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黑鳞鲛人号1.2

与此同时,一千多海里之外的东欧罗巴海域。

太阳开始沉落,橙红的霞光在云朵边缘勾勒出温柔的粉色。一片深蓝的海面上,缓缓驶过一艘巨大的邮轮。

此时大约下午四点半,丽都甲板的休闲酒吧区,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正中间的一位男士身着酒红色枪驳领西服套装,半靠着柔软的沙发,一条胳膊的手肘搭在椅背上。这动作显然随意过头了些,他做出来却丝毫不失风度,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矜贵之气。

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压得很低,坐在他旁边的人需要集中精力才能听清他说的话,“这次的价格比往常压低了将近一成。我跟着捕鲸队出了一次海,亲自挑选了中意的幼年虎鲸,真让人满意!我一口气买了十四条幼年虎鲸,每个海洋馆都放了一两条。”

语气有几分得意,所说的内容却十分残忍。

这些年虎鲸价格节节上涨,因此带动了捕杀虎鲸的队伍,有些渔民集合到一起围捕幼年虎鲸,以此为生,大发横财。

这艘邮轮不是公开售票,船上每个乘客都非富即贵。酒红色西装的男人名字叫卡里·布彻尔,与姓氏不同,他的长相优雅俊美,配以低垂的眼尾,又带着几分无辜的孩子气。谁都知道布彻尔是这两年海洋馆业的新贵,凭着敏锐的商业头脑和投机眼光,在世界各地共投资了十一家海洋馆,巨大的财富滚滚而来,他赚得盆满钵满,成功跻身上流社会。

甚至这搜邮轮,也有他的投资在其中。

“我也买了两条。”

“我给几家海洋馆各买了三条!”

男人们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在虎鲸收购巨大利润的诱惑下,加入捕鲸行业的渔民越来越多,这意味着货源越来越多,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把价格压得更低。但动物表演的门票钱价格可不会下降,人们永远喜爱动物,只要能近距离地观看它们,谁会在乎动物是否愿意被圈养呢?海洋馆和动物园的人流量在未来只会越来越大。

金钱是能力、地位的象征。虽然人们总是说一串冷冰冰的数字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串数字能带来快乐——那种轻轻松松的、只需要动动脑子和手指头,就能日进斗金的高高在上的快乐感。

就如同小孩子会攀比谁更好看,少年会攀比出身一样,他们这些已经功成名就的男人,攀比这种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快乐感。

布彻尔不着痕迹地环顾着几位同行,笑意未及眼底,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几个男人的外侧,坐着一个身穿平驳领、深灰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有活力,只是一副古老的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稍微有些奇怪。

在场的人都是商场里摸爬滚打过的战士,成功虽然有命运女神的眷顾,然而毫无疑问个个都有深藏不露的手段,尤其是那一手过硬的看人本领。这些人只略扫了年轻男人一眼,马上就透过那副合体却多余的平光镜注意到他眼底的那一丝不自然。

——是个尚未脱掉良心的年轻人。他身侧的男人只打量了他一秒就收回目光,同时作出了判断。

果然,没过多久,这位年轻人经过再三犹豫,颇为艰难地开口打断交谈甚欢的众人,“你们有没有听到零零散散的消息说虎鲸拥有高度类人的智商?”

似乎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想说这些,声音轻得随时会被水流声盖过。

“珀斯蒂克尔,你是认真的吗?”

说话的男人名叫卡莱尔·夏普,有一头棕色的卷发,脸颊有点消瘦,但看起来精神很好。在这场同行小聚会里,他身上带着一份与众不同的长者般的宽容柔和,很难让人相信他只有四十岁。

尽管夏普的话没有戏谑的成分,更像是单纯的调侃,男人们还是笑了起来——那种不带恶意的,礼貌而矜持的笑,仿佛大人看待一个孩子的幼稚行为。

年轻人的脸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夏普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露出安慰的笑容。

