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元明清第一次进夏商周她们寝室,她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
其实,P大宿舍楼所有寝室的样子都大差不差,但是因为这里是夏商周住的地方,于元明清而言,就很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而且,这里没有自己寝室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元明清一想到自己寝室里因为何双而有的那种味道,让所有进自己寝室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就是这样的地方,夏商周昨晚还陪着她、照顾她,就觉得特别对不住夏商周。
“你今晚睡在自己寝室吧,”元明清说,“我已经好了。”
夏商周正开着柜子翻化妆包,随口道:“你嫌弃我啊?”
“当然不是,”元明清说,“你知道的。”
夏商周想了想,忽然问:“你说,何双昨天晚上没回来,去了哪里?”
元明清闻言,皱了皱眉:“不知道。也许又回家了?”
夏商周:“她家不是得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还得倒汽车吗?”
元明清心想你知道得倒是挺多,却也觉得夏商周说的不无道理,毕竟何双的行李箱和背包还在宿舍里。
“有可能去了亲戚朋友家?”元明清猜测着。
她看到夏商周已经把那只挺漂亮的化妆包放在了桌上,开始在里面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粉底液……粉底液呢?”
元明清:“你不常用啊?”
夏商周撇撇嘴:“我压根儿就没用过!是我妈,说我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女孩子家得学着化妆,就给我置办了这个。你瞧,这些,都是新的,还没开封呢!”
元明清瞧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瓶子小罐子的,有些眼晕。这些于她而言,全都是陌生的。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她妈妈化过妆,顶多冬天怕皮肤干裂抹点大宝,夏天怕晒坏抹点防晒。那还是因为她妈妈皮肤敏感,冬天容易皮肤裂口,疼得不行,夏天皮肤被伤到就会起一片小红疹子,又痒又疼,影响出门工作。不然,以元明清对自己亲妈的了解,她才不会舍得把钱花在那种“没用的化妆品”上。
夏商周的家庭不一般,她妈妈又爱化妆,所以她妈妈一定是那种很精致的女人吧?就像……元明清回想着自己看过的描写都市丽人的电视剧里那种气质脱俗、精致又漂亮的女人。
“你妈妈很漂亮吧?“元明清问。
夏商周正攥着一管刚被她开封的粉底,琢磨怎么用,答道:“嗯,她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果然和我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元明清心想。
但还是忍不住问:“你长得像她吗?”
夏商周说:“我妈说我小时候长得像我爸多点儿,不过长大了就更像她了,她还说我越长大越像我姥爷。”
元明清歪头想想:“那你姥爷的容貌也很出众吧?”
“他满脸褶子了都,”夏商周笑道,“不过,我见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的,确实挺帅的……嗯,不然,我姥能放着少将家的大小姐不当,死心塌地跟着他去ge命嘛。”
她说着,拉过元明清,回想着她妈妈平时怎么用粉底的,还嘱咐元明清:“仰脸,别动。”
元明清听话地仰脸,闭眼,抬头,感觉到那馥郁的香气挨近自己,然后是夏商周的手指触碰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元明清屏住了呼吸,在内心里一再地告诉自己:决不能露出奇怪的样子!决不能让夏商周有奇怪的联想!
却感觉到夏商周抹了两下之后,动作就顿住了:“你紧张?”
元明清心想是你在给我化妆啊,我怎么会不紧张?
却还强装镇定:“没有啊!”
夏商周很不给面子地戳穿她:“你牙关都咬紧了,还说不紧张?你昨晚就——”
语声戛然而止。
元明清这回倒是松开了牙关,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她对自己做的事,脸庞控制不住地升温,睫毛都忍不住轻颤。
如果她此刻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其实夏商周的表情也不自然——
夏商周正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明清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失态,让夏商周发现了什么。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才听到夏商周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昨晚的事,你记得吗?”
