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在九点半,吴泽澄和张胜一起推着自行车走到了校门口,像往常一样道了别。
吴泽澄一回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米雪沫。
“啊!”吴泽澄没设防身后有人,经不住被吓得大叫一声。
米雪沫撇着嘴:“喂喂喂,我有这么吓人吗?”
“……没。”
米雪沫不介意地笑笑,指着那辆黑色轿车问道:“天怪冷的,你要不跟我一起坐车回去吧。听我妈说过我们俩家好像挺近的?”
漂亮女孩主动邀请,更巧的是这女孩还是自己的暗恋对象,按理说吴泽澄应该不假思索同意了再说。
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犹豫了。
理智让他这样开口:“不用麻烦了吧,我骑车回去挺方便的。”
米雪沫:“不怕冷吗?我看你手都冻红了。”
吴泽澄:“……没事。”
米雪沫朝他招招手:“那好吧,拜拜啦,明天见。”
吴泽澄:“明天见。”
吴泽澄心里有那么一点隐隐的不安,他其实也明了那点不安是什么:他知道米雪沫的家,那个在他们城市被称作“富人区”的高档小区,里面没有普通住宅楼,清一色的大别墅,在繁华的城中是闹中取静的存在。
而他家——二十多年的老小区了,虽然邻居彼此都熟,邻里氛围也好,但毕竟旧了点。跟大别墅相比有点难以上得台面。
本来这不算什么,也经常会有同学去他家玩儿,在他生活的前十六年里,从没觉得老旧的小区和朴实的家境有什么丢人的。
可偏偏在米雪沫面前,透出一股自卑起来。
吴泽澄心知这种“自卑”是绝不应该的,可就像暗生的苔藓,见不得光,却除不尽。
再明亮如骄阳的少年,平时肆意挥霍着青春的张扬,好似初生牛犊般一往直前从不后退,在面对喜欢的人也如同被扼住软肋,也有胆怯,也会自卑。
突然间想到了去年年底跟唐谨的一段对话。
就在期末考试前几天,唐谨旁敲侧击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稍微考的差一点,好让虞一云能有机会拿个第一。
“我听人说她是单亲家庭,她妈妈对她要求特别严格。平时她不参加班上的集体活动,都是在学习。她妈要求她一定要考班上第一。”
“这次期末考试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对我们来说,也许没那么重要。”
“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一让她,让她机会大一点儿?”
吴泽澄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谨回答:“和你待米雪沫的理由是一样的。”
一路骑着车回到家里,手已经冻得没知觉了。每次想戴个手套,可临出门的时候总是会忘,最后的结果就是挨冻。
爸妈这个点,不是在房间看电视就是已经睡了。玄关上他们留了盏小灯,餐桌上放着一杯还温热的牛奶。
家很普通也很小,确是很温馨。吴泽澄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满足。
他一口气喝完了牛奶,把杯子洗了,拎着书包蹑手蹑脚进了自己卧室,准备临睡前再背会儿英语。
随手看了下手机里的几条新信息,米雪沫给他发了条短信。
“对不起啦,一直没看到你发的信息。因为寒假的时候跟爸妈出去玩了,没怎么看手机,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昨日黄花啦。”
“新学期快乐哦。”
下面还有一张手绘图,跟她自己的头像似乎是一个风格,上面画着一只憨憨的小金毛抱着一瓶矿泉水。
“送你的礼物。”
第二天早上吴泽澄破天荒地起晚了,一路打仗般洗脸刷牙吃早餐,把山地自行车蹬出了风火轮的架势,有惊无险地到了学校。
他的课桌并不整齐,像班上大多数男生一样,杂七杂八摆了一堆书和卷子,都是有些凌乱地陈列着。就在这一堆凌乱之中,埋着一个漂亮的蓝色礼盒,不知是谁给他的。
教室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大概是被新的转班制度给吓到了,大多数人都有模有样地大声背古文,各科课代表在一片嗡嗡声中收作业,中间夹杂着“等一下等一下我就来”“第13题你们的答案是多少啊”之类慌乱的声音。
吴泽澄下意识觉得这个礼物应该是哪个女生给他的,并不想被旁人看见。他急匆匆地瞥了一眼米雪沫的座位,按理说凭她的尿性应该还没到校。
比起别人,他更不想让米雪沫知道有女孩给自己送了礼物。
正准备鬼鬼祟祟地把蓝色礼盒藏起来的时候,背后猛地被人一拍,像极了来去无影踪的老唐人的风格,吓得他差点尿失禁。
哆哆嗦嗦地定睛一看,居然是米雪沫那张笑眷如花的面孔。
米雪沫说:“哎,你怎么现在才来,不看看我给你送了什么礼物么?”
