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白移开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江玄灵盯了他一瞬,泄气地将外衣盖住他的脑袋,抱着他往府内走。
走了几步,沈芝白又反应过来,趴在他怀里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玄灵一把将他抬起的脑袋摁下去,沉声道:“在外乱吃药丸,影响我的药效,罚你不许问。”
沈芝白自觉理亏,瞟了瞟他的脸色,识趣地没再追问。
两人一路无声地回到卧房,江玄灵将他放到床上,看他乖乖躺着,又心情转好,眼含笑意道:“我去给你煎药,你在这先休息一下。”
“我要沐浴。”沈芝白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弄脏了床上的床单,执拗道:“你去帮我喊点热水。”
江玄灵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惯得你了,要叫你自己叫。”
“欸欸!”沈芝白伸手晚了一步,只抓到他衣袍一角,就脱落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江玄灵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沈芝白气急,砰一声就砸在枕头上,但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躺在床上等。
府里的丫鬟怕他怕得要命,生怕被他身上的霉运沾惹上,碰见都是远远避开他。
她们不愿意见他,他也不耐烦去喊她们呢。
沈芝白恹恹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就困意上头,昏睡了过去。
“醒醒!”江玄灵毫不客气地拍他的脸:“快起来将药喝了。”
说着也不管他还没清醒,拎着他坐起来,一勺又苦又难闻的药汤就怼在了他嘴边。
“我说,江大神医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沈芝白蹙着眉头,厌烦地偏开头。
江玄灵将药勺重新递到他嘴边,轻笑:“你不想洗澡了?”
说完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哄道:“你喝完药,就带你洗澡。”
沈芝白感受着身上的粘腻,也只能低头咽下苦涩的药汤。
等他喝完药身上又起了一层薄汗,正要抬头喊他,嘴边就又递过来一碗粥。
“把粥喝了。”
“不喝!”
沈芝白瞪着一双眼睛,愤愤拍开他。
江玄灵见他脸颊鼓鼓得,没忍住又笑了一声,见他实在抗拒,将粥碗放到一边桌子上,朝房门外喊到:“热水!”
话音刚落,就见几名仆役抬着木桶进来,不一会儿就布置好了浴桶。
分明是早就吩咐好,等在门外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府里的处境,只是不在意罢了。
江玄灵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恐怕除了黎紫泥的事情,都不会在他心上留下半分波澜。
“你出去,我要洗澡。”沈芝白有些不开心,随手将他推开。
江玄灵措不及防被他推了一下,意外地挑眉,也不管他的挣扎,俯身将他抱起来无奈道:“又耍什么脾气......”
“你还有力气自己洗澡?”说着就大步往木桶处走,下手利落地将他快速扒了个干净,扔进了浴桶。
沈芝白猛地被扔进水里,被温热的水激得一哆嗦,正要生气,房外就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江神医,我家小姐犯病了,您快去看看啊!”绿竹焦急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江玄灵脸上浅笑一滞,手下动作也顿住,冷声道:“怎么回事?我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绿竹迷茫又无措,带着哭腔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晚饭过后,就突然犯病了,宁王殿下让我过来喊您。”
“好,知道了,我马上来。”江玄灵神色冷凝,低头垂眸看向沈芝白:“ 我去看一下,你简单洗一下就赶紧出来,不要着凉。”
说完不待他回答,就急急忙忙转身,快速地推门走了出去。
沈芝白缩在浴桶里,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两人脚步声消失才探头往外看。
黎紫泥犯病,他也得去看看才行。
沈芝白轻轻叹口气,聚起力气慢慢往木桶外爬。
......
宁王府内。
“紫泥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沈芝白一把拉住绿竹,将她拉进角落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喘息着轻声问:“她现在还好吗?”
绿竹正端着茶水走在走廊里,猛不丁被人拉走,正要叫就被捂住嘴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沈芝白,你干嘛?”看清眼前的人,绿竹拍了拍胸口,正要发怒,瞟见他不停哆嗦的手,咽下正要出口的话。
轻而易举地推开他,看他这副凄惨的模样,眼里含了几分情绪,无语道:“你还问呢,天天都吹你家江大神医有多厉害,都现在都没有把解药做出来!”
沈芝白颇为不认同,反驳道:“解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再说,江神医已经快要成功了。”
绿竹瞥了他一眼,嘲讽道:“秋医女都说了,我家小姐的病并不难治,如果全权让她负责,年初就能让我家小姐活蹦乱跳的。”
“秋玉京?”沈芝白皱眉深思,自从江玄灵搬到京城,为黎紫泥医治,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病过了。偏偏秋玉京来了这,反而看着病情愈发的严重了。
沈芝白潜意识觉得不寻常,语气冷肃地问她:“你家小姐犯病之前有见过秋医女吗?”
绿竹本不想搭理他,但是看他神情认真,不似作伪,也仔细思索起来:“好像并没有,只远远地看见她在花园里敲来敲去的,小姐看着好奇,就在远处看了一阵。”
敲击地面?
沈芝白倏然想起,之前第一次在院中见到秋玉京时,她也是竹杖不离手,围着他敲地转了几圈,他就觉得身体异常难受。
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现在看来跟她脱不了关系,不知道她施了什么巫术。
“这应该没什么吧?”绿竹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有些疑惑:“跟秋医女有什么关系吗?”
沈芝白抬眸冷道:“说不定呢,她房间在何处?”
绿竹被他语气吓到,愣愣伸出指头指向一个方向。
沈芝白冷哼一声,转身就直奔她指向的地方。
现下黎紫泥还在医治中,整个宁王府的人都聚集在主院里,沈芝白一路畅通地走到秋玉京房间。
“哟嘿!”房间此时大亮,沈芝白直接踹开,正对上秋玉京目光沉沉的视线,倏忽笑道:“怎么,宁王殿下不信任你啊,没让你去医治紫泥小姐啊!”
