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十六,十六,多么美好的数字。它是人与狡讹的生命之中,最为热烈、最为灿烂的年岁 ,在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再没有十六这般肆意潇洒的时刻。

十六有着这样美好的、少年般的名字,可他存在的时间,却仅仅只有短短数月。他在所谓“奇迹”的故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是空无的雪白,也能够拥有记录的价值。

在故事的尽头,会有冰蓝色暖阳撒入自己的世界,即便在未来,色彩会浸染这具空白的灵魂,过往会追上自己,亦如自己终究无法逃避作为“何倚昇”的自己那样——

过往与此刻的记忆逐渐交融,仿佛一场无声的大雨,亲吻、融入那辽阔无垠的识海。而在这片海洋的岸边,病人先生伫立于此。

他终于换下了单调的病号服,可身上的私服与过去的“自己”不尽相同,衣衫长裤仍是蓝与白的配色,缀着太阳与十字星的装饰,像是一只脆弱却也顽强的蝴蝶,身上盈满浅淡的忧伤。

也许,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想要把自己与那位小记录者区分成两个存在,而非同一个狡讹。

而他等的那位小少爷很快便来到了海边,那孩子仍然过去记录时的衣物,黑色的口罩堵住了所有的言语,只剩下心灵沟通的术法,作为交流的渠道:

“十六。”

与自己一样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十六的身子陡然一僵,而后又松了口气,主动合上了手中的记录本。

那是关于凌司夜的记录,关于空白的记录,它尚未完结,但关于空白世界的故事却已然落幕。在故事的尽头,空白的净土生出了色彩的花,他选择了迈入残忍的现实,为那一曲凯歌而抗争——

“这是个……好故事,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病人先生将这一个未完结的故事抱在怀中,他那清澈的黑眸倒映眼前那望不到尽头的识海,到最后,脸上又露出了略显遗憾的笑容:

“倚昇……先生,如果,我不是你……的话,那是不是,我也能够……成为、我自己,成为,十六?”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生于空白的灵魂从不可能永远纯白,他仍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染上现实世界的色彩,如果他不是“何倚昇”,他也许便再没有办法与凌司夜相见。

命运就是这样残忍,祂给予了一个空白灵魂对于他人的恋慕,却没有给予他能够修成正果的可能,若是换一种方式,他们可能便在没有机会相遇——

对此,何倚昇只是牵起了少年的手,那只手光滑而细腻,仿佛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小王子,从未历经任何风霜雨雪。而自己的手却是另一番模样,过去的战斗与施术令其生出厚茧,即便呵护得再好,也不可能光鲜亮丽:

“这么看来,我们还真是两个不一样的存在呢……”

感知着这一份柔软而温热的触碰,小少爷不免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他甚至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揉碎了这脆弱的少年。

而听着这番话,十六却不免垂下了眼眸,他用力握紧了狡讹先生的手掌,甚至到了有些发疼的程度,可最后,又像是觉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一般,小家伙突然松了些力道,又兀自笑出了声:

“哈……是啊,我们两个,可真是、不一样的……两个存在啊……”

他怀抱着这份记录,手上又拉着何倚昇,与其一并来到了岸边,眼中的笑意温柔,却又染着些许哀伤:

“如果我们……一起坠到了海里,你觉得,我们……我们,又有谁,能够醒过来呢?”

面对这个问题,狡讹少年没有作出回答,他望向那混沌一片的识海,对于自己终究作为一段记忆消融的结局,心中似乎不曾有哪怕一点的胆怯——

只不过……对于身侧的病人先生,他好像仍有那么些仿佛同情般的疼惜。

是啊,“何倚昇”尚且有那样多的狡讹记得,甚至还有那么多的记录能够证明他的存在,可“十六”却只能够在染上色彩后消失,作为一根点起火焰的薪柴,燃烧到再不见光亮。

“如果再也醒不来的话……你会害怕吗?十六先生?”

