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镇上,客栈里。
颜子钦刚从长安回到庭州一听说这事立即快马加鞭赶到敦煌,他两天前便到了莫高,查到了一些事情,正在向白若沉汇报。
白若沉看了又看手中熟悉又遥远的书籍,陷入了回忆,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天问,问这么多,谁知道答案呀!”
“楼主。”
颜子钦的声音换回了白若沉的思绪,“你确定是本楼主临摹的天问留在了案发现场?”
“是天问,但那本书现在放在衙门里,属下无法寻来。”
客商在莫高镇郊外的官道上被劫杀,引起了各国的重视,遗留在现场的所有东西都放在衙门里,由重兵把守,颜子钦手下的人没有那么高的武功能去取出来。
“天问,那位遥远已死的贵公子的诗词,本楼主确实临摹过,这个土匪有文化有内涵很有眼光,不错,不错!”
颜子钦看不懂白若沉一脸的欣然之色是什么意思,看向韩江,韩江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这是在自我欣赏还是有线索了?”
白若沉没有回答韩江,自言自语,“天问,只有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才会问那么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哼,还不是因为投了个好胎,有祖辈的荫蔽!”
言语中尽是酸气,往事过去许久,白若沉还是无法忘怀,他承认那位公子很有才华,但他的才华能被世人所知能流芳百世还不是因为他的出身,那个年代比他有才华的大有人在,纵使有经天纬地之才,因为出身卑贱只能被野史一笔而过。
如此酸的语气,也不知道他在嫉妒谁?韩江第一次见他这般嫉妒一个人!
“你的墨笔留在了案发现场,不是有意陷害,就是劫杀各国客人的人仰慕你,你认为是哪种可能?”
“是不是我的墨笔还很难说!”
颜子钦有些担心,“因为书籍上有楼主你的签名,陇右道节度使已经向属下要楼主的字去做了对比,属下没经过楼主的同意,就自私给把楼主的字交给了官府,还请楼主降罪!”
郭鑫是陇右道节度使,其实力虽然已经被北庭安西两大都护府架空,但名义上还是陇右道的掌舵人,他拿着白若沉编写的书籍来和颜子钦要白若沉的字,颜子钦不能不给。
“你没有做错,下去吧,走了那么久,累了,一切,等明天看过尸体之后再说。”
“是,楼主。”颜子钦恭敬退出去了,韩江还坐在那里,喝了茶,嘱咐白若沉多穿一件衣服,外面已经下雪了,夜晚更冷,韩江有点担心他受不了,吃过晚饭,还让人送两床棉被到白若沉的房间。
莫高镇,衙门外。
各国使臣都来了,尺带褐和白若沉打了招呼,看到梅舟也来了,更是热情了,“梅三楼主,好久不见,真是越长越俊朗了,上次三楼主怎么没和白楼主去剑南?”
梅舟也很爽朗,“上次长安有事需要处理所以没能去,等事情结束后,梅舟请客,和尺带兄不醉不归!”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梅三楼主可不要爽约哦!”
白若沉转眼看向旁边这个没有见过的突厥人,那蓝被他那犀利的目光给震了一下,那阴森带着哀伤的眼眸,像极草原上丧了偶的狼,孤寂又不屑与人为伍。
唐修笑着介绍道:“这是突厥那蓝叶护,这是名满天下的听风楼楼主,也是本案嫌疑最大的疑凶,白若沉,白楼主,这位听风楼二楼主,韩江!”
穿再多的衣服也掩盖不了他那瘦弱的身躯,和自己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巍巍高楼哉,倚楼而听风,这位听风楼楼主长相清秀,眉目间有种类似女子的软弱,很像他大哥府上养的禁脔。刚才自己还以为这个清秀男人只是旁边这位二楼主的小厮,仔细一看,那蓝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粗心了,没注意到他站的位置,也没多想他的穿着,狐皮大衣,一般的小厮岂穿得起这么稀罕的衣服!
突厥的叶护,在突厥地位仅次于突厥王,如果不是世袭,这个叫那蓝的年轻人太年轻了应该还坐不上这个位置。
白若沉没有想错,那蓝的叶护之位确实是世袭的,但他的才华和能力也配得上这个叶护,二十岁提出画地圈养牲畜,二十一岁治理河流,在河流旁边种植树木,防止河流两边沙化,二十二岁率兵打败了侵犯突厥边界靺鞨的乌罗部落。那蓝的大哥那青无作为,那蓝的父亲便把这叶护之位传给了那蓝。
那蓝再随意看白若沉两眼,便严肃地对唐修说道:“希望贵国能给我突厥一个满意的交代!”
