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那是自己不曾经历的时光。

凌司夜想,这影片中的一幕幕,都是自己错过的、不曾参与的、已经再无法去亲自去体会的时光。

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终究是获得了所有狡讹的信任,他取代了自己,取代了一个平庸无能,甚至本身也没有多少优点的小狡讹。

也是傀儡的主人,那位伟大的长老大人,他亲自驱逐了自己,将自己放逐到这片空白的世界,磋磨过漫长而无望的时光,令回忆黯淡,令思念褪色,沦为一片空荡荡的白,再无可追寻的痕迹。

而到了现在,自己似乎也失去了回家的理由,少年所深爱的、所渴望的“家”,现在也再不属于自己了,“凌司夜”不再是自己的名字,属于“凌司夜”的爱与期盼,也再落不到自己身上。

真是奇怪啊,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年少的小狡讹本应该愤怒、应该绝望、应该痛苦,又或是哀伤。因为自己失去了忍耐至今的理由,失去了自己的“家”,如果再没有情绪,那岂不是太过于悲哀?

可即便如此,少年却仍然无动于衷,在发现胶卷时的那一点兴味消散后,看着来自现实世界的画面,他做出的回应,仅仅只是那如死水般的沉默,再无任何的回答。

难过吗?

应当是难过的,自己失去了家,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愤怒吗?

应当是愤怒的,自己被傀儡彻底取代,再无狡讹记得平庸无能的自己。

那……绝望吗?

我真的绝望吗?

凌司夜扪心自问。他闭上了眼睛,耳侧听到的,只剩下冷漠而凛冽的风声,它似是送来了来自遥远国度的笑语欢声,似是送来了自己过去的家人与朋友,在面对那傀儡时的喜悦与满足——

也许,他们发现了不对,因为平庸无能的自己从不可能获得这般斐然的成就,但他们却选择了沉默,只是沉默,因为比起一个庸碌的孩子,“天才”这一名讳,总是令故乡里的狡讹趋之若鹜。

也许母亲也曾在某一个夜晚挣扎,也许父亲也曾在某一个午后沉思,在面对这个优秀的儿子时,他们当真能够割舍下他所带来的一切,去选择那个平凡普通的小狡讹吗?

事到如今,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也许每一对父母的心中,都会有一个望子成龙的梦,所以,他们只是做了大部分父母都会做出的选择,这又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呢?

是因为打击吗?还是因为自己被放弃了的现实?看着那被一众狡讹簇拥着的傀儡先生,又回望这染上浅淡金色的空白世界,到最后,无能的狡讹先生兀自笑出了声。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笑,明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明明一切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明明自己都在这空白的世界里,硬生生地熬过了数千数万个无趣的日子了,现在看到这样的现实,又为什么会笑呢……

平庸的少年想不明白,此刻的他仿佛成了一叶无根的浮萍,飘摇在空荡荡的海上,这循环往复的惨白风化了残存的记忆,锈蚀了无望的思念,在故事的最后,也许自己的灵魂,都会被浸染成空白的一部分——

从此以后,世上便再无平庸的“凌司夜”,他的生命会被囚禁在空白的世界里,他的一切,也终究会融化成寂寞的、孤独的雪色,再没有应当存在的必要……

……

“凌司夜”的故事至此便已经“结束”,往后看去,十六能够瞧见的,只有不断延伸下去的空白,没有缤纷的色彩,没有标明距离的标志,好像一切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如果就此停下,这个故事就能够完成,他诉说了一个平庸无为的少年,在空无一物的世界中等待着救赎,而在恒长久远的等待中,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不被需要的事实,于是他的灵魂便化作虚无的空白,再无人能找到他的痕。

这是一个可笑的悲剧,这也是一个无望的悲剧,而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凌长老究竟有什么样的计划?又或者,傀儡先生为什么会变成那个穷凶极恶的疯王?对于如今的凌司夜而言,那些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他仍然记得那时自己心中的感触,不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在遥远的未来,那些都与自己再无关系——

因为自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平庸无能的生命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无法拔尖,无法顶天立地,那便死去,沉入无人在意的空白里,这样的话……便也不再执着于存在:

“我将我的生与死,铸成没有尽头与起始的空无……当世界重新归于那虚无般的白,一切都将是美好的。”

像是自嘲一般,凌司夜这样说道,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身躯倚靠在那面巨大的毛玻璃上。现在想来,这句话简直荒谬得可笑,若是不得已存在,又如何谈论“美好”?

