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是叫人犯懒，苏衍不想起床，连带着不想让沈舒白起床，在他轻轻掀开苏衍搭在自己胸口的手起床准备做饭时，被苏衍又给按回去了。

他眼睛还没睁开，话也囫囵压在嗓子里，听起来有点少见的软糯：“不饿，别动。”

这语调让沈舒白想起昨日凌晨时他瘫软在自己臂弯里说“不要了”的样子，如出一辙的可爱。

他躺回去没动，轻轻揉着苏衍的长发：“今天有事，要出门。”顿了顿，他又说：“而且你也该出门走走了。”

从回来到现在，三天了，苏衍还没走出过这幢别墅。

再不出门该长蘑菇了。

苏衍在他怀里拱拱，胸口的手顺着肩颈往上，摸到他的嘴唇后捂住：“被折腾的不是你，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舒白把他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但累的是我。”

苏衍吸口气。

沈舒白在他爆发前赶紧说：“为了提升异处局工作人员——尤其是外勤的能力，七年前潘教授和王连联手设计了一个培训考核系统，由我和元胥做保障，把仓库里那些危险品和之前收来的邪祟放出来，给他们练手。每年一月一号和七月一号都有一次统一考试，我是监考官。今天就是七月一号，考试八点开始。”

苏衍皱眉：“元胥这么能干要你干什么？”

“也不好压榨堂堂天帝。”

沈舒白手指一勾，严丝合缝的窗帘从中间分开一条手指粗的缝隙，温暖灿烂的阳光泻了满床，苏衍把脸朝下埋在沈舒白肩膀里。

他的半个肩膀露在被子外，刚刚屋里昏暗没注意，这会儿有了光，苏衍那从肩膀一路蔓延到脖子上的红紫痕迹在白皙的肤色下显得愈发刺目。

刺目到沈舒白默默把被子拉到苏衍的耳朵下，并且开始反思自己这两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然后又忍不住掀开被子一角。

我有使这么大力吗？

他昨晚是不是哭着骂我来着？

难怪骂的那么难听。

但是……

“七点半了，我真的要去一趟，你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

苏衍翻了个身，用行动告诉他：不奉陪。

沈舒白笑笑，在他后颈落下一个吻，把窗帘合上，“那我先去。早饭我做好放在楼下，你想找我就到异处局外勤基地。”

苏衍“嗯”了一声。

沈舒白给他把滚乱的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又亲亲他的耳尖，才起床洗漱。

在卫生间开灯一看，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痕迹不比苏衍好看多少，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和“不堪入目”来形容。

想起这两天的放纵，沈舒白长叹一声。

堕落了，这几天属实是堕落了。

异处局的培训考核系统是刘振宇在混沌被封后提出的想法，得到了王连和谢庭的大力支持，并在王连担任副局长后正式落实。

系统由元胥和沈舒白提供技术支持，陈渊、宣潇、禺虢作为场外援助和顾问，潘教授制定具体计划，在苏衍消失两年后投入使用。

天地连通，灵气缓缓复苏，很多无主秘境陆续打开，沉睡的灵兽凶兽逐渐苏醒，人族身上的灵力也在慢慢觉醒，因此异处局反倒比之前还忙。

这七年里，系统一共经历十四次考核，上百次培训，执行者默认沈舒白，从未出过纰漏。

今天出了。

沈舒白迟到了！

王连风尘仆仆赶到外勤基地执行办公室时手里的包子刚吃一半：“怎么回事安恬？沈队长还没来？”

安恬的短发留长了，绑成丸子头，穿着一身异处局技术部的黑色女士西装，早已不见九年前的青涩模样：“是的，联系不上沈队长，考核入口还有五分钟开放。元胥前辈还在休假，没人守着我不放心，只能叫您过来了。或者您想办法上达天听，把元胥请下来？”

这个系统是以芥子形态存在的，每个芥子里有不同的考核目标，分配不同的考核对象，若是考核者能力不足以应对、或者考核对象突然狂躁异变，需要有人能够控制局面。

平时这个人都是沈舒白，偶尔元胥心情好会来看看，但是今天不巧，俩人都不在。

“上达天听得找禺虢或者宣潇。禺虢的烧烤店歇业好几天了，宣潇也不知道在哪化缘，玩什么苦行僧，不带手机……”

王连在椅子上坐下，脚搭在电脑桌上，很是想不通：“邪了门了，沈队长居然迟到？你回去翻翻异处局建立七十多年的考勤记录，他在这一栏上标过红没？”

安恬踟蹰着：“也情有可原吧……前几天那场北海暴雨，要不是忙着考核的事，我也想请假了。”

元胥就是那天走的，到现在也没回来。

听她一说，王连若有所思：“小别胜新婚啊，我是不是得给他放个婚假？”

