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寒气逼人，眼前巨龙的身形实在过于庞大，织格的灵魂都在颤栗.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吧？光是在它面前站着他就已经不知道耗费多少力气了，居然还要给它做、仆、从？

他瞥了眼塔塔洛斯，问：“不是，你怎么那么淡定啊？”

塔塔洛斯微微一笑：“我感觉这条龙很亲切。”

织格：“？”

他看向这条张着巨盆血口、一身发达肌肉、眼神不善的巨龙，没感到塔塔洛斯说的“亲切”在哪里。

巨龙宾兰隆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并没有震慑到塔塔洛斯，因为千年前龙族曾与人族、血族联手，与魔族战斗，守护大陆领土，她早就摸透了该如何与这些体型巨大的魔法巨兽相处。再次见到这一族类，那些并肩战斗的日子仍然历历在目。

达歌转身冲着两人道：“宾兰隆是和我签订契约的宠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宾兰隆的龙仆，照顾宾兰隆直到这一学期结束。不过有些事情我得提醒你们，龙族的脾气一般不是很好，希望你们小心不要重蹈上一任的覆辙，被它吞掉。”

织格：“……？”

吞掉？达歌完全就是想害死他吧！

“祝你们好运。”达歌话虽如此，语气却如古井无波，不带半点温情。话毕，他便抬脚离开洞窟。走之前他低眸瞧了一眼塔塔洛斯，银发少女身形纤细，呆呆地望着巨龙出神。

或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她转过头，冲达歌甜美一笑。

他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

达歌前脚离开洞窟，织格后脚就开始崩溃：“我真的……圣魔法学院的学生难道不配拥有人身安全保障吗？”

塔塔洛斯能理解他的心情，她第一次见到龙时也是胆颤心惊的。她把手搭在织格肩膀上，安抚他道：“它应该不会吃我们的，因为人的味道对龙来说并不好吃。”

织格把头转向塔塔洛斯，宛若春日露水的平静蓝眸里似乎有安定人心的魔力。但她的话语并没有说服力：“你又不是龙，你怎么知道的？”

塔塔洛斯刚想说“这是一只龙告诉我的”，没来及说，因为一道粗狂的声音在洞穴内响起。

“我才没有兴趣吃人类，人类的肉不仅难吃，而且还不够我塞牙缝。”

织格意识到是龙在说话，他惊道：“你会说人话？”

宾兰隆低下脖子，小山包一样的龙头凑近织格，鼻息声又重又浓，直直喷洒在织格脸上：“龙不仅会说人话，还有智识，你以为我们是和那些低等的魔兽一样又蠢又弱吗？”

织格想往后缩缩脖子，却发现自己刚刚被震慑的脖子有些僵硬：“……”

织格转移话题道：“那刚刚达歌说你吃掉了我们的上一任？”

宾兰隆：“达歌在骗你们，上一个照顾我的龙仆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她不过是已经退休了。”

织格刚想松口气，宾兰隆：“不过，你们要是触怒我，我不介意把你们冻成冰块，让达歌再换个龙仆。”说着，原本温度就低的洞穴里变得更加寒冷，宾兰隆脚下浮现出巨大的冰蓝色雪花。

织格：“……”悬着的心终于轻轻碎掉了。

塔塔洛斯走上前：“宾兰隆阁下，请问我们作为龙仆应该干什么呢？”

宾兰隆注视着她，这位人族小姑娘眼里对他毫无惧意。它收起雪花，让洞穴恢复原本的温度：“你们主要要做的是清理我的粪便。”

它微微挪了挪位置，露出“小山”身躯后不可名状的惨状。为了避免玷污到珠宝，宾兰隆特地将那坨惨状与珠宝分隔开，

塔塔洛斯：“……”

织格：“……”

难怪从刚刚踏入这个宽敞的空地起，这里就散发着什么奇怪的味道。

宾兰隆贴心地说：“为了防止它的气味散满我的洞穴，我特地将它冻结住了。”

塔塔洛斯：“……”

织格：“……”

不，这样做并不会完全消除味道的好吗……

两人现在的脸上，一个不情，一个不愿。

“墙上有工具，你们自己去拿，”宾兰隆说完继而趴下，用爪子拢来一小堆珠宝在身前，抓起一把填到嘴里，坚硬的珠宝在它嘴里嚼得脆响，“我提醒你们一句，要是你们敢把粪便沾染到我的宝贝们上，我就把你们踩扁然后扔到粪堆里去。”

它口中的工具极其简便，就是几把铲子和一个木桶，木桶内壁上还沾染着一些黑糊糊的不明物体。

织格表情嫌恶：“我金贵的手只能拿剑，而不是拿铲子。”

