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红色盔缨的, 手持长矛与盾牌的罗马士兵罗列道路两旁,他们都是罗马最精锐的士兵,他的父亲或者兄弟曾跟随上一任的大帝南征北战, 他们仿佛只需要站在那里,强烈的威慑感就足以让任何敌人望风而逃。zuowenbolan但这一次, 他们的任务不是战斗。
穿过长廊走来的伊西斯,自光影交界处步入光明,因为久久幽居一隅,未见阳光,她的皮肤十分苍白,连嘴唇都十分寡淡。
难得身着一次正装的奥修, 戴着沉重的横羽冠,雕刻成狮首样式的刀柄被他的手虚虚握住。在伊西斯走到他面前时, 他低下头来行礼, “我奉大帝的命令,送您回到故国。”
伊西斯提起裙摆, 踩上了足以匹配她尊贵身份的黄金阶梯。
因为她罗马大帝生母的身份,墨丘利所为她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最高规格的。只这位本该尽享荣华的女人, 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快乐,从她脸上能看到的只有苦闷和忧愁。
看着她登上这由十二匹骏马拉就的华丽马车,奥修站定轻轻喝令一声, 这由近千名士兵组成的护卫队就整齐划一的转过身,一列向前一列在后,护送着这辆马车缓缓离开了王城。在走出城门的那一刻, 坐在马上的奥修回过头去,虽然他看不清已经相隔甚远的王宫,却知道此刻那位年轻的大帝, 应该就站在王宫里最高的那座钟塔上目送着他们。
随着城门缓缓开启,弥漫的尘嚣与猎猎风声扑面而来,奥修背后的猩红披风飞舞着,上面来自罗马的标志仿佛一面旗帜一般。
……
这一路十分顺遂,那些平日十分猖獗,四处抢劫掳掠的盗贼,在罗马强大的骑兵铁蹄下,像是老鼠一样的躲了起来。他们于七日后,抵达了伊西斯的故国。
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然而城墙屹立,建筑高耸,奥修知道是墨丘利之前安排的那一些工匠先来到了这里,他们修复了这片废墟,哪怕这里已经不再有人烟,墨丘利也竭尽所能的想让他的母亲因为曾经熟悉的景象开心一些。
在奥修眺望着这个已经湮灭于历史车轮下的古国时,伊西斯在女官的搀扶下,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过长的裙摆垂落的不再是罗马那平整开阔的街道,而是肮脏飞扬的尘土。
奥修也翻身下马,他轻轻叫了伊西斯一声,然而伊西斯像是没听到一样,仰望着城墙慢慢向前走去。
罗马的工匠复原了这里的建筑,却复原不了这里已经流亡四散的臣民。
这些年伊西斯一直没有回来过,她知道自己执意嫁给罗马大帝带给了父母和臣民多大的创伤,她以为自己能逃避这一切,然而多年后她重新站在这里,往事就像是被吹散了灰尘的书页那样将一切重新展示在她的眼前。
她义无反顾跳下了城墙,跌进了最爱的男人的怀里,战争在那一刻戛然而止,那些奋力抵抗罗马进犯的臣民们在死一样的寂静中,沦为了俘虏。在一个女人的幻想里,或许会觉得自己伟大,自己终止了一场会流血的战争,但在历史里,这却是一场落败,一方成为另一方奴隶的开始。
伊西斯提着裙摆进入了城门,这里悄然死寂。当初落败的人们在罗马带走了他们的公主后,并没有如伊西斯想的那样继续生活,他们与这个被踏破城门的国家一起死了。伊西斯走到中途,弯下腰捂着脸泣不成声。她失去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奥修第一次开始怜悯面前这个女人,他摘下那沉重的羽毛冠,丢给身后的人,扶着伊西斯的肩膀将她扶起,安慰道,“大帝说会重建这里的。”
“您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
伊西斯挣开他的手臂,步履蹒跚的继续向前走去。
几日之后,平复了心情的伊西斯站在城墙上,看由罗马的士兵驻守的城门和由罗马工匠修缮的建筑,奥修站在她的身旁,脱下了沉重的盔甲之后,他看起来要更挺拔一些,黑色碎发由微风吹拂着。
“奥修。”伊西斯开口了,这是她这一路上的第一次开口。
奥修垂下头颅。
“你会一直留在罗马吗。”哪怕伊西斯从来不干预政务,也知道这个奴隶出生的男人,帮助了墨丘利良多。
奥修说,“不会。”枷锁留不住他,金钱地位同样留不住他。能让奥修停下脚步的,只有他自己的心。
“如果你也离开了,墨丘利会多难过啊。”伊西斯并非不爱墨丘利这个孩子,只是两人之间芥蒂太深,有些事她至今也无法释怀。
“回到他身边吧,王妃,大帝他真的很敬爱您。”奥修规劝。
伊西斯摇了摇头,“他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他是一个好孩子,然而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做了很多错事,从背离我的国家开始就做错了。”站在城墙上,听着呼啸的风声,伊西斯仿佛又回到了她年轻时,跟随父亲站在城墙上眺望国土的时候,“所以命运夺走了我的一切,从丈夫的爱到芙罗拉的命。”回想自己的上半生,伊西斯感到最多的就是后悔,哪怕大帝足够爱她一点,她也不至于这样痛苦和后悔。
因为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虽然自己失去了那么多,但她起码是幸福的。