但是……对于十六这么个生于空白的小家伙,也许这样的故事,也能够成为固定住他的锚点,毕竟在他染上过往的色彩时,便注定只能够消失,沦为“何倚昇”的模本:

“怎么样,十六崽?你满意这个故事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的故事太悲伤了?不过……哈,那也没有办法啊,毕竟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啊……如果再等下去的话,我也要撑不住了呀……”

青年故作轻松的说道,他抬起头来,望着那一轮冰蓝色的太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把自己所有的惋惜与不甘通通埋葬在了空白的过往。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又打破了他的幻想,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敲击着这面巨大的毛玻璃墙,直把凌司夜的心脏砸得砰砰作响,一时间竟有些错愕:

“十六崽?!”

“太阳……先生……!”

敲击声停了片刻,而后又传来了十六那崽子夹着哭腔的呼唤。他像个找不到家人的孩子,一个劲儿地掉着眼泪,可即便如此,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狠狠地将术法凝作的大锤子往毛玻璃上砸。

这动静可把凌司夜吓得不轻,他并不知道在这面墙碎开之后,小崽子和自己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这个由过往记忆构成的世界又会不会崩塌——

为了安全,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劝好这不听话的病人先生才是:

“十六崽、你停——”

“我、我!不停、不停!!”

少年红着一双眼睛,3米多高的大锤子被他紧紧抓在手中,暗金色的术法涌动其中,最后汇聚在锤面,发出极为危险的光:

“空白……才不好……一直执着自己失去的记忆,一直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可是最后,空白成了我的所有……这不应该、这怎么能够说是美好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情绪的激动,话语又一次冲破了结巴的阻碍,小家伙不甚熟练的操纵着术法,又擦干了眼泪,下一秒,凝聚的能量更是达到了阈值——

“我要找的故事绝不是这样……我才不是不被需要的空白,太阳先生更不是不被需要的空白!因为你是我不得不抓住的存在……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确立‘我’是‘我’的存在,这个故事,才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我要见你凌司夜、我要见你!!”

下一秒,那凝聚了无数毁灭力量的重锤狠狠砸下,半透明的毛玻璃墙顿时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宛如干枯开裂的土地,不过片刻,便蜿蜒到了正面墙上。

面对这样霸道的小家伙,凌司夜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试图劝下对方,不要砸碎这两个世界的阻隔,可到头来,话语却又卡在口中,咽不下,又吐不出。

自己在那时候,本就应当是空白一片的存在,如若没有后面的一切,自己也不可能成为凯歌的领袖,更不可能同意让二三四把手借着自己的名号行动,自己只会无声的消融在这片虚无之中,再无发声的可能。

一切本该如此,一切就该是这样,即便现在,自己否定了这番虚无的定论,但他仍然认为,生自空白、不染色彩的生命,应当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现在,这纯白的少年却又企图砸碎他们之间的厚障壁。他不愿接受空无的白,他不愿承认这是自己想要寻找的故事,可他需要的又是什么?凌司夜想不明白,他的思绪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而下一秒,淅沥的、如同雷声般碎裂开来的轰鸣声响起,这面巨大的厚障壁终于是被那孩子砸开了。

生自空白的少年自透亮澄澈的碎片中下落,最后扑进了狡讹先生的怀里,他紧紧揪着对方的衣领,像是要把他脑袋里的水都给晃出去一样,两只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开口的话仍然气喘吁吁:

“太阳……先生……”

“……嗯,我在。”

十六垂下了眼眸,他不善于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但此刻,他却也有了些说教的念头:

“就算一切……最后都会归于空白,一切,都会彻底消失,但……我想那些留下的经历,留下的记录,应该都是存在的,就算褪色了,消失了,它们……它们应当也曾温暖过某些人,某些狡讹的心——”

“这样,就够了……哪怕只是为了这份微小的概率,为了这样的理由……那也够了,我要找到的、记录的故事……绝不是败给虚无这样的结局,我也相信,太阳先生的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那……十六崽想要什么样的故事?”

看着眼前倔强的小家伙,凌司夜叹了口气,又柔声问道,而听此一言,少年终是抬起了头,语气里满是骄傲的模样:

“那一定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故事,我这样想的,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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