秋玉京被他说中了,表情变得狠厉:“你想说什么?”
沈芝白见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轻笑道:“听说你能在年初前就治好紫泥小姐?”
秋玉京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直直盯着他眼睛道:“原来你不想让紫泥小姐治好病啊!”
“我说呢,你处处防备我,又一直想把我逼走,原来你是不想让我治好紫泥小姐!”秋玉京面带讥讽,语气凉凉。
沈芝白面上笑容迅速消失,像是被戳到了痛点,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我是想要救她的!”
“哼!”秋玉京见他这副神色,更加得意,笑道:“被我说中了!不然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你就是不想她好起来吧!”
“我看你是巴不得她立马去死,还在这假惺惺作什么”秋玉京紧紧盯着他脸上表情,继续刺激他道:“难道你不喜欢宁王殿下吗”
她竟看出来了?她是如何知道的?
沈芝白神色惶惶去看她,她若是知道,那墨笙符知道吗?黎紫泥也知道吗?
他们都是如此想他的吗?都认为自己想要害黎紫泥去死?
这宁王府内的其他人也知道吗?所以绿竹才如此防备自己,墨笙符每次看到自己,都是那种难言沉默的眼神……
“不是!不是!”沈芝白无力摇头,像是陷入一种痛楚的回忆:“我是要救她!”
他虽然卑贱刻薄,却是真的想要她好起来的,她好起来了,大家才都会开心,那他也许就可以释怀。
他是羡慕她,但绝不可能恩将仇报,他的命是墨笙符救的,照理,也应该还给他的。
“江玄灵已经在我身上试了很多次了,再有几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试出最好的药效!”沈芝白怔怔出声,说到这里,神色激动,大声喊道:“没错!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医治好黎紫泥!”
秋玉京听到这里,神情突然顿住,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道:“原来你试了药啊?”
“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股不寻常的味道......”她眼神有些痴狂地盯着他看,声音微小地絮絮叨叨。
沈芝白没有听清,疑惑地看她:“什么?”
秋玉京直直看向他,突然勾唇笑道:“我说,你的命,我要了。”
她话音未落,就突然伸手冲到他身边,扼住他的脖子拉近上前。
窒息的黑暗朝沈芝白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喘息,脖颈处的制约又突然消失。
“啊!”
“你在做什么?!”
秋玉京意外的痛呼声和墨笙符厉声诘问。
秋玉京扼住他脖颈的手被突然出现的墨笙符打落,沈芝白捂着脖子被他拉着迅速退后。
“我......”秋玉京没想到他来的这么不是时候,一时间没想到怎么回答。
墨笙符冷冷看向她,正声道:“紫泥的病已经被江神医治好了,秋医女可以回南湘了,明天我就派人将你送回南湘。”
“被救好了?”秋玉京面上带着偏执,执拗道:“这就被治好了?!”
她沉思一瞬,抬头灿然一笑:“不用你送,我现在就自己离开。”
她看也不看,转身拿着床边的木杖就往外走。
墨笙符无声点头,目送她离开。
她就这样走了?
沈芝白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黎紫泥真的被江玄灵治好了?”沈芝白面上带着还未褪尽的惶恐。
墨笙符望着他这副神情,心里又开始涌起奇怪的感觉,定定地看着他道:“嗯。”
沈芝白心里有些发虚,轻轻点了下头,就直直往黎紫泥院中走去。
他总要亲自去看下,听到江玄灵亲口承认的话才放心。
沈芝白脚步虚浮,目光却很是坚定,径直走到黎紫泥房中,轻轻推开房门。
“呦呵!看谁来了!”
秋玉京赫然出现在房中,房间内莫名出现个巨大诡异的血迹符箓,黎紫泥正倒在一边,身上遍是血迹。
“你......”沈芝白大睁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抖着嗓子道:“你做了什么?”
秋玉京盯着他笑,声音尖利道:“她只能我来救,既然不是我救活的,那就也没必要活着了。”
“你在说些什么?”沈芝白望着地上染血的符咒,脚下一软,连忙扶住旁边桌子稳住身体,颤抖着手指她:“你......”
秋玉京直直抬头看向他笑:“怎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伤心?难道你不想她死吗?她抢走了你的心上人不是吗?”
“不!不是!”沈芝白望着黎紫泥染血的尸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不是!”
见他神色悲愤,秋玉京大惊,讥讽道:“怎么?你难不成还想为了她,杀了我吗?”
“再说,就凭你,你杀的了我吗?”她大大咧咧地瘫坐在染血的地面上,毫无顾忌地朝他大笑。
沈芝白胸腔里像是压了千吨重石,喘不过来气,脑子懵着,鼓着一股气就冲到她面前,拔下头上束发的簪子就刺向她。
她竟然如此随便就将他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黎紫泥死了,墨笙符该会多伤心?江玄灵又该多自责?
实在该死!
秋玉京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来杀自己,随手就捞起一旁的匕首捅了过去。
胸腹处传来剧痛,沈芝白低头一看,身上的白衣迅速地被血迹染红,腹部的血液汩汩得留到地上,与之前染血的符箓混合到一处。
“芝白!”
“沈芝白!”
“小病秧子!”
沈芝白被剧烈的疼痛和黑暗裹挟,耳边传来三声呼唤,想要用力睁开眼睛去看,却再也睁不开沉重的眼皮,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
“呼呼呼......”沈芝白猛然惊醒,睁开眼睛盯着头顶客栈里的破旧横梁发呆。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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