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上非常疲惫,精神上却又敏感不已。陆南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间,直到天快破晓时才囫囵睡了一会。
其实后半夜他隐约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粗砺绳索从门外缝隙挤进,又从身旁的地板游走而过,他想睁开眼,庄渺却是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温声对他说:“睡吧。”
出乎意料的,他在庄渺近乎催眠的声音中陷入浅眠,而后半夜也确实没发生什么,唯有暗处毒蛇般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让他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早上照旧被学校的提示铃声唤醒,他猛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便是四处去查看那条麻绳鬼的下落,什么都没有,寝室内干干净净,和每个普通的学校一样。庄渺在他身旁揉着太阳穴,眼下一片乌青。
“那个鬼被你的道具吓跑了。”庄渺是什么告诉他的。
陆南星看向他的道具——那块头骨,正在幽幽晨光中微微发烫,睡着时被放在他和庄渺中间,却是保护他们一个安稳。陆南星将那包裹合上,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昨晚的考验。
他们检查了609的寝室门,那门靠着走廊的部分已经彻底被两个鬼锤烂,想来撑不过今晚。
今晚,如果他们找不到出口,那回到这个寝室过夜的小王只会是死。
可没有人同情他。陆南星想到小王那张畏缩阴郁的脸,满心都是狂怒,他几乎是三两步跑回自己的寝室,攥紧拳头就开始锤门。
出乎意料的,没锤两下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秦兰,他皱着眉,脸色蜡黄,看上去一夜没睡。“早啊。”他打个呵欠。
陆南星怒道:“王贱人在哪?我不揍他一顿我不姓……”
还没说完,就卡壳了。
他看到小王被绑在凳子上,双目失神,表情已经虚脱了,看上去昨晚没少被折磨。他的双脚直直朝前伸着,被宽条胶带固定在空中,而另一面坐着的方源正用晾衣杆挠他的脚心。
方源:“嗨。”
陆南星:……
秦兰:“知道你很感动,别姓陆了以后跟我姓吧。”
陆南星: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这确实是酷刑啊。
庄渺勾唇一笑,随便找个凳子坐下,支起腿轻蔑地瞟了小王一眼,那人显然一夜没睡,此时精神不济,庄渺问秦兰:“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陆南星也好奇地凑过去。
秦兰皱眉道:“前两天操场上害那个跑操的人惨死的两人,你们还记得吗?”
陆南星记得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好惹,但陆南星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们。“那两个?我好像和那两人没有交集吧。”
秦兰冷笑道:“小王怕自己昨晚死在寝室两个鬼手里,向其中一人投诚了,那个人给他想的好办法。”
陆南星皱了皱眉,陷入沉思,听这意思,他无意中被这几个有道具又黑心的坏人盯上了,只是在无限流世界的副本里,被这种底牌不清的人盯上总让人心感不安。就是,为什么每一次受伤害的都是他啊。
等有机会出去他要拜拜老神仙,出门再挑个好黄历,就没见过像他这样喝凉水塞出牙结石的。
陆南星诚心祈祷那两个坏人出门给鬼干死,鬼干不死的话那就别让他在后面碰到那俩人。
几人讨论半天也没想到解决办法,当下还是以早日突破世界谜团为第一要务。
临出门前,陆南星给小王松了绑,又一脚踹到小王肚子上:“这一脚是替我自己。”
又是一脚。“这一脚是为我们寝室!”
小王挨了打,依旧没有表情,他拍了拍沾着泥土的裤子,默不作声悄悄离开,他没有说出一句表达歉意的话,除了死亡以外的事他都毫不在意。
“哎。”陆南星长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如果今晚他的铭牌又被换走,那他还能活下来吗?