白若沉现在还看不出唐修唐昭这俩兄弟的意思,唐昭要自己来敦煌也许是为了把自己作为嫌疑犯交给突厥等国处置,如果是这样那么唐修定会竭尽全力证明是听风楼劫杀了各国客商。
丝绸之路,又是在官道上,一夜之间杀三百多人马的商队,不留一个活口,肯定不是一般的土匪所为。
“各国商队在我朝境内遇害于情于理我朝都会给各国一个满意的交代,请那蓝叶护稍安勿躁!”
莫高衙门内。
吐蕃九十八人,回纥一百零二人,突厥一百二十三人,三百二十三人的尸体被保存得很好,唐修一行人再次对尸体进行检查,这些人都是被利器所杀,他们身上自带的武器只有五十五把刀占了血,也就是说只有这五十五人进行过反抗,其他人还来不及拔出武器便被屠杀了。尸体上的伤口长在半尺到一尺之内,所以凶器可能是长一尺以上的武器,剑或刀,而且伤口很深,多数人是一剑毙命。
莫高衙门,大堂之上。
白若沉作为疑犯被审问,审的官员是郭鑫,凶案发生在陇右道境内,郭鑫作为节度使有义务有权利做主审官,而唐修则坐在一边旁听,这很让人怀疑来敦煌协助查案只是借口,唐修押解白若沉这个犯人来接受盘查才是事实。
作为嫌疑犯的白若沉自然不能坐,他没得坐,作为下级的梅舟和韩江也得陪他站在大堂中央。
郭鑫让人把遗留在案发现场的书册拿给白若沉,“白楼主请认真看好了,这可是你编写的书册?”
白若沉翻开书册,“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战国时候楚国那位贵公子的墨宝,这确实是我的笔迹,但也不能证明就是我听风楼杀的人!”
食君之禄,为君忧,郭鑫也是一个拿多少钱办多少事的官,自上任以来都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代表朝廷的他自然要好好审问疑犯,“你编写的书册掉在了案发现场,敢在官道上截杀各国商队,并有这个能力的,除了你听风楼天底下还有几人有这个能力!能拿到你编写的书册除了你听风楼的人还有谁能拿到!”
“郭大人这么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区区三百余人的商队,能速杀并越货,有这个能力的人很多,尺带将军,葛勒王子,还有这位年轻的那蓝叶护,他们都有这个能力,郭大人只怀疑我好像不太公正啵!”
“但你编写的书籍遗留在了案发现场,这是能指证你听风楼的最有力的证据!”郭鑫按日常审理案件的步骤来审问白若沉,白若沉也一一辩解。
“我小时候家境贫寒,因为天生聪颖不学习就认识了几个字,曾经在书铺抄写过书籍,我抄写的书籍流传到这里也很正常,你说是不是,王爷?”
白若沉勾起的笑容让唐修很不自在,天生聪颖,不学而识字,唐修见过自恋但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白楼主的故乡在岭南那边,白楼主年幼时抄写的书籍流传到敦煌塞北的可能性是微乎及微,而且这本书里还标注了你的理解,据本王得知在替书铺抄写书籍时是不能写上自己的注解,这本有注解的书册除了你听风楼的人还有谁能拿到!”
“书册的纸张还很新,不可能是年幼时的白楼主编写的,白楼主编写这本书的时间应该在三年之内。”
作为监察使到各地调查过离奇案件、被称为监察神的唐修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本书确实是我两年的秋天抄写的,书册中记载的远古流传,天地是由什么形成的,谁知道呢?谦谦贵公子年少不知黎民之苦,思绪畅游天际日月星辰,著作天问,年衰大夫仕途不顺哀民生许多忧,便念念有词,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我的注解可是被很多落魄不得志的才子所认同,也许是哪位弃文从武弃善从恶做了盗匪的才子从长安携带到莫高镇来,这也是有可能的!”
白若沉满口的讽刺,唐修不认同,“三年前,白楼主已经名满天下,若不是特殊的人物岂能拿到你的墨宝?”
白若沉再看看,两年前的秋天他闲来无事练字修身养性的时候抄过两本《天问》,一本被陈东稻拿走了,另一本送给谁了,被谁拿走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