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王砚砚绕着考点附近兜了足足六圈后只接了一单。乘客也是个参加事业编制考试的漂亮女孩,坐在副驾驶上还捧着笔记本淡定地回顾知识点。而王砚砚就没在学习中的严珑脸上看到过如此泰然自若的表情,难得见她坐咖啡馆偷闲翻会儿书,掐表十五分钟才看完两页。由此王砚砚断定,严珑这次考编可能还会落榜。

见女乘客最后收起笔记本,王砚砚才搭讪,“考这个是不是很难?”她料想以当年成绩甩自己一大截的严珑都考不上,换自己去可能连题都读不懂。

“还好。”女孩说,可能是碰到年纪相仿的女司机的原因,上车时她没有任何疑虑就坐副驾驶,更乐于和王砚砚聊几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考这类职位,但题目觉得不难。”

王砚砚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要怎么复习才会掌握得又快又牢固?”

“就是分模块走题型,错题死嗑,培养做题的时间感。花点时间专心投入都不会很难。诶,你也要考吗?”女孩问她,这才顾得上认真打量眼前的网约车司机,五官秀丽,妆容清爽,一头蓬松茂密的发丝被扎成松弛马尾,她耳朵上的大耳环随着车辆的行进微微摆动。对方不好意思地笑时,双眼闪过一丝机灵极了的狡黠味道,“我考不了这个,我学历只有大专。我朋友也参加这场考试,我有点替她捏把汗。”

“其实只要用心复习,就会明白现如今这社会最简单轻松的事儿就是考试。”女孩的手掌压紧口唇憋着哈欠,“我领996的福报时成天盼着回到校园时代,辞职回家复习的这几周才算过上舒心日子,成天和题打交道省心省力。”女孩又问,“你朋友考什么岗位?”

“嗯,劳动监察大队,是专门监察996的吧哈哈。”王砚砚笑着回答。

“哦,这个岗位虽然报考的人不少,但也不是很难考上。”女孩说她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母亲才回楠城老家考公考编,前年她刚研究生毕业就曾考上过省直机关,“当时嫌赚得不多性价比一般就没去。”

王砚砚和这种考试当饭吃的人一下子拉开距离:好气,她家严珑考了几年人都考得有点傻憨了,怎么还有人举重若轻说得如此简单。

将女孩送到考点前,她坐在副驾驶上支付完却没下车的意思,而是将微信二维码送到王砚砚面前,“加个好友吧?”

王砚砚愣住,“啊?”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网约车私域流量。就乐呵呵地扫了女孩,“想用车就喊我哈。”

临下车前女孩回头对她眨眼,露出自信的一口白牙,“那当然,好不容易碰到个车技好人又养眼的女司机。”

王砚砚对着后视镜瞧了半天自己,一边照镜子一边也暗暗夸自己养眼。而镜子里出现一个让她双眼看直的画面:大脚韩湘灵不再身着连帽卫衣细腿裤运动鞋,而是身着荷叶边衬衫和通勤裤,脚上蹬着中规中矩的乐福鞋,衬得她的细脚腕越发秀气。

韩湘灵在考点前为严珑做心理疏导,“你已经做好落榜也不怕的心理准备,就当走完这个过场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备考画个句号吧。如果落榜是你的结局,那么在别处开榜就是你的新开始。”

严珑抱着材料袋用力点头,“谢谢你,湘灵。”

“诶,那辆车怎么还不走?”门口的保安已经来撵王砚砚,网约车女司机歉意笑了笑,“这就走啊。”她却鬼使神差地将头伸出窗外看严珑。

严珑也同时察觉王砚砚竟然也来了,她想打招呼或说两句什么,王砚砚已经将车开远。

进考点后,神情严肃、心事重重的严珑上交手机前准备关机,恰巧王砚砚发来消息:“别胡思乱想,好好考试。”

“我没胡思乱想啊。”严珑笑出酒窝,“你怎么来了?”

“我没跟踪你,只是恰巧送了一单到这个考点。”王砚砚发来语音,“所以我让你别乱想,我可不是变-态哈。”

听到这,严珑刚刚缓和的脸色重新变得沉重,她闷闷不乐地垂下手坐在考场外快十分钟,直到不少人已经进教室才准备正式关机,而王砚砚的又一条文字信息又到了:“当然我接单前绕了这附近六圈,嗲地还是不放心你。”

“不放心什么?”严珑又不争气地露出笑容。

“怕你紧张。”王砚砚催她收拾心情快点考完,这样才能专心致志和她一起搞事业,“今晚是约不上你了,明天给你接风洗尘。”

严珑却在考场外站了好一会儿,既因为王砚砚依旧兜圈子却不触碰问题本质的风格而憋闷,又在谴责自己没抓住时机再茶她一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约我呢?”

