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的街道,栾恕把帽子摘下来,又抱着手臂跳了两步,柔软的发丝在街灯下跳动。他皮肤白,眸色和发色都浅,整个人像个精致的白瓷娃娃一般,蹦着蹦着就担心碎了。
他转过来看庄司丞,就像大雪里突然盛开了一树寒梅,是整个天地间唯一的丽色。
“发什么呆?”栾恕在路灯下歪着头看他,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有蜜一般的光泽。
庄司丞捂嘴咳了一下含糊地说:“看天使。”
栾恕没听见,眼眸一转估计庄司丞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裹紧了羽绒服轻轻哼了一声,把脖颈都裹得紧紧的密不透风,黑色羽绒服衬得轮廓更清晰,一张脸白白小小的,唇型很美,是看上去就很柔软的浅粉色的嘴唇。
“我说,最受欢迎男演员怪不得受欢迎,长得真好看。”庄司丞手拢在口袋里,大大方方地说。
栾恕瞪着他,脸没绷住又笑开了,抬了抬下巴问:“只有好看吗?”
“还特别聪明,有灵气,演技好,人也善良,”庄司丞接着说,“很可爱,有才华,人品好,声音很好听……”
“够了够了,你报菜名呢,”栾恕把脸藏着衣领里,一双眼睛盈满笑意,“我知道我哪都好。”
栾恕在路上蹦着,像青春电影里面只出场一幕就永远流传的白月光。他蹦得太开心,轻轻哼起不着调的歌,因为五音不全有了缺憾,所以青春必然圆满收场,是很平衡的结局,庄司丞想。
栾恕蹦着蹦着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天,一点很小的雪落在他的鼻尖。
“下雪了。”天使说。
庄司丞伸出手,有小小的雪花落在他手上,片刻便不见。
“初雪。”栾恕也伸出手掌接雪花。
庄司丞对着天空飘落的点点雪花许了个愿。
栾恕的头发上飘了些雪花,庄司丞伸手帮他拂掉,问他:“你棒球帽呢?”
“扔车里了。”栾恕半张脸缩在羽绒服里,只露两只眼睛。
庄司丞帮他把帽子戴上:“一会头发湿了小心感冒。”
栾恕站在街上发了一会儿呆,庄司丞拿手机出来悄悄拍了两张,照片里的人眼睛亮得像天上星,鼻梁高挺,哪怕只露出半张脸也好看得过分。
“庄司丞,回去吧。”栾恕蹦够了说。
两个人回到车里开了暖气,一下子精神就松弛了下来,栾恕看着窗外的街景,飞扑而来的小雪花感叹:“快新年了。”
“嗯。”庄司丞打开电台,电台正是情感咨询时间,世人各有各的烦扰,车里一片安静。
庄司丞转头看,栾恕在副驾驶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下,天真不设防。
等回到酒店停好车,庄司丞伸手轻揪了一下栾恕的脸颊,栾恕才缓缓睁开眼。
“睡得像个刚蒸好的包子一样,”庄司丞笑他,“热气腾腾的。”
栾恕刚醒还有点迷蒙,庄司丞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忍住想要凑上去亲他一口的冲动:“到了,回去睡。”
栾恕迷迷瞪瞪地跟着庄司丞上楼,走到庄司丞房间门口,庄司丞说:“早点睡,看你像困了两天的样子。”
“那也比你睡不着的好。”栾恕不过脑子就反唇相讥,正要走回自己房间,就被庄司丞拉进房间去了。
庄司丞没有插卡,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栾恕被紧紧抱着,睡意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他怕黑,可是这个怀抱很安全,那心脏狂跳是为什么?
“庄司丞,你疯了,放开我。”栾恕挣扎。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睡不着?”庄司丞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问,“你还在装。”
“米修。”庄司丞呼出的热气在栾恕耳边激起一阵颤栗。
“你自己看看你的黑眼圈不就知道了吗?”栾恕胡乱搪塞。
“我没有黑眼圈,你胡说。”庄司丞说。
“好,没有,先放开我。”栾恕只好耐着性子去哄他。
“你骗人,你就会骗我。”庄司丞用力抱着他不放。
“我没有,”栾恕无力地辩解,“庄司丞,先放开我好吗?”
“不。”
“庄司丞。”栾恕轻声叫他。
庄司丞只是抱着他不做声,栾恕的耳边都是他的呼吸声。
“庄司丞。”
庄司丞又抱得更紧了一点,栾恕细细的腰身,隔着羽绒服抱起来也丝毫不费劲。
“米修,”庄司丞在他耳边呢喃,手臂紧紧环住他,“是米修吗?”
