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曦一动不动地安静坐着，设想着可能出现的场面和应对措施。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坑”谨晨了。
手背上传来暖意，是谨晨的掌心轻轻覆了上来，沐曦的心瞬间安定了许多。
谨晨没再出声，收回手弯腰起身，离开了小屋。
又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的流水声传来，似乎来自洗澡间。
很快，谨晨再次出现，伸出了一只湿润冰冷的手覆到沐曦手上：“曦曦，跟我来。”
沐曦没有多问，顺手拎起卤牛肉，弯腰起身出了小屋。
谨晨并没有朝着后门的方向走，而是牵着沐曦的手，穿过过道，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
灯下黑？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沐曦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他清晰地记得，这是谨晨的房间。
谨晨进门后随手就锁上了门，接着又拉上窗帘，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屏幕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两人心照不宣地坐着，静静地听着门窗外的细微声响。
不久，门口传来了萧启明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听不真切。
紧接着，苏静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谨晨，好些了吗？你爸他就那样，你……”
“妈，”谨晨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妈，我没事，准备休息了。”
“好，好，”苏静说，“赶快休息吧，别看太晚。”
谨晨又应了一声，待脚步声远了，才重新走到床边。
沐曦在闪烁着的电视光线里，安静地看着谨晨。
谨晨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拉住沐曦的手，小声说：“没事。”
无力感蔓延，沐曦笑笑：“晨晨，你今天跟萧叔说了？”
“嗯。”谨晨点头。
“这次打哪儿了？”沐曦盯着谨晨泛红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你……”
“不是小孩了，没打屁股，”谨晨有些难为情，“没事，不疼。”
沐曦仔细地查看着谨晨的脸，随后又检查起他的腿：“每次我一出现你就挨打。”
“真没事。”谨晨拉着沐曦在床边坐了下来。
两人压低声音交谈着。
谨晨提议：“曦曦，你不是说有事要说吗？钻进被窝里说吧，用被子挡着。”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像是哄人的大灰狼，又连忙补充：“暖和。”
沐曦觉得谨晨这个主意不错，他把牛肉递给谨晨：“太香了。”
谨晨接过袋子：“我拿到厨房。”
“给我接一点水，”沐曦笑着闻了闻自己的手，“我的手好香。”
谨晨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又回头，看着沐曦笑了起来：“嗯。”
双手按在温暖的水盆里，沐曦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
谨晨看着沐曦，也笑了起来：“傻样。”
“晨晨，”沐曦感受得到谨晨的善意调侃，但还是不确定地问，“我笑起来真的会有点傻样吗？”
“不是的，小星星，你笑得特好看，”谨晨继续笑着，“我就是觉得好玩，一看就想笑。”
两个人洗好手，除去了外衣，面对面坐在床上，用被子挡住半边脸，留出了足够的呼吸空间。
再单纯不过的，绝对纯聊天的场面。
沐曦也不磨叽，单刀直入地小声说：“晨晨，我有一些资料要给你看，还有两件事以前没跟你说，你复读那一年我去见了赵二——不止他，还有他的几个朋友……”
沐曦瞒着谨晨去见赵二的事，过后提起也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细说请客道歉的细节。
等沐曦说完，谨晨已经跟沐曦并排坐在了一起。
他揽住沐曦的肩：“曦曦，对不起……下次可以先跟我说。”
为节省时间，对于这句“对不起”，沐曦不做评价，而是接着说：“还有收老回房子的那天，我们单独见过面，见面的过程基本都录下来了，有一部分你应该听说过，还有一部分你要听吗？”
“可以。”谨晨说。
沐曦加快了音频播放的速度，导致声音有些失真，又略带滑稽，但部分内容足以引起谨晨强烈的愤怒。
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听到最后，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才缓缓地松开。
播放完毕后，沐曦说：“这是完整版，包括从见面到离开老房子的所有对话，今天我去医院，发现他似乎想拿那次见面的事情做文章……我不会那么傻，如果哪天遇见，你不要被他误导了，也不要被他激怒而做出很被动的事。”
“明白，”谨晨说，“曦曦，我了解你，我不可能选择相信他而不相信你。”
“这不仅仅是信任那么简单 ，”沐曦笑笑，“有些人最擅长做这些事，稍有不慎就会被误导或者是掉进深渊——深渊倒不至于，更确切地说像是一个布满了蟑虫鼠蚁的陷阱，掉进这个陷阱也足够恶心上很久了。大学期间我曾联系过王辉，让他帮我盯着点赵二，王辉有些顾虑，不过他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也见过，叫老六，是赵二的朋友，他比我更恨赵二，只是，老六比赵二的演计更好一些……这个U盘里的是备份文件，里面很多资料都是老六提供的，赵二这次住院的原因也是蹊跷，当时的情况别人都不清楚，今天老六也是一句没提……”