脑子被这两个问题占据后,她倒一时忘了紧张。考试时将公基题刷得行云流水,遇到不决的问题就闭着眼睛选。行测题简直个个都是她老友,她实在不愿意面对的全部跳过,愿意落笔的也有自信都拿分。下午的严珑跨出考点时,韩湘灵已经等在不远处,她热情地朝严珑招手。

两人正往停车场赶,那辆熟悉的特斯拉又来到考点大门前。严珑收步,一时不知是该随着韩湘灵离开,还是等待王砚砚将车开到身前。

王砚砚的车门却被一个陌生女孩打开,她跨坐到副驾驶上和女司机热络地打招呼,而王砚砚盯着前方的严珑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巧?”

“怎么了?”女孩问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姬气十足的韩湘灵以及一个文弱白皙的严珑并肩而立。严珑迟疑了会,挎上韩湘灵的胳膊,“走吧,我们吃什么?”

韩湘灵的腿因为这一挎差点发软,“你想不想吃披萨?”严珑吃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不想在此和王砚砚打照面。而对方也非常识相地没有追发任何信息。

失魂落魄地随着韩湘灵走,随着她上车下车,再随她坐进披萨店,严珑盯着眼前的菜单走神了。还是韩湘灵拿了主意点好餐。两个老朋友吃了顿皆不是滋味的快餐,韩湘灵欲言又止地瞧严珑,最终清清嗓子,“你不开心?”读高中时她们就很熟悉彼此的性格和情绪特征,严珑有心事时就用发呆消化。

韩湘灵原以为严珑的心事应该是浅浅的一层:颜色清淡、气味单纯,即便有些深色彩,也是寡寡几笔并非主流。严珑读高中时成天烦恼的是“学习好难啊”,考上大学后烦恼的是“不喜欢这个专业啊”,工作时则苦恼于成天熬夜加班。她的人生,或者说,从她的人生看到的喜怒哀乐都是有限度的,下限不低,上限亦触手可及。

毕竟她出生在一个完整且条件中产的家庭,万千宠爱谈不上,可也没什么生存危机。就等着考上一份稳定工作,再结婚生子,相对轻松地继续走完这下限不低、上限不高的人生。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她这样软弱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疼爱她的人,就是现如今被反省的那一款:婚姻中特别好吃的。

这一款不是韩湘灵能拥有的,这一点她从高三时猛然醒悟就下过定论。严珑身上全然看不到一点对女孩子动心的模样,当然,她面对男生时也是躲闪避让的。除了提起那一位王砚砚,严珑那张色调气味都淡泊的心事才泛出鲜亮色彩。

“我接不了砚砚放学回家,我姑姑不让。”

“砚砚也回丰华镇了。”

“砚砚泡的咖啡其实味道很好。”

“砚砚其实也想来迪士尼。”

“砚砚和我一起做六姑婆身份的论证工作,虽然表面为了赚姑姑的黄鱼,但她骨子里很用心。”

和严珑相处时,砚砚们不会铺天盖地砸下来,却也像一块块巨大的飞来石偶尔掠过,让身处阴影之下的韩湘灵心有余悸:如果严珑喜欢王砚砚呢?

这一点不论,就第一次和王砚砚相遇,她那副八婆的打听模样,和韩湘灵脑海中的可爱靓丽的直女形象相去甚远,加上她竟然还想搞假病例骗家里人掩饰失业现状,这让韩湘灵觉得王砚砚此人即便不是直女,哪怕有些微弯的可能性,也是抓着严珑吃得渣也不剩的预备渣女。

还是个死死黏着严珑不放的渣女:干什么都见严珑带着她,干什么都见她阴魂不散地追着严珑。吃饭也好,谈事也罢,去医院也是,连她韩湘灵起了个大早去丰华镇找严珑同进早餐都能见到此女来送开封菜。

韩湘灵觉得今天严珑的魂不守舍和那块石头脱不了干系,可她不能直接问严珑:“你和王砚砚真的是闺蜜关系?真的只是嗲地闺女的心理错位对应?你如此在乎她真的只是因为你们俩从小在一起读书?”她也想直截了当:“你是不是喜欢王砚砚?”