只是当他按照惯例去操场跑步时,却无法再只是注意自己的事了。
清晨,淡淡的雾飘荡在校园中,只是陆南星隐隐觉得,雾浓处是浅红色,空气中散不去的铁锈味之外,还有的就是极轻浅的焦糊味。
清晨的风吹过,操场栅栏被风吹得嘎吱作响,斑驳的铁丝网下,枯草野蛮生长。整所校园正在迅速老化,时光流过万物唯独留下衰败的痕迹,一如站在操场中央的,死气沉沉的人们。
目之所及,全都是人,他们的脸孔斑驳破烂,甚至有个别眼眶下暴露出突出将坠落的眼球,陆南星瞠目结舌,他被庄渺护在身后,走在队伍正中央,一行人沉默地走到自己班级的位置。
队列里,班级的旗帜破烂不堪,陆南星能听到四周npc肢体扭动时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丝毫不怀疑呆会跑操时会有npc学生四分五裂散落在跑道中间。
来之前,他的室友们对他说,今天可能会发生异变,让他不要被眼前的景致吓到,当时他尚不放在心上。但当直面操场上这浩浩荡荡非人的脸庞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腿在抖。
都是白菜,都是土豆……陆南星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是无解,这种寒意在他前面的学生跑着跑着头忽然掉下来时达到顶峰,那头颅随着惯性往后抛去,打到陆南星肩膀上弹了一下,陆南星甚至能感受到富有弹性的舌头在自己肩上舔了一口。跑完操他就在操场边大吐特吐。
没有人去安慰他,所有人都很疲惫。陆南星吐完小口吞咽着庄渺递过来的水,看着庄渺神情坚定:“今天就离开这里。”
另一件让陆南星不得不决心离开的就是,今日课程难度迅速拔高了。
今日的课堂上,庄渺终是被提问了,作为庄渺唯一的依靠,陆南星疯狂在纸上算着答案,笔划的飞快,手腕都快要冒烟了,他的额头渗出汗,竟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纸上的步骤鲜明,字迹刺痛他的眼……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老师问的问题正逐渐离谱,如果待到明天上午,他肯定回答不上来,甚至这个世界的参与者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回答出来,这是世界给他们的一条不明显却致命的死路。
放学后,众人齐聚在一起,小王远远地看着他们,终究没有脸再加入这群人,而是默默走开。
庄渺抓着实验室找到的日记,“去那个教室看看吧,这应该是这所学校最后的线索了。”
几人二话没说,走下两层楼来到了那个空教室。教室里已经有一些参与者在了。陆南星看着其中几个很面熟,有前几日来找他们交换情报的,也有在路上侧肩而过时看到的。
但这个世界本就是以寝室为单位,不同寝室间私交很少,众人只是互相看一眼点点头,并没有选择互通消息。
庄渺冲几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便分开查看。
陆南星和秦兰一个一个课桌翻找着,庄渺和方源则主要查看讲台和班级杂物区。
而翻到一个桌子,陆南星觉得自己可能翻到了,他轻轻喊了一声秦兰,两人过来看着。
那是一条破桌子,桌子一个腿已经断过一次,桌子腿下垫着厚厚的纸片,即使这样还是会晃动、陆南星盯上它是因为,在桌子的拐角,陆南星看到一个小小的“死”字。
桌子附近的地上全是书,有教材、也有练习册,上面用黑笔和红笔细细标注着各种各样知识点,此时异常凌乱的散落一地,是刚刚其他参与者翻完发现无用后扔在地面的。
陆南星捡起那些书,无端感受到愤怒,不爱惜书的人不会懂,这种心血被恶意践踏的感觉。
地上还有一张试卷,分数很高,只是分数边有几个漆黑的脚印,他将试卷擦拭对折,默默念着上面那人的名字,如果不出他所料,这便是那个头盖骨主人的名字。
正在这时,秦兰悄悄拉他的衣袖,陆南星看了秦兰一眼,对方神色凝重,此时竟有汗滴顺着脖子缓缓流下。他按秦兰的动作往桌肚一看,愕然发现,那桌肚里,密密麻麻用黑色的涂鸦笔画着的全是大小不一的死字。
砰地一声灯泡炸裂。
陆南星感觉到室内环境忽然变暗,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教室自始至终都没有拉开窗帘,此时唯一的光源来自门外。而秦兰抓着他的手格外用力,四条长长的血痕绽放在他胳膊上。“秦兰?”他吃痛地看向身边的人。
秦兰的表情很奇怪,他像是在刻意克制着什么,涎水从唇角溢出,瞳孔控制不住地不断乱飘,陆南星向他走近一步,秦兰却向后大退了一步。
“字、不、对……不、走。”秦兰的喉咙勉强发出声音。陆南星看向讲台上的庄渺,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另一名参与者身上,那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不由分说地插进身边另一人的胸口,另一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那般,面露精光,拔出深埋入胸的刀回手劈过去。
这是为什么?陆南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离奇的一幕,他又低下头看向桌面,只见桌面原本刻着的“死”字,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艳丽的、被血染透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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