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历五年

明历五年。

凡间。

天气早入了冬,寒风萧瑟,冰冷刺骨。巷里阴风呼啸,似刀锋般将人脸刮得生疼。

青松巷对于城关虽不算偏远,但地儿着实不好,冬冷夏热。冬季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夏天泥泞潮湿得下不了脚,从前也只有几户穷的叮当响的落破户长期在这凄凄惨惨的挨着。

但后来修了城,这儿竟成了进城的要道,人来人往的总是多,渐渐地有些商户大清早的会来这儿做些买卖。

做生意的多了,总要争抢位置,这时比的便是蛮不讲理。越泼皮无赖的,生意摊儿离巷子口越近。

但此时坐在巷子口的那摊儿老板,是一位姑娘,穿着洗得泛白的布衣。她生的极瘦,眯着眼,抿着唇,昏昏欲睡的,黑亮的头发扎起来,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苦相。

但不管如何看,她的长相看上去着实和泼皮无赖挨不上边,反倒活像方才被泼皮无赖痛殴一顿,下一秒便要断气了。

这姑娘是这青松巷有名的落破户,姓唐名函,四五年前带着一小女孩儿,径直在巷尾里一常年闹鬼的屋子住下了,几年来竟安然无恙。故小巷子里的人总觉得她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只敢背后嚼舌根,当面不敢轻易招惹。

她面前支着一小摊儿,摊前竖着一泛黄的木牌子,木牌左边用规规整整的大字写着“阴阳家嫡系传人,擅长算命捉鬼”,右头用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蟑螂药、老鼠药、驱蚊液、壮阳补肾、木雕石刻、烟花爆竹、乳儿起名、小吃早点”,摊儿上更是杂七杂八的,啥玩意儿都有。

小摊的边上还烧着一炉子,上头置有一口大锅,里面的热油滚沸着,后面站着一女孩,被热气熏得睁不开眼,正勤勤恳恳的用木夹子翻油条。

旁边游荡着一小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女孩把油条从锅里夹出一根,置在架上刚刚稍凉一些,他便忽然窜过去,抓起油条便跑,一边被烫得哆嗦,一边往嘴里塞。

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了,只叹口气,转向一旁懒洋洋坐着的唐函,道:“师父,这下又给这小屁孩吃了。”

小摊后头坐着的人动了一下,奄奄一息地说:“无妨,反正本来也卖不出去。”

是的,这摊子虽然支在最热闹的地方,但却无一人光顾。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家早点,很难吃,摊上的东西,很烂。

女孩任劳任怨地翻滚着锅里的油条,又想叹气了。

师父当年从林家带她走时,便大言不惭地说,虽然那她修为尽失,但待她重修神鬼之术,来日必东山再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故她时时在想,若神鬼阴阳真有如此绝妙,为何她俩会穷成这个德性。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街上行人渐渐少了,偶尔才有零星一两个打烊的商贩挑着扁担走过。

唐函睡饱了觉,总算有些精神,睁开眼,正打算招呼应闲收摊。

这时,她却见着一行人走过。他们都是些眉目青涩的少年,神情高傲,皆穿着道袍,袖绣乾坤八卦,背上负剑,与这破旧小巷的背景格格不入。

“这是……”应闲有些疑惑。

“仙门的人。”唐函伸了懒腰。

凡间虽有天庭下派的神官轮流看守,但凡间之大,细微之处总有疏忽,偶尔有邪魔与厉鬼出世,惹的凡间不太平,故仙门修为低微的子弟不敢去妖界和魔界的,便会来凡间历练,斩邪除恶。

有几位弟子走过摊前时,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摊前木牌上的字,她听见有人嗤笑一声:“阴阳家都灭了多少年了,这凡人就是愚钝,还拿这个当名号招摇撞骗呢。”

这声音说的极大,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唐函假装没听到,正琢磨着明天该如何改善生意。

几位弟子见唐函还没反应,互视一眼,竟忽然有人上前,一脚把摊前插着的牌子踹倒了。

“哎,你干嘛呀?”应闲急了。

唐函莫名其妙地被掀了摊位,感到十分无辜,但她仔细看了一眼那些弟子的衣着,总算明白了。

清风剑道啊。

老熟人了。

当年在九州界,唐阀为仙门之首,清风剑道一直遭压制,屈居第二,两派当时便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只是碍于东皇统治,表面上维持着关系。后来明帝上位,唐阀遭灭门,清风剑道终于扬眉吐气,跳出来将唐阀一踩再踩,狠狠逞地了一把威风。