遗憾的是这并没有让他心里舒服一些,他甚至有点气恼了。

“珀斯蒂克尔,这些只是水里的畜生,不可能拥有人类一样的智慧。”一个深咖色西装的男人也开口说道。他是珀斯蒂克尔父亲的朋友,事实上他清楚,卡特家的生意一直是老卡特先生在打理,只是近来刚刚交到小珀斯蒂克尔·卡特的手上。小卡特和别的富家公子不同,他虽然有个有钱有势的父亲,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年轻人。金钱肮脏龃龉的那一面,他知晓的并不多。

珀斯蒂克尔浅棕色的眼睛在眼镜后面局促地眨了眨,对这样的局面感到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太多关于“表演的合理损耗”。老卡特先生深知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心软,唯恐他不能接受这一切,所以海洋馆生意中关于动物训练和损耗的部分都对小卡特回避了。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信息总会传到聪明的小卡特耳中。他隐隐有些猜想,却不敢触碰真相——父亲的隐瞒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他打破了这个魔盒,恐怕会涌出一些很可怕的东西将他淹没。

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优渥的生活,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慢慢地,直到能接受他父亲的生意,成为一个游刃有余、心思玲珑——也心硬如铁的人。

卡特躲在黑框眼镜后又看了一圈这些人,沉默的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爸爸!”

属于孩童独有的稚嫩声音传来,有点清脆、更多的是柔软,然后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像一颗滴溜溜的小葡萄。

“弗格莱桑,你家的小宝贝来了。”夏普笑着说,引得众人笑了起来。

在大家善意的调笑中,白色的小葡萄吧唧一声,牢牢抱住了一个丹麦男人的小腿,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模样确实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家伙。

罗南·弗格莱桑,来自丹麦的企业家和投资人,父亲是丹麦人,母亲是德国人。承袭了德国人严谨特质的罗南,在事业上对自身要求极为严苛。不过他在生活中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对朋友友善,待家人温柔。

罗南的妻子唐瓷来自东方,他们的儿子,就是现在抱着他小腿的这个小白葡萄,德拉尼·弗格莱桑,总是被他的祖父祖母怜爱的称为“亲爱的德瑞”。

小家伙十分聪明伶俐不说,长相也继承了父母的美貌,非常漂亮。他有一头乌黑的短发,雪白的皮肤,立体的五官和琥珀一样深邃的圆眼睛。

好吧,德拉尼才两岁,勉强只能看出陷下去的眼窝。但显而易见,他的五官更多地继承了父亲,只有乌黑的头发和眉毛来自于母亲。祖母伊丽莎白·弗格莱桑第一次见到德拉尼时,还打趣道,“罗南,你确定小德瑞不是个女孩儿吗?他简直就像白雪公主。”

伊莎贝拉看着躺在婴儿床里握着小拳头酣睡的男孩,连心底都变得柔软起来。她从未觉得原来黑色也能给人以温柔之感——是的,这个小家伙让她觉得黑色是这么温柔的颜色。

罗南忍俊不禁,“是的,妈妈,德瑞是个男孩儿。”

伊莎贝拉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德拉尼,由于激动而显得哽咽,“他太漂亮了,像雪一样的皮肤,像乌木窗框一样黑的头发。”

“您不会打算给他讲的第一个故事是白雪公主吧,妈妈?”罗南哭笑不得。

闻言,连旁边沉默的祖父奥利·弗格莱桑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伊莎贝拉不赞同地看了罗南一眼,“如果白雪公主变成男孩儿,那么他一定就是德瑞的模样。天呐,我真不敢相信这个小天使降临在了我们家。我真的太喜欢茜拉了。德瑞的黑头发就像茜拉的一样漂亮!”