“不记得啊!”元明清回答得极快,快得仿佛夏商周话还没问完,她就回答完了。
她太急于撇清自己,太急于不让夏商周联想到什么了,因为太急,所以就显得太假。夏商周因此脸上挂上了狐疑的表情。她打量着元明清紧闭着双眼的脸,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知道当年在延安的文学团体吗?里面有很多进步青年。”
她这样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元明清的表情变化,果然看到元明清在听到话锋一转的时候,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夏商周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轻松,心里复杂的念头反倒更添了一重。
听到夏商周转走话题的元明清很是松了一口气,她顿时觉得悬在头顶的那把要命的刀被撤走了。嗯,暂时撤走也是好的。
夏商周不揪着昨晚的事问了,这是好事,无论她继续说什么,只要是和元明清不可言说的性取向无关的,元明清都乐意愉快地配合,所以她马上回答:“你是说左联吗?历史课学过。”
夏商周敛下眼底的疑虑,耐着性子答道:“不止左联,还有很多的进步文学团体,在那时候为ge命争取舆论阵地。我姥爷就是其中的一员,建国之后,他成了咱们省书画院的副院长,我妈是他最小的女儿,最得他的疼爱。”
元明清“哦”了一声。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回答些什么。这种红色quangui的故事,距离她的生活太远太远了。她自己,她妈妈,她的家庭,从来都是这个国家最最最普通的一员,那些被写进历史书的人以及人们的故事,于她们而言,遥不可及。
而夏商周想要表达的,绝不是她姥爷的身份:“我妈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恢复高考那年,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T大……你说这样的她,是不是很优秀?“
元明清点点头。
是很优秀,是那个年代让人仰望的优秀。
夏商周苦笑一下:“我姥爷一直希望我妈能继承他的衣钵,在书画上有所成就。就算不成为大家,当做一个业余爱好也是陶冶情操的好事。我姥爷后来甚至妥协了,他说我妈哪怕不再继续写字画画,继续读研究生也好,最好考上博士,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元明清:“嗯。”
那个年代的博士啊,何止是凤毛麟角?
“可惜!”夏商周的脸色更苦涩了,“我妈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爸,后来,还为了我爸能一心扑在学业上,放弃了继续深造。我爸后来是读了硕士、博士,一路向上成了副教授、教授,我妈呢?则成了所谓的‘贤内助’。我从小到大听了太多人说,我妈命好,成了教授夫人,可我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我小时候,我爸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是我妈撑起了这个家,照顾我,还要替我爸尽孝,照顾我爷爷奶奶,还要应付我家的那些亲戚,好让谁都对她说不出不好……可这有什么用呢?她的身份,永远都是夏教授的夫人。她自己原本是有机会成为教授的,为什么要成全男人呢?”
元明清听得怔怔的。她一直知道夏商周的家庭条件不一般,今天有了些具体的认知,比如她爸是教授,比如她姥爷是大知识分子、她姥姥是什么将军的女儿,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家庭里真实的生活是这样的,比如她妈妈其实是燃烧自己的人生成全了她爸……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男人呢?
元明清也不懂。
她忽觉脑门被敲了一下。
是夏商周用食指关节敲的。不十分疼,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元明清你睁开眼睛。”夏商周说。
元明清只得睁开眼睛。
对上夏商周无比认真的眼神,听到夏商周用比眼神还要认真的声音,说:“不许再对男人那样!”
元明清满头问号。
夏商周看她那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心里就来气,腮帮都气鼓鼓的:“男的都自私,知道吗?我妈妈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还有乔晴。你难道你没发现,她昨晚都没回寝室吗?她跟那个渣男干什么去了,你猜不到吗?”
他们俩肯定去外面开.房了,这还用说吗?
元明清在心里回答。
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商周又一记敲在元明清的脑门上:“乔晴那么精明的人,都被脚踩两只船的渣男哄成那样。你要是被男的骗了,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元明清就纳了闷了,她怎么就被男的欺负了?听夏商周那意思,好像自己也跟男的开……那什么似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困惑的表情,在夏商周看来,就是油盐不进,还不想直面问题,夏商周再也忍不住了:“那你说,你和那个姓关的……还是什么关的,是怎么回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