“可以。”

王连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沈舒白正走进来，“我确实要请几天假，回一趟天宫。”

王连眨眼一想就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神印还在他身上？”

自从苏衍走后，大家都默认他还会回来，只是不知道具体会在哪一天，所以对于混沌真正的处理方法也一直在讨论，但想来想去好像没什么比神印更合适。

神印本来就不该放在苏衍身上，当初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既然牵扯了混沌，那就不能让苏衍一个人去承受，所以问题的重难点就从安置混沌变成了怎么把神印从苏衍身上取下来，而这件事本就不是秘密，大家甚至集思广益地开了好几次会，异处局人人都知道苏衍背负着什么。

北海异象一出，宣潇缄默不言，陈渊不送外卖，禺虢的海边烧烤摊关门歇业，元胥请假回天宫，现在沈舒白也要请假回去，不难猜测是为什么。

“这个好说，你想什么时候走跟我说一声就行。”王连按按太阳穴：“水兮养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防护大阵上，他带着水兮镇守主阵，最后筋脉尽毁，险些一命呜呼，是水兮剑灵护住他的识海才没让他英勇殉职，但从那之后，他再没听见过那个在长明山顶大阵中与自己呛声的女童声音。

整整九年，他的骨头完好如初，智商在线，修为增长到筑基圆满，即将化神，可是那个稚嫩的声音却再没响起过，就好像从不曾存在。

但他知道，她在。

那颗红宝石一直悬挂在他的识海上空，黯淡无光，但一直存在。

沈舒白跟他说过扶桑剑的来历，他后来还借着元胥的关系见过一次阴神，这才知道剑灵原来是天地未断时的灵兽制成。

有些灵兽非常聪慧，但武力值不高，在洪荒时期属于被猎杀的弱势群体，风兮水兮都是这样的灵兽，将死未死时被阴神所救，但由于身体受伤严重，几乎没有生还可能，于是就被阴神制成灵体，存放在各种载体中，只有成为器灵这一条路可走。

若有哪天不想这么过了，阴神会给他们一个无痛的死亡。

元胥说，水兮没有死，她现在的状态跟沈舒白当年自杀后的状态差不多，元神过于虚弱，长眠了，至于哪天能醒那就不知道了。

现在他也痊愈了，就想把水兮从识海里取出来，还给苏衍的扶桑剑。

他觉得，那样的话也许它会更早醒来。

沈舒白对此没什么异议，脑子里放着个别人的元神本来也不是件保险的事儿，虽然那个元神救了他一命。

说话间，安恬忽然指着面前一排电脑屏幕的其中一个：“三十二号考生有危险！”

沈舒白和王连结束对话，一起看向三十二号屏幕。

屏幕里一片漆黑，左下角闪烁着一个黄色的光点，代表当前考生的位置和状态——绿色是安全，黄色是危险，红色那就是要死了。

用这种真邪祟来考核没点危险是不可能的，所以偶尔闪个黄灯正常，一分钟内熄灭就没问题，超过一分钟那就是真危险，需要考官进场旁观等待，避免考生死于意外。

六十秒倒计时结束，黄灯还在闪，王连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二郎腿从桌上拿下来：“我进去看看……乌漆嘛黑的，这考的是什么玩意。”

他走到窗边，拉窗一开，外面是外勤基地的中央广场。

广场上立着四五十根木桩，半人高，长方体，上面有个凹槽，放入元胥与潘教授联合制作出品的卡就能开启芥子，也就是说，这里一个木桩代表一个芥子。

考核期时芥子就是考场，平时的芥子就是给外勤训练用的。

王连直接从三楼办公室的窗户跳下去，走到第三排左边第二个木桩，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往凹槽里一放，“滴”地一声，他消失在原地。

王连的修为放在几千年前依旧是不入眼的程度，但胜在同行衬托，大多数事件他都能很好的解决。尤其今天的考核不是针对外勤的，是针对半年前新成立的技术部学院组新招的一批灵力特长生，刚结束为期半年的新手培训，现在开始考试上岗了。

经研究发现，外勤还是自己培养的更好用，来应聘的那些家传野学五花八门，实在不方便管理，资质也良莠不齐，还严重偏科！绝大部分人只会用符箓，近战完全不行。

这三十二号考生的黄灯就像个信号弹一样，桌上十台电脑、五十个摄像画面，接二连三地开始亮黄灯。

安恬开始播报：“七号黄了，十二号黄了，二十三号、二号、四十七号……十二号红了！”

沈舒白走向窗边消失不见。

安恬看着满屏的黄灯，哆哆嗦嗦地拨打紧急电话：“这、这是学渣集中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