栾恕在庄司丞怀里,思绪乱成一团,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他。
“你明明就是,你从来不问我米修是谁,因为你知道。”庄司丞执拗地说。
“是栾恕。”栾恕在黑暗里轻声说。
庄司丞的手一点点松开,谁都没说话,栾恕突然有点慌。
这个房间好像被庄司丞的失望浸透了,即使没开灯,栾恕也能感觉到。
他一定很失望。
栾恕不知道为什么庄司丞纠结米修,而自己又如此抗拒这个身份。
搅不清楚。
栾恕低头靠着庄司丞的肩膀,低声说:“庄司丞,戏就快拍完了。”
“嗯。”庄司丞的声音里有浓重的情绪。
“我们好好把戏拍完。”栾恕接着说。
“嗯。”
“你怕影响情绪是吗?”庄司丞问。
“我第一次跟你、跟郑导合作,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很重要,”栾恕低着头说,“当然,每一部都很重要,我不希望搞砸了。”
“嗯。”
过了一会,庄司丞才说:“知道了,在这之前我不会骚扰你。”
“庄司丞。”
“嗯。”
“别说气话。”
庄司丞没说话,又一次抱住栾恕。两个人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上一次拥抱,他们隔着一个枕头。就好像最亲密的时间里,他们之间永远隔着那个难以启齿的“米修”。
栾恕被他这样抱着,在他怀里做了个决定。
房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羽绒服“沙沙”的摩擦声。
拥抱让人忘记时间。
过了不知道多久,庄司丞才松开他说:“去洗澡吧,早点睡,晚安。”
“嗯。”栾恕到处摸着门把,庄司丞温热的手覆了上来,握着他的手拧下门把,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
栾恕没回头,说了句“晚安”就回自己房间了。脱掉羽绒服,栾恕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眼眶有点发红,说不出来的情绪集结在眼里,他叹了口气打开龙头洗脸。
第二天见到庄司丞,他眼下又有了淡淡的黑眼圈,化妆的时候化妆师问他:“昨晚没睡好吗?”庄司丞胡乱应了一声。
“你俩昨晚做贼了吗?”化妆师取笑他,“栾先生居然也有黑眼圈。”
庄司丞从镜子里看栾恕,刚好对上栾恕的眼神,栾恕在镜子里对他笑笑。
今天的戏情绪需求比较饱满,严兢对程颐铭坦白了自己是被雇来杀他的。
栾恕和庄司丞两个人坐着打哈欠,一人灌了一杯咖啡。庄司丞看着栾恕这样有些愧疚,凑近了对他说:“我错了。”
栾恕凶巴巴地瞪他,过了一会自己绷不住偏头笑了:“傻子。”
“你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像生气。”庄司丞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栾恕踩了他一脚,庄司丞连叫都不敢叫。
正式开拍的时候,栾恕把程颐铭的情绪拿捏得很好,对着庄司丞那张脸,之前误会他有五个男朋友的怨气就上来了。
程颐铭气得发抖:“你们怎么敢的?这是个法治社会。我逢年过节给他们送东西,还带他们赚钱,他们居然想害死我?而你,你居然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严兢低垂着脑袋,讷讷地说:“我没想过害死你,自从认识你之后就没想过了。如果我要害你,我就不会告诉你,我会按照原计划跟他们汇合。”
程颐铭听他这么说,气消了一点,皱着眉头问他:“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这次没得手,会不会下次又换人来?”
“报警,我们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报警。”严兢抬起头严肃地说。
“那你也要吃牢饭的。”程颐铭提醒他。
严兢点了根烟问:“我犯了错,不该吃吗?”
“有案底,你以后会很难。”程颐铭说。
严兢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程颐铭,笑了笑问:“出来之后跟你混好吗?程老板。”
之后是长久的静默。
“好,”程颐铭说,“我等你出来。”
“卡,保一条,情绪保持长一点,再来一条。要有那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两个人之间有纠葛有遗憾和不舍。”
墙上的钟在滴答滴答地走。
严兢默默无言地抽烟。
程颐铭叼着烟,木然地吸了一口,又木然地吐出。
严兢拉过程颐铭的手,程颐铭坐在他旁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扣着手。
“卡,很好。”
“他俩这情绪很对,我在想是不是让他们把后面的感情戏也一起拍了。”郑明跟副导演和编剧在商量。
“后边吧,清清场。”
“也行。”
两人凑过去看监视器,监视器里的栾恕漂亮得每一帧都像幅画,庄司丞看得目不转睛。
“你俩准备一下,最后一天我们要加戏,之前也说过了,你俩这几天处一下。”郑明说。
“处一下是什么鬼。”旁边的编剧笑郑明的措辞。
“大概,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培养一下感情,”郑明笑着解释,又看向他俩说,“他们都懂,老演员了。”
栾恕搓了搓鼻子,庄司丞在旁边轻轻用肩膀撞着他的肩膀,栾恕转过头去,庄司丞揽过他,在他耳边悄悄说:“要培养感情哦~”
栾恕不理他,权当没听到,庄司丞跟在后面欠欠地说:“耳朵好红哦,哥哥。”
栾恕回头怒视着他,轻轻踹了他一脚,刚好副导演路过,笑着说:“不是要培养感情吗?怎么打起来了。”
“他霸凌我。”庄司丞大声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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