吴泽澄像分析语文阅读理解那样,从她的话中提取到两个重点:一,米雪沫来的比他早;二,这个礼物是米雪沫送的。
这个礼物是米雪沫送的?!
吴泽澄瞬间想起昨天那张漂亮的手绘图,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米雪沫:“这是你……”
“对对对,我送给你的,别啰嗦了,快拆开看看!”
送礼物的人比收礼物的人还迫不及待,几乎是掐着他的脖子逼他拆礼物。
吴泽澄手都抖了,又怕一脸迫切地盯着他看的米雪沫笑话,强作镇定地打开蓝色礼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副灰蓝色兔毛手套。
“怎么样?喜不喜欢?”米雪沫激动地在他旁边像小兔子一样跺脚。
“喜欢。”吴泽澄低着头不敢看她,只因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真的?”米雪沫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兴奋。
“真的喜欢。谢谢你雪沫。”连吴泽澄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省去了米雪沫的姓氏,换了个更加亲昵的称呼。
整个语文早自习,吴泽澄都晕晕乎乎的,跟喝了一吨甜酒一般,醉得很甜蜜。
不过很快就知道,米雪沫给周围一圈人都送了小礼物。给张胜送了他二次元女神的限量鼠标垫,给唐谨的是一支非常精致的钢笔,女生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堪称同学朋友间送礼物的楷模。
给他的手套似乎是最最最轻描淡写的一个。
吴泽澄瞬间跌入谷底,摔得很惨很彻底。
那个贱兮兮的转班制度对一班同学的威慑性不可谓不强,至少一个月以来成效显著,迟到踩点的人少了大半,不用袁大头说,很多人都自觉提前到校自习,嗷嗷的朗读声能从三楼传到一楼楼梯口,晚自习下课后还能有一帮排队问问题的,早到迟退渐成常态。
米雪沫的变化非常大。当然也可能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她的冬眠体质不再占据上风,每天都和吴泽澄前后脚到校,精神奕奕地朝他打招呼。
大概是第一次月考过后,米雪沫连晚自习结束都舍不得回家了,会留半个小时在王俊良办公室默写英语——据说这是王俊良的要求。
米雪沫英语偏科太严重,这次月考语文数学几门主科都发挥良好,英语来了个不及格,拉了总分的后腿。
吴泽澄有时候会担心她一个女孩回家太晚会不会不好,后来又很快释怀:米雪沫有专人接送,怎么会不安全。
直到那天,吴泽澄几个人被袁大头叫到办公室谈物理竞赛的事,放学晚了点,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时候正看见米雪沫背着书包在校门口打转。
“雪沫!”吴泽澄叫住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等你家司机?”
米雪沫的脸色在夜晚显得白的过了头,可能是初春的夜晚还挺凉,而她衣服又穿的过少的缘故。她的微笑在惨白的脸蛋上显得有些凄凉,她摇头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今天打车回家,不知怎么的,叫的滴滴迟迟不来。”
吴泽澄没多想,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说:“上来,我送你回家。”
米雪沫大概只迟疑了两秒,就一跃上了他的后座。
她这么干脆倒是让吴泽澄有点儿慌神。
他的自行车后座没坐过女生,从小到大只载过崴了脚的唐谨。因为怕后座的女生坐的不舒服,骑车的时候他也畏手畏脚的,一路上慢慢悠悠不说,还几次差点撞了路边的绿化带。
米雪沫:“澄哥你每天都骑车上下学吗?”
吴泽澄:“对啊怎么了。”
米雪沫:“那你骑车技术怎么还这么烂?”
吴泽澄:“……”
《论米雪沫让吴泽澄哑口无言的一百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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