罗南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他小时候一直以为所有的德国女性都像伊莎贝拉这样活泼,直到他长大以后真正了解到德国精神,才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原来是凤毛麟角,但这不妨碍她对每个家庭成员体贴和热爱。

时光飞逝,一眨眼德拉尼两岁了。此刻他正抱着罗南的小腿,努力板着脸孔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爸爸,快到晚餐时间了。”

他穿着一件软绵绵的白色牛奶绒毛衣,看起来就像被裹在一小团云彩里。顶着一头柔软的黑头,看起来漂亮又可爱。

因为有一半时间生活在东方的缘故,他们每天吃晚餐的时间很早,其余人显然知道这一家三口的作息习惯,对此见怪不怪。

男人大手一捞就把他抱了起来,顺势站起身,“该道别了。”

德拉尼伸出小手挥了挥,“叔叔们再见。”

.

一个小时后。东大西洋海面,欧罗巴海域。水下约三百英尺深的地方。

莫瑞拉跟在父亲身侧,东张西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阳光下的海水——不是元素形成的光亮,不是岩浆,不是烛火也不是照明设备,而是真真正正的,被日光穿透的海水——虽然此时已是黄昏,海水泛着沉沉的橙黑色。

布尔的身体在海水中后仰,以半仰躺的姿势望向海面。船身在昏暗的夜色中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也变幻莫测的看不清。

亚特兰蒂斯毁灭之前,人们曾利用基因改造,创造了半人半兽的卡美拉,诸如黑鳞鲛人、塞壬海妖和独角兽等都属此列。创造卡美拉的初衷是通过基因改造使人类获得某些强大种族的天赋,达到自身的超越。抱着这样的想法,亚特兰蒂斯人创造出了许多物种,可惜这些物种要么无法超越原始物种本身,要么存在着某种令人费解的缺陷。

例如独角兽是通过一角鲸和天角兽的基因改良而诞生的,而并非像传说中那样由大海的滔天白浪孕育而出。最著名的就是它们的角,不过这些角虽然拥有无与伦比的治愈和解毒能力,独角兽的生命力却脆弱无比,它们一旦流血就无法停止,即便遭到轻微的伤害也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死亡。这意味着如果要彻底取下独角兽的角,就必须以它们的死亡作为代价——脆弱得近乎被诅咒。

因此,自诞生以来,独角兽就被称为最脆弱无辜、最纯洁的生命。

几乎所有的卡美拉都作为宠物或低等生命体存在。在这种情况下,黑鳞鲛人和塞壬可以说幸运的得天独厚。与亚特兰蒂斯原住民相比,他们没有明显缺陷,不仅拥有与人类无异的极高共情能力,寿命也长达三百年——已经与亚特兰蒂斯居民的寿命一致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天生对四元素以及精神力拥有敏锐的感知——这是亚特兰蒂斯人所特有的。

因为这些原因,两族得以摆脱卡美拉的身份,以平等的身份得到认可,最终成为无迹海域和人鱼岛的绝对主宰。

黑鳞鲛人尾部呈深黑色,成年后尾鳍边缘变成幽蓝色,鱼尾下部两侧生有侧鳍,尾鳍巨大。他们的上身精瘦修长,手肘上部生有臂鳍,身体两侧与上肢之间生有半透明膜状翼,能抵御巨大的水流冲击,坚韧无比。五指间也有同样的透明蹼膜,使其在海中可以最大限度的像鱼类一样遨游。

黑鳞鲛人的耳朵是其除鱼尾之外种族特性最鲜明的地方,生有蝴蝶翅状的耳翅鳍。耳翅鳍有五根鳍骨,其间是白色的鳍膜,闪着微微的金色珠光,如同珍珠熠熠生辉。

与塞壬相比,黑鳞鲛人更接近真正的海洋生物,不仅外形精致犹如海洋中的精灵,还拥有掌控水的力量,可以通过喉间骨发出一种频度特殊的音波。人耳无法捕捉到这种音波,但水能接受其共振传导,黑鳞鲛人因此可以驾驭海水,翻江倒海。

从制造海难来说,毫无疑问是黑鳞鲛人的拿手好戏。只需凭喉间骨的震动,无论是离岸流、疯狗浪海啸还是涡流,都能让海难事故频频爆发。

号令海洋、在大海中生杀予夺,简直是黑鳞鲛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塞壬则如传说中一样,拥有美丽的外表和动人的歌声,千百年来都在大海深处歌唱,吸引着船舶上的水手和旅人,将昏迷的人类带回海底深处,汲取他们身上的元素力量。

