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箱内壁的锈斑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绿，沈庭芝的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喘息都像砂纸摩擦铁皮，喉间腥甜的铁锈味与苔藓的腐臭交织成黏稠的网，缠住他逐渐涣散的意识。手臂的墨绿纹路蛰伏在皮肤下，仿佛某种休眠的活物，随心跳微弱起伏。

眼皮坠着铅块般沉重，视网膜却灼烧着诡异的频闪——

忽然，一缕铃兰香刺破腥浊的空气。

“沈庭芝，你打算把自己当成咸菜在这个破腌菜缸里躲到发霉吗？”

轻快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尾音带着熟悉的调侃。沈庭芝猛地睁眼，水箱顶盖的裂缝间漏进几绺银白月光，勾勒出一道纤长的剪影。那人半跪在储水罐边缘，齐肩短发被夜风撩起，发梢浸在月光里，宛如泼洒的鎏金。

是幻觉。

他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言洛钰会像救世主般降临，带着她标志性的狡黠笑容，将狼狈的他从深渊拽回人间。但此刻，他宁可咬碎牙关也不愿承认这虚妄的奢望。

“沈大学霸，装死可不像你的风格。”顶盖被“咚”地敲响，震落一片铁锈。沈庭芝的瞳孔骤然收缩——幻听不会附带物理伤害。

顶盖被掀开的刹那，月光如瀑倾泻。言洛钰逆光俯身，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进他怀中。她右颊沾着干涸的血渍，校服袖口撕裂成流苏，掌心却稳稳握着一把园艺铲，刃口还挂着疑似丧尸脑浆的黏液。

“你……”沈庭芝的声带像被砂石碾过。

“要喝水吗？”言洛钰挑眉，给他丢下去一瓶一看就是学校医务室顺来的葡萄糖，指尖突然戳向他手臂的墨绿纹路，“沈大学霸兼职当毒藤女了？这纹身配色挺别致啊。”

温热的指尖碰到他的瞬间，沈庭芝混沌的感官反而清明了一瞬——她的体温是真实的。

“离我远点！快走！”他猛地蜷缩后退，后背撞上水箱内壁，“我被丧尸抓伤了，会变异……”

言洛钰直接翻身跳进水箱。

逼仄空间瞬间被她的气息填满，铃兰香混着发甜的血腥气，竟冲淡了腐朽味。她跨坐在他身上，园艺铲未开刃的一侧抵住他咽喉：“三个选项。A，我打晕你拖走；B，你自己爬出去；C，咱俩在这儿待到变连体丧尸——选吧。”

沈庭芝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密阴影，眸中跳动着熟悉的、义无反顾的炽烈，像极了那个强塞给他三明治的午后。

园艺铲的钝刃在沈庭芝喉结上压出一道浅痕，言洛钰的膝盖抵住他痉挛的小腹，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他的肋骨。月光从她肩头滑落，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像是从神话里走出的战神，连睫毛都淬着寒芒。

“我数三下。”她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蹭上他的，血腥气混着她惯用的铃兰洗发水味灌入他肺腑，“三——”

水箱外骤然炸开一声嘶吼，腐烂的手掌“砰”地拍在铁皮外壁。沈庭芝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些东西在叠罗汉！

“二！”言洛钰的瞳孔缩成针尖，园艺铲突然调转方向捅向头顶。锋刃贯穿丧尸手腕的瞬间，黑血像融化的沥青淋了她满臂。她甩开断肢，沾血的发丝扫过沈庭芝的脸：“最后一次机会，沈咸菜。”

沈庭芝突然笑了。

这是他今夜第一次笑，喉间震动的气流拂过她腕脉，震得她手抖了一瞬。

“选D。”他猛地攥住她握铲的手，借力翻身将她反压在身下。墨绿纹路在暴起的青筋间妖异地闪烁，瞳孔泛起雾蒙蒙的灰，“我带你杀出去。”

