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开始躁动不安，所有原先分立在角落会不相看的人们都捂住脑袋开始嘶吼挣扎，就连陆南星，也感觉到大脑中像是有一把钢锥狠狠地砸来砸去，他痛得眼前一花，一股鼻血顺着鼻孔流淌到衣服上。

他忽然很厌恶眼前的人，每一个人，这些人中有很多是社会败类，他明明尽力地对所有人友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是小王还是那个胖子，都想伤害他，就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弱就该死吗？可他不弱，他现在就想把眼前的这些人杀了，如果杀光他们……

忽然脑袋剧痛，陆南星低呵一声扬起脸才发现砸中他的是庄渺的道具。而庄渺此刻站在讲台前，伸手拦住已彻底陷入疯狂的方源，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不安、也有求助，陆南星几乎是清醒了一瞬。

他看到满屋活着的参与者开始自相残杀，有些是默不作声地忽然掏出怀里暗藏的武器，还有一些则是大喊大叫搬起课桌、板凳等一切顺手的东西往边上砸去。

他回头看向自己，却发现自己手里掐紧了秦兰的脖子，而秦兰已经被自己掐得神智不清。

不对、不对，他忽然泄力，秦兰从窒息中复苏过来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陆南星喃喃道：“对不起，我刚刚不是……”

可是眼前，是他的影子，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变得狭长，影子像是一个张着大嘴獠牙外露的怪物，又在下一秒变矮变小像一滩软倒在地的脓疱。而秦兰的影子也是如此……不如说，教室里所有幸存者的影子里都盘踞着一只异形鬼，鬼魂张牙舞爪厮打在一起，而人类也纠缠着身躯。

当然，也有一些像陆南星一样在忍过最初疯狂后冷静下来的人，陆南星大喊一声：“是影子，影子里藏了鬼。”还有行动力的人纷纷踉跄着往门外跑去。

陆南星吃力地拉起身边的秦兰，可能是因为刚刚的窒息，秦兰有一只眼球爆突出来，他用力地捂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对陆南星说：“不对劲，快走……快走……”

庄渺的身上是被砸到的伤，他一面应付发狂的方源，一面应付周围凶狠的参与者对着陆南星高喊道：“出去汇合。”

陆南星点点头，咬牙带着秦兰冲出教室，他们从走廊路过时，才发现走廊的墙皮正在逐渐脱落，青黑色灰从天花板簌簌落下，每个人衣服都被黑灰覆盖，像从万千尘埃中闯入。陆南星闻到了，那是焚烧殆尽的气味，有火焰从大楼中心处复燃了。

“这是世界的测验吗？最接近真相的时候就会让所有人陷入疯狂吗？”秦兰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为什么所有人会陷入疯狂，疯狂是为了重现那个学生杀掉霸凌者时候的心态吗？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要杀了自己。”

陆南星一个激灵打掉秦兰掐向脖子的手，“你冷静一点！你带了好学生的笔记没有，我们刚刚触发了教室里的诅咒，那本子上应该有新的东西。”

“没有……”被问到重要问题，秦兰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他伸手狠狠煽了自己一耳光，冷静地对陆南星说：“本子还在庄渺他们手里，我们下去找到庄渺才知道。”

陆南星听后心里一阵不安，教学楼内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在瞬间疯狂，他们几个根本就没有应对备案。他和秦兰还好，庄渺一个病人，外加精神状态很不好的方源，真的能逃出来吗？

但是，多想无益，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并相信队友。他们又跑下一层，直到陆南星眼尖地发现下一层走廊处正站着来在其他楼层的探索者，而被那人抓在手里挣扎不已的……是小王。

小王没有参与教室内调查，但他一直躲在附近，生怕别人发现线索自己逃掉后没能带着他，而且他也想搜集点情报向他昨天投靠的人展示自己的价值。

可他偏偏在这里遇到了第二个参与者，那人看体格就很不好惹。

小王本能的排斥这种男人，他让自己想到寝室里的壮男，虽然壮男已经被他算计死了，但他看到大块头的人还是想离得远远的。

如果他当时早点走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他刚走到门口就觉得脑袋里被莫名的恨意充满，他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在现实世界忍辱负重却仍然被人瞧不起，想到在副本世界只能做别人的狗才能活下去，他想杀死周围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参与者们，首先就是他身边这个体格高大的陌生男人。

