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拉起黎佑许的手，眼神极为诚恳，语气颇为迫切，“我们结婚。”

自见面以来方嘉一直十分沉稳的声线震惊地拐了好几个弯：“瑶瑶！！？？”

而眼前的黎佑许……

没有反应。

准确地说，他的面部表情看起来相当放空。

陆瑶捏了捏他的手，有些紧张。

求婚哎，给点反应行不行？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轻微且柔软，黎佑许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本该“严肃且浪漫、充满泪水和鲜花”的场合中不该出现的第三人道：

“你出去。”

方嘉充耳不闻。

陆瑶后知后觉，自己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和另一个男人求婚什么的。她站起身，对于方嘉夹杂着暧昧、柔情和伤感的复杂眼神免疫良好，“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他谈。”

“对了，原本午饭是和谁约的？”

“方也集团的林总。”

“再跟他约一下晚饭。”

“好的陆总。”

不知是那句话让方嘉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恢复到正常值，得了指令，他临出门前有些得意地瞟了黎佑许一眼。

黎佑许准确无误地接收到这个充满炫耀的眼神。偌大的办公室中只剩两人，他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你这个助理有点意思。”

终于迎来携手穿书难姐难妹的谈心时刻，陆瑶和他面对面坐下，正组织语言，闻言神色警惕，“干什么，别把我划分到和他一个阵营。”

“我们穿书人要联合起来！”

她突然觉得面对面不能够充分地表达她迫切的情绪，绕过茶几坐到黎佑许旁边，没有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腿贴着腿。黎佑许默默把腿收了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专注垂眸盯着茶杯上的纹样，她倾了倾身，将自己的脸送至他目光所及之处，冲他眨了眨眼——

快看！我真诚的眼神！

“多么美妙的缘分！穿书前，你是我老板；穿书后，我是你老板。穿书前，我们在同一辆车里肩并肩；穿书后，我们在……上肩并肩。”

她含糊地跳过那个有些尴尬的字眼，绞尽脑汁给黎佑许洗脑，不惜用上千年老梗，“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咱们连穿书都手拉手一起，如果缘分有实体，那一定是砍不断的钢筋！”

“为了不辜负上天的恩赐，我们……”领个证吧，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然后你作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辅助我力挽狂澜、重回巅峰呀。

关键词即将出口的那一刻，被黎佑许幽幽开口打断。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说谎的时候，右边的眉毛总是上挑，”他视线往下挪了挪，停顿了两秒才继续说，“还喜欢噘嘴。”

陆瑶立刻直起身子，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有吗？”

“你猜。”

对上黎佑许了然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我没有！不是，我说真的。”她清了清嗓子，这次真的带了几分孤立无援的真情实感，“你难道不觉得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有一个相对熟识的人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吗？我们两个难姐难妹应该好好倚靠彼此，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难道你想抛下我自己去潇洒。”声线恰到好处的微微颤抖，陆瑶酝酿着哭腔。

“今天早上你还说会负责！”开始道德绑架。

眼看着陆瑶越说越入戏，甚至真的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黎佑许神色松软了些，想说那好吧结婚可以但是你不要对我有太多的幻想我们暂时只是冰冷的合作关系。就见陆瑶酝酿出来的几滴眼泪戛然而止，并且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等一下。”

刚要开口的黎佑许：“？”

陆瑶眼睛眨巴了几下，眼中水汽悉数散去，方才的盈盈泪眼仿佛是他的幻觉，她声线平稳，内容却原地调头，“我觉得结婚这件事的确有些仓促。”

正要答应的黎佑许：“……？”

“我们应该从长计议，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

陆瑶的手无助地攥了攥衣摆，这下她是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穿书不说，穿成事业批不说，原本要拉拢的前老板也不知该如何讨好，所有穿书人人手一个的金手指系统到她这也不好使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反应迟钝。

但凡在她刚说出“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提醒她一下呢！真（虚）情（情）实（假）感（意）半天然后反悔，这叫什么事儿。

“一时冲动，可能抱憾终生。”

匆匆留下这么一句，顾不上自己的后语有多么不搭前言，陆瑶顶着黎佑许存在感十分强烈的眼神，同手同脚地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假装忙碌。

然后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的。

“黎总，能否请你过来搭把手。”

爹的，她的工作真的很多啊！！

……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敲门声响起，像是生怕陆瑶一时兴起再让黎佑许做个部长或者总监，方嘉已经火速为他办好秘书的入职手续，走进来默默将入职通知放至桌上。

“陆总，林总到了。”

陆瑶拿起那几张纸，看到乙方明晃晃的“黎呦呦”三个字依然有些接受不能，抿了抿嘴，难得有些犹豫，问身边红袖添香的黎佑许：“那，秘书……还要当吗？”

黎佑许放下手中摊开的文件夹，沉默地接过来签下黎呦呦三个字。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上司时陆瑶给他提供过这项服务，签文件时还得站在旁边一本一本帮忙翻页，还得在她看烦了的时候适时安抚情绪告诉她曙光就在眼前。

