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笙符回望他，眼神微微发怔，像是含着某些说不清的情绪。
“师兄……”沈芝白总觉得那目光有些让人伤心，忍不住出声喊他。
卷翘的睫毛颤了一下，倏地一下就将他身上那沾染的伤感抖落了似的，墨笙符朝他微微笑，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自持。
“我们走吧。”墨笙符像往常扶着他的肩，带着他往来时的树林走。
走了没多久，就远远看到林中停放着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沈芝白惊喜地踮脚去看，马车装潢雅致，处处符合自己的心意，甚至连车帘子上的绣花都是自己喜欢的梨花。
“师兄！”沈芝白回头，兴奋地绕着墨笙符转：“谢谢你谢谢你！我好喜欢啊！师兄……”
墨笙符被他这一句话几个弯弯语调的语气逗笑，清冷的气质都维持不住地笑出声，半捂住脸，微微红着朝无奈道：“知道了。”
他语气虽然带着叹气，但神色却一改先前的感伤，显得整个人都鲜活真实了起来。
沈芝白甩了甩脑袋，轻哼一声，转身就往马车上跑，嘴角掩不住偷笑。
果然，还是他机灵，知道怎么逗师兄开心。
沈芝白心满意足地趴在马车里的软塌上，眼睛瞟着墨笙符，手偷偷摸摸地往旁边抽屉夹层里掏。
墨笙符端坐在一旁，似有察觉，微微转头看他，失笑道：“本就是给你准备的点心，你这般偷偷摸摸地是作甚？”
想偷吃东西却被抓个正着，又因为他这一出声，坐在外面的姜青溪拉开车帘探头进来：“什么好吃的？什么好吃的？给我一个呗！”
沈芝白手还没从夹层里掏出来，就跟目光灼灼的姜青溪对上了眼睛。
“给我一个！”姜青溪饿了一路了，一听到有吃的立马精神抖擞，眼冒红光地瞅着他。
沈芝白：“.…..”
瞥见掀开的车帘后，江玄灵微微抖动的肩膀，沈芝白脸上发烫，脑子蒙蒙的，木着脸将手迅速从抽屉里抽出来，拿出几块桂花糕放在姜青溪手里，一把将车帘拉下，挡住前面人余光瞥过来的视线。
“师兄！”沈芝白气急败坏，见墨笙符还无所知觉，一脸无辜的模样，不由分说地塞他嘴里一颗蜜饯。
“小师弟，你……”墨笙符感受着嘴里散开的甜味，猛地睁大眼睛。
见他整个脸颊都被撑开地鼓鼓的，又因为蜜饯太大而不得不频繁吞咽，完全一副懵懂卖萌的模样。
“让你害我丢脸。”沈芝白佯作生气的模样狠狠瞪他。
墨笙符见他这样，哪里还不知道他又开始耍脾气了，认命地将嘴里对他来说过分甜腻的蜜饯咽下，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下次不会了。”
照例得到师兄的承诺，沈芝白微微抬起下巴，拍了拍拿糕点的手，顺势趴到他腿上，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息。
墨笙符立马调整好姿势，方便他趴着舒服，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动作娴熟地帮他擦没拍干净的手。
沈芝白被他照顾习惯了，颇为贴心地把往前手一伸，乖乖顺顺地让他帮自己擦。
大约晃了大半日，天色近黑，马车载着几人才晃到一个小村庄上。
“在这里停下休息一夜吧，芝白身体未好，不能贪急。”墨笙符朝车外出声。
江玄灵顿了几秒，攥住缰绳，勒停马车。
沈芝白被墨笙符扶着走下马车，将将停住，就听到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劳作声，伴着红色的夕阳余晖，袅袅升起的炊烟，显得一片静谧祥和。
“大师兄，这村子里不会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妖怪吧？”姜青溪现在对这种破破烂烂的村子都起应激反应了，下意识觉得会有什么大蛇精从里面钻出来，但又耐不住好奇伸头往里面瞧。
沈芝白也在观察这个小村子，听着里面村民的嬉笑劳作声，和以往遇到的地方迥然不同，怎么看都是个阳光幸福的村庄。
但是师父说过，越是平静的表面，越是会掩盖着汹涌的破浪。
“师兄？”
“没妖气。”墨笙符应声回他，说完空气一片寂静。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补充道：“很安全。”
听到他说很安全，姜青溪才深舒一口气。一路上都是没妖气，有妖怪的，她都快麻了，学这么多术法，愣是一个妖怪都识不出来。
江玄灵不耐烦他们在这磨磨蹭蹭的，抬步往村庄里走，边走边催促道：“不是早就喊饿了吗？还不快进来找点吃的。”