这些小孩儿,估计都是清风剑道在其他界面的外门弟子,连宗派斗争的边儿都挨不着,可能只是说听过传言中脚踩唐阀的威风,便将自己也当个人物,义愤填膺地要替天行道,似乎觉得只要将跟唐阀有关的都打倒,自己也能称得上功臣。

不然也不会找自己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骗子的麻烦。

“阴阳神鬼乃邪魔外道。修行邪术者,我派有义务将尔等扳回正道。”将木牌踹倒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少年,一脸不屑的模样。

“师兄,此番来凡间,还有要事。”有理智的弟子劝阻。

那少年眼珠咕噜一转,抬高下巴:“那好,你俩先跟我走,等我们办完事,再想想怎么好好治治你们。”

他本以为唐函会惊慌失措或勃然大怒,但唐函用死鱼眼注视了他三秒后,面无表情地说:“哦。”

一脸你随便吧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那少年总觉得不是滋味,又欲发作,被身后的弟子拉扯着,轻哼一声,总算是愿意走了。

应闲为难地看着被搅得一团乱的地摊。

“算了,先不收了。也没人要。”唐函她想了想,又从已经灭了火平歇了的油锅里捡了两根油条,用油纸包起来,揣兜里带着走。

青松巷往前是进主城的路,顺着道往前走,街景渐渐繁华起来,街道两旁是齐齐整整的木屋。

一行人最后停在了一家门口,那家大门合着,还上了锁,似乎特别怕有人进去里头。

少年喊了几句,门才悄悄开了个缝,露出了一张妇人惊慌失措的脸:“仙君请进。”

院中有一竹椅,坐着一男子,见众人前来,忙起身欲迎,却是颤颤巍巍的,半天直不起腰,最后又跌坐回去,哭嚎道:“仙人救我!”

夜色已晚,众人初见时不察,走近一看,竟发觉其腹部膨大,如怀胎十月。

众人大惊,不敢靠近。

半晌,有弟子出声询问道:“这些日子可有异样?”

男子又是一阵哭嚎,抽抽半天,才道:“我、我年已不惑,但膝下无子,唯有二女。前些日子,我、我做了一个梦。”

众弟子互视一眼,并不作声。

“我先是梦到一孩童,扯着我的衣袖,亲切地唤我爹爹,告诉我,若是想要‘他’出生,便吃下这捧土。我于梦中惊醒,一转头,就见床边置着一小纸包,里头装了些土。我寻思这便是天赐的子嗣缘,若是吃下这土,定能得一儿子,于是、于是就……”那男子面色惊慌,语无伦次。

那些仙门子弟听罢,皆是大松一口气。

“这不就是最寻常的鬼胎借腹嘛。”有人插嘴,“婴孩胎死腹中,鬼婴执念仍在,欲寻母体出生,所以托梦。若是你答应了,便借着你的肚子,破腹而出。”

男子大惊失色,吓得几欲昏厥。

有人连忙安慰:“这个简单,先以灵力凝气,插入腹中,将那鬼婴绞死便可。”

唐函却忽然开口:“那捧土,你可有残余?”

男子愣了一下,正欲答,却被之前那傲慢少年打断:“你个凡修,不要在这里班门弄斧,我等乃是仙界修士,区区鬼胎而已,不必这么麻烦,杀了便是。”

于是唐函闭嘴了。

那少年仍不依不饶:“你又在那嘀嘀咕咕什么?”

“我没说话。”唐函又莫名其妙的被骂了。

那弟子气急:“你没出声,那这声响……”

他忽然哑了口,目光朝男子的腹部望去。

这时院中也寂静了下来。

最初是小声的窸窸窣窣,后来越来越大声嘈杂,嗡嗡簌簌,像是万千虫子在爬动、低语。而他高高隆起的腹部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爬出。

离得最近的弟子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凝灵力为剑,狠狠向男子那肚子砍去。

灵力忽然一滞,那弟子面目扭曲起来,张大了嘴,但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声吭不出,紧接着瘫软了下去。

他们便眼睁睁的看着,那弟子的身体像是被扎破了的气囊,狠狠地瘪了下去,血肉骨骼都揉成了一团。

变故陡生,应闲惊得目瞪口呆,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把。

她一转头,发现刚刚还站在院中央的唐函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到了门口,正鬼鬼祟祟地往门外看。

“这估计是个大麻烦。”唐函小声说,“我们招惹不起,快跑。”

下一章双女主初见,激动搓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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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松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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