不过塞壬和黑鳞鲛人的外表稍有不同,他们没有耳鳍和臂鳍,身侧没有半透明膜状翼,指间也没有蹼膜,上半身与人类完全无异。不过塞壬腰侧生有巨大的腰鳍,长度垂下来足以达到鱼尾中部。当他们坐在礁石上时,腰鳍如同裙摆垂落,看上去宛如一位美丽的少女。

显而易见,比起黑鳞鲛人,塞壬显得更为类人也更加妩媚漂亮。然而美丽无害的外表只是表象,塞壬尾部背面隆起一道坚硬又尖锐的鳍骨,尾部末端两侧也各有一道鳍骨,这些鳍骨锋利无比,像刀锋一样令人胆寒。塞壬巨大的尾部划过时,这些鳍骨能将对手的身体硬生生撕裂。

塞壬没有掌控水的能力,却拥有能令人失去神智的歌声。那些被歌声所诱惑的水手被塞壬猎杀或者带回伊克雷尼,然后汲取他们体内的元素——生命经由孕育而成,生长的过程就像一个磁场逐步完善并愈加强力。靠掠夺而来的力量分外强大,胜过辛辛苦苦的练习。

作为得到亚特兰蒂斯时代原住民认可的种族,塞壬同样天生具有元素感应能力,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对元素有越来越深层的感应,将这种力量为己所用。

拥有对元素的感应能力,并能够调动和使用它,这一类生物,被称作后裔——亚特兰蒂斯的后裔。从出生就拥有元素能力的后裔,称为继承者。

黑鳞鲛人和塞壬,都是继承者。

拜帕·布尔的元素力量即便在所有继承者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完全有能力制造一场海难。

莱斯利担心的是如果航行数据记录仪拍到他们,或者探测到任何不合常理的地方——元素力量看起来诡谲莫测,却在一点一点为陆地人所用。虽然陆地人现在尚无法下潜至波多黎各海沟,科技水平跟覆灭的亚特兰蒂斯相比就像个婴儿,但他无法确定陆地人是否能探测到异常波动。而一旦他们开始怀疑深海文明的存在,等待人鱼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搜捕,就像他们对待可怜的虎鲸一样。

近几十年,其实已经有人鱼被陆地人捕获,只是出于未知原因未被公开而已。莱斯利毫不怀疑,如果时机成熟,陆地人会对人鱼展开大范围的搜捕。

他难以想象这个场景——每一个继承者都应该高高在上,而不是被卑劣的陆地人冒犯,甚至捕猎。

不过幼小的莫瑞拉则完全用不着担心这些。他跟在父亲身边,抬头望着上方几乎穿不过深海的暗淡天光——第一次离开伊克雷尼,面前的一切都让他生出激烈的心跳。

他很兴奋,又很难受。

黑鳞鲛人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浅水海域因为被陆地人频繁倾倒太多垃圾,污染十分严重。这样的水质即使对成年黑鳞鲛人来说都难以接受,何况幼小的莫瑞拉是第一次接触。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抱怨,忍耐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乖乖跟在父亲身后。

突然,他感到海水开始震颤。作为天生对水有着感知的种族,他理所当然地感受到这种震颤所传达出来的,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德拉尼·弗格莱桑,Derany Fuglesang。

Derany,Darany变体。Fuglesang,又作Fuglsang,丹麦的一个地名,也是丹麦人的一个姓。源于德语的Vogelsang。vogel是“鸟”,sang是“歌”,合起来就是“鸟之歌”。

卡里·布彻尔,Cary Butcher。

Cary,意为圆融。Butcher,英语,意为屠夫。

普琳茜拉·弗格莱桑,Priscilla Fuglesang。

Towne ci,唐瓷。

Priscilla,因瓷器porcelain谐音Priscilla而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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