即便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但何倚昇却仍然问出了口,他想要知道对方的感受,即便……这本就是一种变相的残忍。

海风拂过少年们的脸颊,吹起他们雪色的发,在长久的静默后,十六侧过身,捂住了小少爷那对染满疼惜的眼睛:

“我不会怕哦,”第一次,在这片识海中,他将话语流利地说出了口,如此认真,如此温柔,“我会带着我的思念与我的爱,藏在这片海洋的某一处角落——”

“我会存在于谁也找不到的空白世界,那里有冰蓝色的暖阳,有冰蓝色的星辰,他们会为我歌唱,悼念我永远无法完成的爱……”

“而我会祝福你,‘十六’会祝福‘何倚昇’,祝福你能够得偿所愿,祝福你所期望的世界、所憧憬的未来,能够在某一个时刻,成为不可更替的现实。”

十六的祝福就此结束,他的身体向那无边际的识海倒去,连带着何倚昇一起,如同两只飞入穹宇的蝴蝶,没入浪花与记忆的怀拥……

……

当“十六”陷入沉睡的时候,记录的空间也终于碎裂,两只狡讹一并回到了那座不再坚不可摧的监牢之中,但……看着少年头上生出的黑色兔耳,凌司夜终是明白,他的“十六”不会再回来了。

自己当然可以再一次制造他,抹去何倚昇的记忆,摧毁他的存在,让这个孩子又一次回到那一片纯白的模样,但是……那真的,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吗?

狡讹先生扪心自问,当他看到十六只能够依靠着自己,能够说出的只有“太阳先生”的时候,自己的心中也的确生出过欢喜与怜爱,甚至希望一切能够继续这样下去——

可到后来,看着少年那副与世界隔断般的模样,看着他如同一个木偶般,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模样……自己当真想要让十六就这样下去吗?

凌司夜无法回答,他不能否认自己后悔于这个决定,即便在长月的走狗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也陷入过疯狂的境地,可在他打碎了毛玻璃,扑入自己怀中的时刻……自己只能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热烈的少年。

而现在,他离开了,那空白的少年终究不属于自己,那个惹狡讹怜爱的十六啊……终究只是落在水中的一轮月亮,自己捞不起,也留不住——

而当他重新回到天上,重新染上过去的色彩的时候,自己也许……也只能偷来那一点点的月光,怀念这份因自己而生的小小奇迹。

“晚安,我亲爱的……十六崽。”

最后一次,那凯歌的领袖抱紧了这不属于自己的少年,最后一次,他于这座因自己而诞生的监牢中,怀念那份阴差阳错的奇迹,下一秒,梦境碎裂成无边际的冰蓝,长月等候在不远处,等待着“何倚昇”的归来。

凌司夜抱起酣眠的少年,将他交给了这位狡猾而深不可测的狡讹先生,而面对空白先生的乖顺,这位“人工智能”难免有些狐疑:

“大情种不执着让他留下来了?当初你一个,止涟那家伙一个,当初可都是吵着闹着要把这孩子留下来的,怎么这时候不挽留了?”

面对眼前狡讹的调侃,青年不语一言,只是沉默着别开少年额角的碎发,最后一次描摹小家伙的面庞,而后,他苦笑一声,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情愫作出了总结:

“我重视的那孩子,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存在在现实……没有狡讹会认可他的存在的,所以,这样就好……”

“带着这份思念,我也该做好准备……去面见神明,斩落祂的头颅。”

话这么说着,凌司夜退开一步,继而转过身去,朝着这片空白的深处走去,知道彻底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见这位“大情种”终于离开,姚昇与林魄悔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尤其是林魄悔,这只小棕兔子到现在还记得对方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对于这家伙现在的转变,他难免有些不可思议:

“大情种先生就这么释怀了?上次见他都还是那副‘只要他留下来就好’的模样……boss,你让我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小家伙作为‘何倚昇’时的部分记忆,让这段记忆有了自己的意识,和十六好好交流了一下——”

“哪怕留下了‘何倚昇’,他想要留下的‘十六’也不会回来,这是既定的事实,可能现在……小凌同学也明白了这件事吧。”

长月这么说着,想到那个空白的灵魂,他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如果他不消失,那就是辜负了前面付出生命的15位“记录者”,更辜负了“何倚昇”最初的目的。

计划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盛止涟也被自己封印在了眠海瞳网络里,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现在——

“魄悔,姚昇,该让沉眠的王子殿下记录最后的真相了……最后的命令,不要再让盛止涟闯入记录空间。”

“明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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