方嘉：“实习生每周要保证三天到岗时间，要平衡好学业和工作哦，黎呦呦同学。”

原本陆瑶看他签字心里松了口气。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

差点忘了这茬，黎呦呦还得上学。

恰好黎呦呦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他看到屏幕上企鹅图标右上角亮起的红点，点进去发现是某节课单独拉的群，@了全体成员的那条通知赫然写着：

9月9日，请假人员-王芳、郑安宇。旷课人员-黎呦呦，扣平时分20分。

黎佑许：“……平时分？”

陆瑶探头：“20分！？”

眼看两人要针对黎佑许岌岌可危的成绩讨论起来，方嘉适时开口吸引陆瑶注意：“陆总，您看完晚餐……”

“吃食堂吧。”

“那林总……”

陆瑶“哦”了一声，她隐约记得原著里陆尧好像是有个挺缠人的青梅，经常找他一起吃饭。如果关系够好的话，一起吃吃食堂也可以吧？可记忆实在模糊，她不确定到底是“林总”还是“李总”什么的，便问道：“他是什么身份？”

陆瑶是真心在问，这个林总的身份是什么？朋友还是合作伙伴？如果是合作伙伴的话就正经出去吃，朋友的话在公司随便吃点儿得了，她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做不完她活不过明天的啊！

出去吃好浪费时间，早点把工作做完回去歇着不好吗。

根据以前陆瑶对林总一向爱答不理的态度，体察圣意的大内总管方嘉把这句话理解成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出去陪他吃饭？

方嘉点点头，从善如流：“好的，我这就让林总上楼。”

“……”

办公室门被轻轻合上，陆瑶没明白话题是怎么从“询问对方身份”跳转到“直接招呼人上楼”的，她眨了眨眼：“会不会太任性？”

黎佑许：“你也知道。”

陆瑶：“好爽。”

黎佑许：“？”

陆瑶：“当总裁果然很爽，你以前过得什么好日子。”

众人围前围后的伺候，揣测老板的心情、根据上司的嘴角弧度来判断报告时的语言应该简洁还是详细，吃喝不用费心、自有人会安排好一切。

黎佑许：“……”

陆瑶握拳：“这种好日子终于也轮到我了！”

黎佑许没跟她一起回忆自己以前的“好日子”，他从茶水吧走过来，端着一个马克杯，“喝咖啡吗？”

陆瑶：“不喝，我要吃饭。”

“喝点。”

“太晚了，喝了睡不着觉。”

接连被拒绝两次，他却像有自己的坚持，固执地端着咖啡杯递到陆瑶嘴边，“尝尝。”

陆瑶脑中隐约有什么念头闪过，却没抓住，只好低头就着他端着的姿势喝了一小口：“行了吧。”

黎佑许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俩人去食堂的路上，还在讨论黎佑许一把年纪返老还童突然要回去上学的事。

“那你明天自己去上学哦？知道怎么去学校吗？”

“知道。”

陆瑶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憋出一句：“别欺负同学。”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里，听着这句疑似家长嘱咐超雄小孩的话，黎佑许偏了偏头，借着身高居高临下地斜了陆瑶一眼，陆瑶登时闭紧嘴巴。

虽然地位互换了……但黎总余威仍在。

电梯门开，迎面站了个恭候多时的男人，五官精致，穿着高定西装，整个人散发着“我很有钱、且精致、且有品位”的气息，抱着胳膊满脸不爽，看到陆瑶直接冲了上来揽住她肩膀往怀里带，一边掐她的脸一边咬牙切齿道：

“好啊你陆瑶，中午约你吃饭你放我鸽子，我还以为你良心大发晚上要补偿我，居然敢带我吃食堂！”

“我……你……放开我！”

陆瑶挣扎半天没挣脱，还是黎佑许过来一把把她拽了出来。

林景容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而且容貌……

尚可。

两人明显是一起来的，林景容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你带别的男人跟我一起吃饭？”

陆瑶脸颊泛红——被林景容掐的，她翻了个白眼，也没好气。

“你哪位啊，把自己当正宫了？”

林景容神色慌乱一瞬，原本只是想逗她，并不想真的把她惹毛，拉住她的手腕，放低了声音，“瑶瑶，别生气，你都好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这边拉拉扯扯眼看着气氛变得黏黏糊糊的，一旁的黎佑许原本盯着林景容握着陆瑶手腕的那只手，突然站在原地左脚绊右脚凭空摔了一跤，并且摔得十分有技巧地撞得陆瑶挪了两步，原本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便也该松开……

并没有，攥得更紧了。

黎佑许咬牙，顶着两人的目光磨蹭半天，直到陆瑶伸手拉他，他才十分“柔弱”地站起来，斜斜倚靠着陆瑶。

林景容看着大鸟依人的黎佑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谁啊！”

黎佑许微微一笑，笑容羞涩语气却理直气壮：“我是陆总包养的大学生。”

停顿两秒，他又补充道。

“陆总今天刚刚向我求过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