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雪原本的打算是等这二人被药人消耗了精力,再逐个将她们击杀,现在被联手围攻,生死关头,便不能再装柔扮弱,隐藏实力。
她一剑破开药人的围杀,剑气横扫激荡,将地上的阵法震碎,无数断裂的灵丝在空中狂舞,泛出刀剑般冷冽的光,削断她飞扬的墨发,割向脆弱的咽喉。
十支长箭已追至眼前,岁雪后仰躲开尖锐滚烫的箭矢,在它们受到操控折返杀来时,拧身直面长箭,一剑横斩而去。
长箭虚影散落成细碎的尘埃与火星飞洒漫天,持刀的药人从岩浆里爬上了岸,左手拽住岁雪的脚踝,仰身砍向岁雪的腰间。
“难怪是微生大人特别关注的人,真不该小瞧了你。”黄衣女子眼中含着古怪的笑意,指尖的杀咒越过纠缠在身前的药人,飞向岁雪的心脏。
黑衣女子从身后瞬形而来,右爪刺向她的后颈。
岁雪右脚迈出一步,旋身一剑斩下药人的双臂,漆黑的短刀飞出药人手中而杀意不减,在剑风的裹挟之下挡下飞来的杀咒,被击碎成数片。
剑影连绵如山,从天而降。
黑衣女子唇角溢血,从压迫感十足的剑影之下疾速撤走,白骨上瞬间爬满裂纹,碎裂在地。
她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右手灵力散去,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腕。
岁雪持剑追去,一路有重重剑影降落,将四周的药人碾为灰烬,飞舞的金褐色微粒也无法在灵力的控制下再次聚形,黑衣女子终于惊慌失措的一张脸倒映在岁雪漆黑的眼中。
银白的剑光在二人之间一闪而过,黑衣女子的头颅落下,滚落进不远处的岩浆之中。
岁雪反身迎向突然而至的杀意,剑刃上的血珠甩落飞洒,挂在一根根晶莹的丝线上。
八枚铜钱排布在她前后左右,方形孔洞中射出的丝线彼此连接交缠,令她困在其中不敢妄动,灵力如蛇形电光流走其上,耀武扬威般发出呲啦的灼烧声。
黄衣女子手中轻抛着一枚铜钱,好整以暇地看着岁雪:“你瞧,就说是我赢。”
岁雪扬起一张单纯柔和的笑脸,十分好奇:“你为什么肯定我破不开这卦阵?”
“悬丝卦阵,凡铁钝兵不可破,你可能没听说过它。”黄衣女子目光扫过岁雪手中平平无奇的黑剑,悬停在空中的铜钱之中再次飞射出八条丝线,如疾行的毒蛇朝岁雪刺去。
说话间,莹白的丝线贯穿岁雪的身体,刺进灵脉,难以忍受的剧痛席卷全身上下,令岁雪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黄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岁雪挣扎在痛苦之中,抬手之际,毒咒如一点寒芒飞出,击穿岁雪的右膝。
岁雪半跪在地,长剑插入漆黑的山石之中,支撑着她不再倒下,剑身被一股蓝紫色的力量缓缓注满,一柄凡铁之中竟洇开神兵一般的莹莹光华。
与灵力不同,却又相似。
黄衣女子微眯着眼,盯着剑上奇异的光泽,好奇她耍什么花样:“这是什么力量?”
“我也不知道呢。”岁雪坦诚摇头,十分惋惜的模样,却在倏然间拔剑斩出震荡整个机关图的剑势。
卦阵四分五裂,八枚铜钱化为齑粉,灼热的岩浆从山顶急速喷涌而出,热浪层层翻涌在空气之中,要将此间天地焚尽。
青石坪上,机关图中的动静令周围的空气荡出微弱的气涟,恍如错觉,却被微生白准确捕捉。
黄衣女子惊魂未定,瞬间已撤出原地,灵丝从她十指垂落,一口鲜血从七窍流出。
岁雪执剑竖立眼前,并拢两指抹过剑身,凌厉的剑气激射迸发出无数道银白的光影,排布如阵,从黄衣女子头顶压下。
寒光泠泠的剑阵散去,原地只剩下一截截断肢残骸,还有被血浸透的衣裳。
岁雪再也坚持不住,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点闪烁,意识瞬间陷入混乱昏沉,又在撕扯全身的疼痛中迅速清醒。
灵脉受损。
体内的灵气在快速溢散。
若是被微生白发现她伤了灵脉,成为不能修行的废物,一定会死的。
明明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岁雪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惧与不甘,她动了动眼珠,晦暗的天色逐渐变亮了,刚爬出半个身子的药人又滚落回了岩浆里,连绵的黑色山石与鲜红灼热的岩浆正在消失,四周的一切都在褪色。
是机关图要破开了。
决不能让微生白发现。
岁雪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撞进脑海,她没有一瞬犹豫,用尽力气摸出怀里的一只小瓶子,咬开瓶塞,喝下了一滴白露生。
白露生是为人不耻的禁药,能让修行者体内的灵力暴涨,变得精纯浓郁,实力也会因此大增。
贩卖和服用白露生的人都会被正道的修行者诛杀。
世间无数修行者之中,平凡的人占大多数,有人一辈子囿于引气或者化劲,就妄图依靠它来提升境界。
也有人与无上境只隔一线,却始终无法跨越,便用它来赌。
但白露生也有许多副作用,譬如对它产生依赖,明知服用次数太多之后会死,却又戒不掉。
又如,等药效过去之后,境界大跌,甚至灵脉碎裂。
没有什么代价比死更糟糕了,岁雪心想着,体内灵力一股快速溢散,一股暴涨动荡,平衡为逐渐充盈的状态,这才令她心安。
机关图完全破碎。
烈日高悬,微生白的目光比刺眼的阳光更让岁雪觉得如芒在背。
微生白是不朽境的修行者,他有实力看得出对方的境界,却看不出别人体内灵力的运转之势与灵脉力量的强弱。岁雪这样安慰自己。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与血污,缓缓从地上爬起,对着微生白行礼。
“让大人久等了。”
“岁雪,祝贺你。”微生白语气温和,如长辈对晚辈的肯定,“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族的圣女。”
分列四周的影族战士跪下一拜,齐声高呼:“恭贺圣女。”
什么?