“还杵着干什么？达歌叫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在这傻愣愣地站着。”宾兰隆一声怒吼传来。

织格：“……”

织格：“好吧，这是我最大的让步。”淫威之下，他从空间戒指拿出两只白手套戴上，而后捏起挂在石壁上的铲子。

塔塔洛斯：“……”

龙的体型硕大，他们的粪便自然也“不可小瞧”，简直目不忍视。

从小就被伺候着长大的织格少爷哪做过这种活，他看着那盛大无比的量，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他瞅见塔塔洛斯似乎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把长发高高扎起，然后二话不说就径直走向那坨惨状。

他打心眼儿里佩服塔塔洛斯。

织格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一手捏住鼻子，一手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铲子……

那东西被冻得挺硬，织格不得不下劲去铲。他悄声道：“这也太强人所难了，简直就是虐待……塔塔洛斯？”

他注意到塔塔洛斯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织格眉头轻皱，弯腰凑近她的脸，近得甚至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

塔塔洛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织格？你干嘛？”

织格看清楚了，她的眼底被一片淡淡的红雾覆盖。他愤愤道：“塔塔洛斯！你居然用幻术来麻痹自己！”

塔塔洛斯有些无奈：“我为什么不能？”

这个小幻术是阿修尼斯教她的，那天她去上作为选修课的魔法职业生涯规划，恰巧遇到同样来听课的阿多尼斯。老师在台上讲得枯燥又乏味，塔塔洛斯都快睡着了，同样无聊的阿多尼斯就教她了一个这样的魔法。

在幻术之下，她眼前的粪便只是一堆灿烂生辉的砂金，而难闻的气味也消散无踪。

只不过这个小幻术威力不大，只能迷惑自己，对他人毫无作用，所以在实战中并不能拿来当做攻击系魔法。

织格咬牙切齿：“我都是老老实实地干活的。”

塔塔洛斯歪头看他：“那你也可以用幻术啊。”

织格：“……”

他不会啊。

很快两人协力盛满一桶，塔塔洛斯找了根长木棍，两个人一前一后合伙把木桶挑了出去。

织格还在抱怨：“我发现了，好像自从遇到你，就没好事发生过。”

塔塔洛斯刚想反驳他，但她细细一琢磨，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从娜冬北岸到歌剧院，从人鱼尾小镇遇到魔族再到现在给龙挑粪，确实没一件好事。

于是她识时务地选择了沉默。

等二人清理干净洞穴已经到傍晚了，干完活的塔塔洛斯已经是腰酸背痛，但当她和织格两人坐在餐厅里，面对桌前丰盛的晚餐时，两个人举着叉子互相干瞪眼。

“你怎么不吃啊？”

“你又怎么不吃啊？”

“你看这个黑巧克力咖喱饭，像不像……”

“闭嘴！”

“……”

“其实我也没有很饿……”

“我也是……”

最终两人谁都没有吃上一口饭，空着肚子从餐厅离开。

白鸟书塔的钟声敲响，刚下课的同学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

“一想到这种日子居然要持续一学期，我就恨不得扒掉达歌身上一层皮。”织格坐在白鸟广场角落的白金长凳上，手里拿着刚从魔法商铺买来的便捷式饮用水袋。

塔塔洛斯挨着他坐下，拧开手里同样的水袋，饮下一大口：“或许我应该抛弃芙纳这个身份离开圣魔法学院……”

潮汐在天空涨涨落落，霞色将浪花染得灿金，塔塔洛斯仰头望天，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潮汐之城真神奇啊，还能看到这样的奇景。”

织格懒懒地把手搭在椅背上，手指缠绕起一缕落在肩上的长发：“潮汐之城也就这点好了。”

塔塔洛斯微微侧过头，把视线投向织格。

霞光照射下，俊美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更加立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悠长，与身后下课匆忙赶去食堂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织格本就长相极具诱惑性，在长发的加持下，又为他本人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

塔塔洛斯莫名其妙心跳有些加速，她吞咽一口唾沫，立即移开视线。

“你偷看我？”织格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发问道。

“……”塔塔洛斯白了他一眼，随口一扯，“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留长发。”

“想知道吗？”织格拨开头发，脖颈的皮肤裸露而出，“只是为了遮掩住这个胎记。”

他为了让塔塔洛斯看清楚点，微微弯了弯腰去迎合她的身高。

塔塔洛斯之前不小心瞥到过一眼他脖颈处的胎记，只是当时她未看仔细。这回她看清了，那是一块类似火焰形状的暗红色胎记。

塔塔洛斯：“很特别的胎记。”

织格把头发放下，他偏头看向她：“教教我呗。”

“什么？”

“那个幻术。”

塔塔洛斯扬了扬眉：“你想学？”

织格点点头，眼神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