可没想到，他刚想出手就被对方狠狠踹倒在地，接着鲜血糊了一脸，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看不清面前人的长相了。

一拳一拳锤在他的胸口、腹部，死亡的威胁让他瞬间从暴戾中清醒，他瑟缩了，知错了，哭泣着询问对方为什么要杀他，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被恶鬼附身的影子。

好在他忍了过去，他不知道被打了几下，但那个殴打他的男人却在把他举起后暴毙身亡了，死亡前，小王分明看到，那人七窍流血，应当是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这就是他的生机！他能活下去了！小王狂喜着，他按捺不住激动，一点一点向前攀爬，他的双腿已经在刚刚被打断，但他仍一层一层台阶爬着，上面楼层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有人已经找到了出口……说不定，有人会看到努力求生的他，救他逃出生天……

直到一双球鞋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其余的幸存者。小王咧着嘴，堆满讨好的表情向上看去。

面前却是陆南星和秦兰两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两人身上都没有大伤，虽然有些血痕但总体很干净，小王看着他们，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小王看着他们，他们神态自若无所畏惧，小王看着他们，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无可避免的流逝。

他想张嘴说句好话让这两人救他，救救他，他不是个坏人……可是太愤怒了，凭什么这两人可以好好活着，凭什么他就要死？世界是这么不公平……于是他本来用来说话而张大的嘴一口咬上眼前这人的球鞋，他要吃了这些人……凭什么他们……

他的嘴脱臼了，口水流了一地。昏暗的楼道灯光下，他的影子越来越扭曲，却也越来越虚弱，最后一束光消失在他的瞳孔里。

小王死了。

陆南星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人从楼道向他们爬来，影子由平静转为混乱，再彻底沉寂。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大快人心，又或者自己会心有余悸，但是都没有，此刻他心里头最大的念头是不要在之后碰上其他疯狂的参与者，庄渺他们也不要，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从楼里逃出去。

他们又沉默地下了两层楼，陆南星满脑子混乱思绪爆棚，他算着应该要到一楼了，耳边忽然传来秦兰的声音。

“陆南星，情况不对。”

他猛然扭头看向秦兰，秦兰站在他后面两步之遥的位置，此时一脸不解地看着门牌号。

“哪里不对啊？”陆南星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声音。

“楼层不对。”秦兰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他的声音很明显在抖，“你记得我们已经下了几层了吗？按照来时的楼层，我们应该已经到底了，但是事实是，下面还有路。”

陆南星看着秦兰，他忽然有些胆怯，他不敢再看那条往下的路了。

“现在，你过来，你往我这边走一步。”秦兰沉声道。

陆南星的眼神充满恐惧，他脸上脸色很难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嗨，大概是遇到鬼打墙了吧。没事的，我们研究一下怎么出去，上次和庄渺两个人在教师办公楼也碰到过，我也算有经验了。”

他往上迈一步，伸手去拉秦兰胳膊，却拉了个空。他睁大眼睛，看到自己和秦兰间的距离远了一步。

“不对、不对。”他勉强维持住了笑意，“看上去这层楼是往上走但实际上是在向下的那种设定，我往下走两步就好。”

他倒退着往后走两步，却看到自己和秦兰间的距离更加远了。

有一条看不见的隔膜，不知道何时，将他和秦兰分在两边，两方都陷入了独立且诡异的空间中。像是在一瞬间，一条直线拦腰截断，纸面交错，他们变为两条平行线，再也接触不到。

“陆南星，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冷静，不要害怕，不要慌张。”秦兰的嘴唇动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坠下。“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长时间不动就是鬼最好的靶子，我们必须离开，去找生路。”

陆南星隐约觉得有哪地方不对，后来他想到，明明第一夜，别的参与者说遇到这种情况躲着不动是不会死的。

“我现在必须离开这，你也是。”秦兰的嘴唇越动越快，他几乎是开始跑动了。“跑起来，活下去，不要死，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