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红色圆润的果实，在昏暗中闪烁着晶莹光泽，其香气浓郁无比，稍微靠近便觉得神清气爽。

【一个果子】这是它整棵树最重要的东西，除了那片叶子它最宝贵的就是这个，也只有这个。

卡莱尔没有马上去接，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果子，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果子。

“这应该对你很重要，我不能要。”

【收下吧，你如果收下我会很开心的】枝条又往那边递了递，那红彤彤的果子都快怼到他脸上。僵持一会儿，他没办法最终还是接过。

他猜到了这个果子的意义，没有动。

【你不吃吗？】

卡莱尔静静看着那颗果子，传说中能凝聚元灵之心的宝贝就在手中。为了这个，无数的生灵为了抢夺这个果子葬身在这昏暗幽冥的灭魂谷，无数嘶哑声的咆哮怨怼皆被掩埋。

历经无数岁月的至宝，就这样轻而易举到了他的手上。

它能够帮助生灵凝聚元灵之心，自然可以治疗好他心上的损伤，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灵药。救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他没有半分动作。

不知为何，他有种隐隐的不安。这种宝贝，这么轻易给了他，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了】它看出了他的犹豫，装作无事般说。

“就这样给了我，你没有关系吗？”

大树的枝叶摆了摆，【没有的，你快吃】

话语非常真诚。它是一棵树，树木是不会撒谎的。

【等你吃完彻底养好伤，你再去寻找化形草】一缕纤细的枝条缠绕上他的手臂，静静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生灵的血液是流淌的、温热的，不像它自己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舒服。它眷恋这种温度。

“等我找到回来，下次我们就一起出去。”卡莱尔眼眸低垂，似乎做出某种决定。

“只是外面的世界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一样会有纷争，会有争斗与杀戮。”

【没关系】大树回应着，没关系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如果有你陪着我，我不会恐惧任何事情，哪怕是死亡。

化形草，距灭魂谷地上百公里，饶是他这般强者，一去一返也需要不少时日。

那株灵草在灵山雾都的深处，从入口开始便顺着道路躺倒一大片兽族。而在那核心处飞沙走石，山体炸裂成碎块，花草树木被七扭八歪压倒，显然发生了无比激烈的战斗。

每个灵物旁边都会有看守的灵兽，化形草也不例外。且灵物的元灵之气越多，看守灵兽的实力就越强。

在最后一只高阶曼陀罗蛇闭上竖瞳后，卡莱尔将那可以实现它愿望的化形草握在手中。

这样，它终于能走出来了。

离开那个地方，获得自由。

他能够想象回去后的样子。它会在见到自己时愉快地挥舞枝条，或许它本树都未发现，每次它心情波动时叶子就会发出点点红光。

不知道它化形后会是什么模样，他拿着灵草飞奔回去时止不住地想。

也许会不适应新的形态吧，甚至可能还会跌倒摔跤，像是刚刚诞生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兽。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嘴角上翘，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

想要见到你，想要赶回你的身边。

他是如此殷切渴望着，要快点回去，以后他便不会再离开它。

可是，这一切美好的期盼，在他看见山川崩塌、万丈粉尘滚滚升起时，戛然而止。

愿望是美好的，但也很脆弱，稍有不慎就会碎裂。

天上的兽如滚滚乌云压境，极其不寻常。凶狠的兽发出低声嘶吼，地面上已是一片狼藉。谷地原先的元灵之气完全被血腥味掩盖，这些兽如收割机般绞杀着看到的每一个生命。

这里的位置还是暴露了。比他预想中快上许多。

南域和西域的领主，都是威震一方，实力深不可测。曾经南域领主凭一只手就摧毁了一个传承万年掌控南方三千条河水的中等部落。

他们得到的坐标比较模糊，长时间找不到大树竟然直接炸开了绵延千里的山脉。百寸寸炸，震耳欲聋的轰鸣要将普通兽的五脏六腑都震碎。

阿轩，它还在山谷里面。

卡莱尔瞳孔猛缩，无暇顾及其他，掌心凝聚巨大的紫雷就劈了过去！

拥有元灵之心强者的交战，足以用天崩地裂形容。力度之强，杀伐之狠绝。

不消多时，他便折断南域领主的一只手臂，可也被旁边窜出的另一位领主直直打下了千丈高空。

咔嚓声响，那存在不知多久的冰层破碎了。

他狼狈地轰开堆积的土块冰块，发觉自己正好砸到这山谷的尽头。与他相遇的轩罗古树就在这里，在这里眼巴巴等他回来。

他慌忙看向四周，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大喊：“阿轩，化形草我找到了，吃了它我带你出去！”

没有任何回应。

“阿轩？”

骤然从外界来到灭魂谷深处，这里的血腥味浓度是外面的上万倍，瞬间呼吸都不顺畅。可他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只是挣扎站稳要去跑到它面前。

手掌凝聚力量打向地面，巨大的气浪瞬间以其为中心翻卷扩散开，带走了浓密白茫茫的尘土。滚滚烟尘散去，他才看清山谷之中的景象。

大树没有回应，是因为它已经无法作答。硕大的藤蔓凌乱散落在地面，从深褐色变为冰蓝。不只是根茎处的藤蔓，连同整棵树干都变成无机制的冰蓝色，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元灵，毫无生气。

“阿、轩？”他从未设想过，跨过千山万水回来后，原本好好的树变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告诉我！”

原本会趁他不注意轻轻拂过脸颊嬉闹的枝条完全失去力量、无力垂落着，树冠上枝叶被冰冻住。它最珍惜的树叶，上面凝结着寒霜，轻轻一碰便掉落在地，碎成细小的冰块。

它马上要死了。

卡莱尔的理智在一点点消失，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雷鸣的爆炸换回他的意识，他快步上前握住那几乎落地的枝条，入手一片寒凉，似要冷进骨头里。

【活下去】

在满耳都是呐喊叫嚷与山川震颤破碎中，他听到了最微弱的声音。

“阿轩，阿轩！我回来了，我带你出去！不是说，想要在阳光下给我遮阳吗？！来，把灵草吃了，我带你走！”

迷迷糊糊中，它听到了卡莱尔的话语，他成功了，也还活着。可是他不应该回来的，留在这里也是一条死路。

它想推拒他快点走，快点离开。

可是，它的元灵所剩无几，已经连一根枝条都抬不起来了。

那颗朱果，凝聚了它所有的元灵，没了元灵，它也就走到生命的尽头。对它而言，空气是污浊的，这个世界是污浊的，它挣扎强迫自己活着太久了。

即便有所准备，准备着慢慢感受体内元灵流失而化作一堆粉尘，但真正见到卡莱尔的那一刻，它还是不舍得。

它不舍得他，它其实很想，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去看一看外面，他说过的那些山川湖泊、雨林沙地。它可以肆意奔跑、大叫大笑，迎着风散开自己的枝条，然后在轻轻蹭到卡莱尔的腰间。而他也会轻轻微笑，用力拥抱住它。

对不起……

它还是骗了他，若是能够选择，它情愿放弃自由，换取一个他活下来的机会。它已经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东西全都交给了卡莱尔，一个是爱，一个是生命。

就当这是它这棵树，最后的一丝无理的要求吧。

渐渐地，他的呼喊在减弱，身边的景色在消失，世界正在逐渐离它而去。

好困，身体好沉重。

失去朱果它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像一条被困泥沼的鱼，一点一点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这种死法不会立刻丧命，所以更像是一种酷刑、一种折磨。

——好好地活下去，然后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如果此时它还可以开口的话，它只想补上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没能完成我们的约定。若是还能再见，那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大树：全剧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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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突然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