言洛钰的惊呼被铁皮撕裂声淹没。三具腐烂的躯体从顶盖缺口栽进来，沈庭芝的拳头已经砸上为首丧尸的太阳穴。骨裂声清脆如掰断芹菜梗，他扯过言洛钰的校服外套缠住手掌，抓住第二只丧尸的下颌狠狠撞向水箱内壁——

“哐！”

锈铁皮凹陷成扭曲的浮雕，腥臭脑浆溅上言洛钰的发顶。她愣怔半秒，利落爬起，抬腿踩断第三只丧尸的脖颈，园艺铲精准插进它耳蜗：“抢人头的混蛋！”

逼仄水箱化作血腥斗兽场。当最后一只丧尸瘫软在地，沈庭芝的指节已经血肉模糊。言洛钰撕开衬衫下摆给他包扎，指尖触到他腕脉时突然顿住——那层灰翳正在从他眼底褪去，手臂纹路收缩成藤蔓状的疤痕，依旧是那副无辜清纯男高的模样。

“你的……”她猛地掀开他染血的衣领，锁骨处淡青血管正常搏动。

沈庭芝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声音沙哑得可怕，自言自语：“三个小时过了...”

水箱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言洛钰拉着他爬出水箱，站在天台顶端看向校外，眉心拧出细褶：“救援队在北门建立了临时安全点，但疏散通道被尸群堵死了，看样子，安全点已经沦陷了。”她甩了甩沾满黑血的园艺铲，忽然冲沈庭芝狡黠一笑，“喂，要不要和我走啊？”

沈庭芝刚要开口，远处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两人同时望向教学楼方向——四楼画室的窗户正涌出浓烟，隐约能听见苏锦锦带着哭腔的尖叫。

“看来你的后援团需要英雄救美。”言洛钰突然旋身跃到天台出口，月光在她发梢镀上银边，“我去引开尸群，你趁乱回画室。”未等沈庭芝回应，她已翻过天台围栏，园艺铲在铁栏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拜拜！”

丧尸们被金属撞击声吸引，扭曲着朝声源处聚拢。沈庭芝望着她灵巧穿梭在尸群间的背影，喉间那句“我和你走”终究化作掌心的温度——那瓶葡萄糖不知何时被她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发呆，画室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沈庭芝瞳孔骤缩，手肘击碎消防箱玻璃的瞬间，飞溅的碎片擦过颧骨。他抄起消防斧劈开扑来的丧尸，腐血溅上脸颊时，半截玫红色指甲正卡在斧刃上——昨日午后，奶茶店王姐晃着新做的美甲递给他冰镇柠檬水，甲面在阳光下泛着蜜桃般的光泽。

当他踹开画室焦黑的木门时，浓烟中亮着手机电筒的学妹们正缩在角落。谢佳昱举着燃烧的画架胡乱挥舞试图逼退丧尸，火星在她卷曲的发尾跳跃：“别过来！本大爷烧得你连亲妈都认不出！”

“佳昱，低头！”

消防斧擦着少女耳畔飞过，将扒在窗沿的丧尸钉死在墙上。沈庭芝扯过湿窗帘裹住燃烧的画架熄灭了危险的火源，焦糊味混着尸臭令人作呕。

“沈庭芝！你还活着...”

谢佳昱的拥抱几乎要勒断沈庭芝的肋骨，她的眼泪浸透了他肩头的绷带，灼得伤口隐隐发烫。角落里传来苏锦锦急促的抽气声，手机电筒的光晕中，少女的镜片反射出冷光："学长...你没有变异?可是你的手臂上的纹路..."