沐曦缓了一下说：“总之现在赵二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前提是——晨晨，不要被他的话影响。”
“我明白，”谨晨说，“曦曦，你下次不要再单独见赵二了，还有，听起来老六不是一个那么简单的人。”
“我知道，”沐曦说完，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这么多年赵二一直记恨我，那他多多少少都会迁怒到你身上，他有没有在背地里再做什么？毕竟老六也不可能什么都清楚。”
“不用担心我，”谨晨说，“那件事过后，也没什么人信他了，不过也会有那么一小撮人议论，奇怪的一点是，每次他在背后搞鬼都会有人很及时地揍他一顿，他曾经找过我，因为他怀疑揍他的人是我。”
“是你吗？”沐曦问。
“只有那一次是我，后来都是我还没动手他就被揍了，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谨晨笑了一声，“不过现在想想也正常，像他这种人，激怒的肯定不止我一个，跟他结下梁子的也肯定不止我一个，他也心里有数。那人专挑我跟他有矛盾冲突的时候揍他，估计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时间一长，赵二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不过他找不到人，多多少少会放大攻击范围。”
沐曦忙问：“晨晨，他攻击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解决的？”
“没打他。”谨晨笑笑。
沐曦很好奇：“那是什么？”
谨晨贴近沐曦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沐曦点头，想要张嘴夸上几句，却又生生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又都是因自己而起的。
“算了，不说他们了，”这些破事说完了，沐曦心里安定了不少，开始试探着问，“晨晨，你前段时间……出远门了？”
谨晨说：“对，去了C市。”
C市距离A市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沐曦问：“为什么是C市？”
“有同学在那里，前段时间我爸说他身体不好，让我回来，”谨晨转移了话题 ，“曦曦，你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A市？”
“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沐曦的声音越来越小，“也快过年了。”
“这么快？”谨晨显然是没有心理准备。
“嗯，晨晨，我该回去了，”沐曦的目光在谨晨脸上游走描摹，似乎要把谨晨的样子刻在脑海里，“我打车过来的，现在打电话叫车来接，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因为有“正事”要说，他一直都强迫自己规规矩矩地坐着，谨晨也很“规矩”地揽着自己的肩。俨然一对心无杂念的好哥们。
谨晨的情况如何，沐曦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像是一个饿了三天肚子饥肠辘辘却仍极力维持着面子的人。
垂涎三尺，却还要打个饱嗝掩饰。
现在，沐曦不知道算不算是说完了“正事”。好像还有更大的问题等着他们去解决，可这个问题，似乎没有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谨晨意识到沐曦很快就要离开他，离开小旺村，离开明阳，再次相见遥遥无期，他看着沐曦，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眼神和语气里流露着难以掩饰的不舍与心疼：“曦曦……”
“晨晨哥，”沐曦靠近，将脸贴上谨晨的脖颈，耳鬓厮磨着，“晨晨哥，对不起，都怪我……现在萧叔都不敢放你出远门了，如果我们能带着你的家人一起到外面走走，或者我们一起去A市该多好，你这么年轻就被困在家里，都是我害的。”
电视屏幕的光亮突然熄灭，四周瞬间被黑暗吞噬，同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沐曦耳边，温暖的手也轻轻抚上了他的背：“别再说对不起，曦曦，你这么好，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只知道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是我顾虑太多……”
“不是的晨晨哥，你只是不忍心，”沐曦说，“如果有真心对我好的家人，我也不会忍心去伤害他们。”
说到这里，沐曦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对了，你没去读大学……”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不要什么都怪到自己身上，是我自己的选择，”谨晨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曦曦……我舍不得你，我真的，很想好好地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