莫名中枪的沈芝白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暗自疑惑，不过是午后小声嘀咕，术法好的听力都会这么好？
正想要开口，村门口探头出来个脑袋：“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穿着粗布短打，一副精干机灵的样子。
“过路的，想来讨个饭吃。”沈芝白朝他笑了笑，温言解释。
少年蹙眉仔细打量几人，神色有些莫名，确认道：“讨饭？”
“呃......”沈芝白见他态度有异，表情又有些谨慎，想了一下开口道：“想找个客栈住顺便用些饭食。”
言外之意，他们会付钱借住吃饭。
少年上下扫了几人一眼，见他们态度笃定，边转头带路朝村子里走：“那便来吧。”
沈芝白闻言一喜，几人跟着男孩往村庄里走。
走进村子，才发现这村庄外表虽破旧，内里面积却颇大，内有乾坤。在浓密的杨树遮掩下，溪水潺潺横贯村子，各式各样的草房木屋聚集在河流两边，繁华又凄凉。
“你们不是玉州人吧？”少年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
姜青溪年龄和他相仿，同龄人的亲近感让她马上对这个村子安全感十足，跟在他身后立马答道：“对啊对啊，离烛你怎么知道？”
被唤作离烛的少年头都没回，声音有些似笑非笑地嘲道：“我就是知道”
“阿烛！”
几人在一间有些低矮的茅草屋前刚停下，就有一位老妇人杵着拐杖从屋内蹒跚走出来，见有外人，一惊，语气带着几分慌乱责备道：“阿烛！你怎么把外面的人带进村子里了？！”
“他们不是玉州人。”被老妇人责骂，离烛没有多少情绪变化，步伐稳健地走上前扶住老妇人的胳膊。
老妇人闻言一愣，再抬头眯着眼睛费力地去瞅几人，又看了看自家孙子的脸色，确保离烛确实没骗自己，轻叹了口气道：“不是玉州人啊......”
沈芝白察觉到这微妙的情绪变化，轻声开口道：“玉州人是和村子有什么纠葛吗？怎么婆婆和离烛都这么忌讳玉州人啊？”
婆婆面色一滞，杵着木杖的手都有些明显的颤抖，视线飘忽地吞吞吐吐道：“我们与玉州人哪有什么纠葛？没有没有。”
气氛不对。
墨笙符和江玄灵对视一眼，相继移开视线，面色凝重。
“婆婆可知道村子里哪里有客栈吗？”沈芝白盯了几秒面前的茅草屋，茅草铺的很繁茂，修剪的也很是规整，但是可惜只有两个隔间，实在不像是能装下他们几人。
婆婆闻言反应过来，看了看沈芝白有些苍白的脸色，立马反应过来：“张瘸子家！”
“阿烛！你去带他们过去，张瘸子家那么大，肯定能住的下！”婆婆杵着木杖敲地，“快带他们去，天色晚了，瘸子家该关门休息了。”
现在正是农忙时期，村民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休息的一般都很早。
离烛也早就察觉到沈芝白气息微弱，从村口走到这里都喘息紊乱，确实是一副立即需要休息的模样。
“跟我来。”离烛得了婆婆的指令，也不废话，转身看了几人一眼，就径直往村子西北面走，边走边说道：“瘸子叔叔性情很是和善，只是有一点，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腿看。”
“我大师兄医术门里第一，让我大师兄帮他瞧瞧，说不定能好呢！”姜青溪年少耿直，闻言忍不住反驳道：“师父说，伤者最忌讳疾忌医了，给大夫瞧又不是给其他寻常人瞧。”
不知这话让他想到了什么，离烛转身恶狠狠道：“说了让你不要看，你们就不要看！”，他话语不耐烦，加重语气重复道：“他不喜欢。”
“知道了。”江玄灵默默将姜青溪挡在身后，朝离烛点了点头。
许是江玄灵正经认真的态度，离烛确认后，神色缓和，继续回头带几人往前走。
“现在既是农忙时间，田里为何都是光秃秃的？”
沈芝白视线从河两岸的田中掠过，划分分明的田间，土地新翻，空气中都泛着泥土的味道。
奇怪的却是，在这劳作分明的田间，明明却是什么都没有......
为何什么都没有？那村子里时不时传来的吆喝劳作声，和田间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劳作的村民都是在干什么？
“大师兄......”姜青溪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从进来村子后的违和感哪来的了，后背一紧，颤巍巍地伸手拉住江玄灵的衣摆，谨慎地看向四周。
不会......又撞妖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