岁雪眸光一闪,抬起头来与微生白对视,满眼不敢置信。
听闻影族皇室之下,祭司、苍麟卫首领、圣女三人拥有的权力最高,受全族上下的拥护与尊重。
他们把一群女子当成没有尊严的野兽养了这么多年,让她们自相残杀,踩着血淋淋的一条路走下去,竟然是为了挑选圣女?
可是,为什么?
岁雪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似乎因为他这个重要的决定而缓不过神来:“大人,我族圣女地位高贵,我不敢……”
“不做圣女,那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微生白直白的打断她。
岁雪一愣,连连惶恐摇头,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我愿意成为圣女,一切都听大人安排。”
微生白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水殿的方向走去:“跟我来。”
岁雪跟上前去,穿过一排排苍灰色的砖砌屋宇,绕经曲折幽静的水上长廊,走进微生白的住所。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白山茶,在灵力的滋养下,竟然在酷暑中开出几朵花来,淡雅的清香散在屋子里,令心烦气躁都被驱散几分。
岁雪止步在微生白身后,面露不解:“大人有什么吩咐?”
微生白在书案旁坐下,不慌不忙拎起茶壶:“你可知道成为圣女之后要做什么?”
岁雪双手捧着微生白推来的一杯茶,摇头。
微生白说:“我族圣女历来由司鸿一脉的女子继任,此女必须在修行一事上天赋不俗,方有希望令血脉力量觉醒。
司鸿家的血脉力量名为虚狱,是令无上者都惧怕的东西,能毁天灭地,可惜,并非每一个司鸿家的人都能觉醒虚狱,即便觉醒,能将虚狱的力量发挥出多少也不一定。
三百年前的司鸿玉是我族历代圣女之中的翘楚,十九岁那年就能将虚狱的力量发挥出五成,再过十年,必定能成大陆之上无人可敌的最强者,她却死在了颂乐城。”
岁雪听微生白说过三百年前的事情。
影族并非这片大陆的原住民,来自异世,被大陆上四国一州的修行者视为侵入者,是势不两立的宿敌。
三百年前,修行者们联手围攻影族,屠灭影族都城颂乐,将绝大多数的影族之人驱逐至大陆边缘的封幽界一带,以湛天大阵镇压。当年大战后的极少部分幸存者在四国一州上隐姓埋名,复仇之心从未磨灭。
蛰伏在坠月谷的人,就是这些幸存者的后裔。
“大人为何不令司鸿后人继任圣女之位?虚狱如此重要,其拥有者应该被好生培养才是。”岁雪的语气困惑小心。
微生白抬手把茶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司鸿一脉无论嫡系还是旁支,都被修行者杀尽了。”
虚狱这种极具危险和威胁的东西,会被大陆的修行者想发设法毁去,这不奇怪。
岁雪攥紧了杯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微生白:“那虚狱也消亡了?”
“虚狱属于影族,而非司鸿一脉,影族不会允许虚狱消亡。”微生白淡声说,“司鸿玉死前,体内的血脉力量被取了出来。”
他看向岁雪,漆黑的眼瞳之中并无情绪波动,却极具威慑力:“这三百年间,影族在族中天赋异禀的女子中培养出了许多圣女,给予她们虚狱血脉力量,却无一人最终能令虚狱觉醒。我们只好将人选扩大,不局限于族中女子。”
所以与她在机关图中杀红了眼的那些人里面,许多都来自四国一州。
她们被影族的战士偷来抢来,死在机关图里。而胜出之人,不过是一个盛放虚狱的容器。
岁雪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若是能令虚狱觉醒,用得出它的力量,一定要先将微生白手脚折断,扔进机关图,让他被图中傀儡撕碎身躯,被各流派的术法绞成肉泥。
岁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声而坚定:“我愿尽全力一试。”
微生白从珍灵盒中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晶石,五色光芒照耀在岁雪的脸上。
眼睛被突然亮起的光芒刺痛,岁雪下意识抬手遮挡。
“虚狱血脉之力只能用五行晶石储存。”微生白说,含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秘密。
岁雪放下右手,看见晶石之中有一抹血色在缓缓浸散,氤氲,消失,又重现。
“除了虚狱,五行晶石我也会一并融入你的体内,你若是能将它炼化,或许能帮助你破境,若是不能......”
微生白的话音戛然而止,含笑盯着岁雪。
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直冲向大脑,令岁雪瞬间头皮发麻。
若是不能,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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