“我恨密涅瓦,我恨她。”说到这里,伊西斯的语气忽然变了,她的目光变的极度的锐利,“我恨她夺走了我的丈夫和我的女儿!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在压抑的情绪通过语言迸发出来之后,伊西斯的语调又慢慢温柔了下来,“她将失去一切,和我一样。”
连猛兽都从不畏惧的奥修,在面对一个柔弱女人顷刻间爆发出的极端恨意时,仍然有那么一刻感到了心惊。
“如果我连这件事也做错了,那命运就来惩罚我吧。哪怕是下地狱我都在所不惜。”伊西斯合拢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她虔诚的仿佛在向谁祷告那样,“我只祈祷一件事——我祈祷墨丘利能感到幸福。无论是谁带给他的,我只希望他能幸福。”
伊西斯久久伫立着。
城门下的罗马士兵叫了奥修一声,从伊西斯的语言里,敏锐察觉出什么的奥修,还没来得及猜测伊西斯到底做了什么,思绪就被打断了。
他下了城墙,接过士兵递过来的一张墨丘利的亲笔信,他刚刚将莎草纸打开,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上面的文字,头顶就出现了一片阴影。他仰起头,看到伊西斯站在城墙上,她仍旧是祈祷的模样,在她脸颊上的眼泪滚落下来之后,她向前倾斜着栽倒了下来。
……
“嘭!”
被密涅瓦传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宫殿里来的赛特,在看到门口脸颊被抓出血印的女官时,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房间里所有的镜子都被摔碎了,丢在地上的毯子上,印着斑驳的红褐相间的鲜血。
那个备受密涅瓦宠幸的草药师,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他所有的手指都被削断了,脚踝处又深刻入骨的割裂伤痕,他的两只脚,仿佛都只是由一层皮连接上的,拗的角度诡异到有些瘆人。
“叫瓦卓过来,撕了他的皮!撕了他的皮!”床上的密涅瓦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赛特,有些担心的叫了她一声,“王妃。”
这一声让癫狂的密涅瓦平静了下来,在颤抖的喘息声中,密涅瓦崩溃的大哭起来。赛特从未见过密涅瓦这样绝望的哭声,他靠近了几步才看清,密涅瓦手边散落着两把沾血的匕首,从那个草药师身上的伤口可以看出,这样狠辣的伤势,都是由密涅瓦亲手制造的。
“赛特,赛特——”双手满是血污的密涅瓦从床帐中爬了出来,跪在床上紧紧的抱住了赛特。
赛特看到了她胸脯上长出的成片水痘,因为钻心的痒意,密涅瓦的指甲在上面还抓出了深红色的抓痕,本来被药膏抹去的黑斑,此刻遍布密涅瓦的背部,十几块大小不一的黑斑,分布在密涅瓦如雪的肌肤上。
赛特轻轻的抱住她,“发生了什么?”
密涅瓦抓着赛特的衣服,浑身颤抖,“是伊西斯,这个草药师是伊西斯的人。”
“那些药膏都是毒药。”审问的结果让密涅瓦崩溃绝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人的恨是如此的能够隐忍,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布下了这样一个置她于死地的局。
——没有解药,伊西斯王妃要让你失去最珍视的一切再痛苦死去。
那个草药师在她的酷刑审问下说出的话,让密涅瓦的心防彻底溃败了。
地上奄奄一息的草药师,挣扎着吐出了恶毒的诅咒,“你会像朵花一样凋零腐烂,在你死的时候,你的每一寸皮肤都会化作脓水,每一寸骨骼都会散发恶臭——”
密涅瓦已经哭不出声了,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赛特听着草药师的叫嚣气的发抖,他扶住密涅瓦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放出来,然而拔出自己的短剑,走到了那个饱受酷刑仍没有死去的草药师面前。他金瞳中结了层层冰霜,英俊的面庞带着让人胆寒的煞气,“解药。”
“没有解药……伊西斯王妃是不会留下这种东西的。”草药师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死,面对着赛特的怒火,他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害怕。
赛特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颅从地上揪了起来,他手中的刀锋贴着草药师的脸庞,狠狠的一划,在草药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他紧攥住了那一层皮。
“我会在你活着的时候撕开你整张皮。”摄人的金瞳与赛特阴鸷的面容相称,宛若堕落之地的邪神,“交出解药。”随着他的动作,面前的草药师已经露出了一部分猩红的肉。
他从不是个善良的人,这样的狠辣和歹毒才是他。
“把解药交出来!”
跪在床上的密涅瓦,第一次看到这样愤怒到近乎癫狂的赛特。他明明在做着这样残忍的事,密涅瓦却奇迹一样的止住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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