,逆光而来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得出是个个子高的,身板陌生的。
司空言年走到两人面前,望着都没了生气的二人,道:“法术不精,只会适得其反。绝命鸳鸯,死在这算是同墓了,只是这里透不进来光,死的也不舒坦。”
司空榛榛从后而来,道:“死都死了,管他舒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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