喜欢到打开微信就是此人的置顶微信,看到头像上的小红点就笑不合口,迫不及待地点开对话框后便咬唇微笑,再迫不及待地回复。

王砚砚有什么好喜欢的?命里注定打两份工的家伙,眼里只有钱的女人,朦朦胧胧追着严珑不放但是压根和对方不可能的假姬真直。

如果严珑姬恋直,那韩湘灵需要做的就是守护陪伴,等待严珑回心转意。如果严珑只是直女式的暧昧,那么韩湘灵则要多吃点苦头,最终要将这份喜欢埋进心底。如果严珑姬变直,那她韩湘灵要发挥十八般武艺,可以去冲击那点子取向流动的机会……

韩湘灵唯一确定的问题就是:王砚砚直得无可辩驳无须置喙。她阅人无数的妈妈都一口咬定,严华阿姨也说王砚砚最近没落下相亲。甚至王砚砚那次在她家吃饭闲聊还回答过,“目前没男朋友,婚姻这档子事也要讲点缘分,可能遇到个不讨厌的能过日子的也就在三十几岁这么凑合了。”

再暗中观察王砚砚面对美女的眼神表情,显然她优先观察人家的妆容发型穿着,脸蛋如果好看,她王砚砚也只是简单掠过眼神不会追看第二眼。倒是严珑有次在迪士尼看到两个五官精致身材完美的女孩,做贼心虚般扭过头又瞥回眼多看了两次。直到人家误会她和韩湘灵是一对,也投来善意的笑容后,严珑才红着脸低头看地面。

受严珑影响,心事也滚滚而来的韩湘灵也沉默寡言许久,低头看到自己的荷叶边,她暗暗叹了口气:用自己别扭的方式装扮自己,却不会惹来对方多少注意力。这本身就是无用功,亏她还是个搞心理学精神科的专业人士。内在的坚固怎么在严珑面前变得千疮百孔。

“湘灵,我们喝点酒怎么样?我……我有话想对你说。”考完试的严珑也许心情放松,竟然主动提喝酒。

韩湘灵说好,又点了啤酒陪严珑坐在窗前喝。女孩不熟练地扯开拉环,往嘴里猛灌几口才抬头对视老友,“如果喜欢上一个固执的人,而对方也告诉你,你们之间不太可能。那你会怎么做?”

“我会等待对方的固执慢慢消解,我会接受这份暂时的不可能。如果有一天,这份固执松动了,这份不可能被撬开一丝缝隙,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表明心意。”韩湘灵说自己不是个情感主动的人,实在遇见难越过的情感坎儿,倒不会完全束手就擒,也会相对积极些。

她的心脏“砰砰”跳起来,“严珑,你喜欢的人……是她吗?”

严珑听到这小心翼翼的问话,鼻子酸涩,眼睛瞬间潮湿起来,“我……我开始讨厌她了。”

一时间,韩湘灵心中五味杂陈。果然是她,果然喜欢她,果然被直女渣了……果然,嘴里说着讨厌,脸上依然写着喜欢——严珑眼眶红了,害羞地擦擦鼻子再揩眼睛,“我从没告诉过别人,连她也没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好像从小就喜欢她又怕她。我不要喜欢了。”

韩湘灵被几个“她”砸中胸口,不顾自己一会儿开车也开了罐啤酒“咕噜”几大口,最后用强行的理智语气面对咨询,“为什么讨厌她?”

“因为她明明都懂,却不愿意尝试。”严珑的手掌贴着眼皮,轻轻擦过后才放下手,“我更讨厌我自己,我心里百转千回,却总希望她主动。”

“我也主动过,可她拒绝了。”严珑这句话让韩湘灵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你?主动?”韩湘灵的手不听使唤地轻颤。

“嗯。”严珑点点头,抬起无辜的双眼,酒窝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湘灵,我请她有话直说,这也算主动吧?”

韩湘灵的表情一言难尽,“呵呵,算?也算吧。”

“这次考不上,我就外出找工作去。算了,我和她可能没有缘分,但我姑姑说得对,搞事业搞钱第一。首先我要自己养活自己,以后我再养两只猫一条狗也行……”严珑的话渐渐多起来,多到最后又向韩湘灵甩出一块石头,“可我一想外出就很难见到她,心里又开始难过。”

韩湘灵脑子木木的,最后抽取了一种最让自己欣慰的可能性:严珑果然是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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