沈庭芝轻轻推开谢佳昱，主动将缠着布条的左臂举到光线下:“它蔓延到手肘后停止了，我想大概不会继续发展了。”墨绿纹路在疤痕下若隐若现，像是皮肤下埋着一条冬眠的蛇。

伊娜的穿戴甲突然戳向他的伤口："谁知道是不是要变异的前兆！"

"啪！"

谢佳昱的巴掌重重拍开伊娜的手，火星从她烧焦的发梢簌簌飘落："再碰他一下试试？他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了！没有他咱们都得死！"她像护崽的母豹横在两人之间，画架上未干的油彩蹭花了她的侧脸。

伊娜从小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想正要回怼，却被沈庭芝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噤声。

他扯开领口露出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将消防斧塞进伊娜颤抖的手心："每过十分钟检查一次我的瞳孔，如果变成灰白色……"他握着她的手将斧刃贴上自己颈动脉，"照这里砍。"

伊娜的指尖在斧柄上轻轻打滑。

她盯着沈庭芝颈间随呼吸起伏的血管，突然发现他右耳垂有颗小痣，在晃动的手机光晕里像粒沾了露水的罂粟籽。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发紧——原来永远扣到最顶端的校服领口下，藏着这样脆弱的弧度。

"十分钟..."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美甲上的水钻刮过斧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要是控制不住咬人怎么办？"

沈庭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斧刃在唇间压出的血珠滚落，在他下颌拖出一道嫣红的痕。他立刻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淌着黑血的墙面，被丧尸抓破的衬衫下摆扫过伊娜的膝盖。

"那就砍这里。"他用染血的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神经中枢破坏更彻底。"

谢佳昱突然将燃烧的画架横在两人之间，火星在伊娜的蕾丝袜上烫出焦痕："装什么！现在担心沈庭芝了！真要变异了第一个咬死你！"她染着油彩的手指戳向伊娜胸口。

"别吵了！"苏锦锦突然提高音量，塑料镜片后的眼睛难得显出几分锐利。她蹲下身捡起滚落的青苹果，指尖被碎玻璃划出一道血痕也浑然不觉，"现在最该讨论的是怎么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包括沈学长自己。"

她将苹果重重按在静物台上，裂开的果肉渗出汁水，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我提议，暂时限制学长的活动范围。比如......用窗帘绳绑住他的手腕，每隔半小时检查一次他的体温和瞳孔状态。"

"哈？你以为在玩**啊？"郁妧从伊娜身后探出头，嘴里还嚼着酸杏干，"要我说，应该给他套个防咬口罩！就像宠物店给哈士奇戴的那种！"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腕间的廉价串珠叮当作响，"对了！丧尸需要洗澡吗？要是过两天沈庭芝脏了我们要给他脱衣服吗？"

画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谢佳昱的拳头硬了，燃烧的画架"咚"地砸在郁妧脚边："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酸杏核吗？要不要我帮你开个瓢倒出来晒晒！"火星溅到郁妧的帆布鞋上，她尖叫着跳上储物柜，活像只受惊的树懒。

沈庭芝苦笑着按住谢佳昱的肩膀："锦锦的提议有道理。"他用洗手盆里的水扑灭火苗，主动扯下窗帘流苏绳，将手腕并拢伸向苏锦锦，"先绑我，等确认安全再......"

"等等！"郁妧突然从柜顶探出半个身子，"万一把你绑起来后丧尸冲进来，我们岂不是少个战斗力？要不这样——"她神秘兮兮地掏出口红，在沈庭芝额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咒，"这是我奶奶教的，说不定能封印你的丧尸之力，电视里道士都这么画！"

伊娜的穿戴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能不能闭嘴？"

苏锦锦叹了口气，接过绳子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的指尖擦过沈庭芝腕间跳动的脉搏，不知道是否该碰。

"学长......"她欲言又止，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谢佳昱直接扯烂校服衬衫，将布条缠在自己和沈庭芝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要绑就连我一起绑！他要是变异了，我第一个被咬！就..."

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整面玻璃应声碎裂。二楼美术教室的石膏像砸在丧尸堆里，飞溅的碎块中露出言洛钰沾血的笑脸。

"各位——"她单脚勾着排水管倒挂下来，黑发浸在月光里晃成银丝，"要殉情也等逃出去再演偶像剧啊？"园艺铲尖端精准挑断谢佳昱腕间的布条，在沈庭芝伸手接住她的瞬间，言洛钰已经荡藤蔓般翻进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