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皓从柜子里找到一个玉瓶，瞬移至玉娘身前蹲下，从玉瓶中倒出两颗药丸。

“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治风寒的药，吃下去，不出片刻，便会痊愈。”

玉娘捂嘴笑了下，“这药太贵重了，况且我们鬼魂是不会生病的。”

皓皱起眉头，“可我看你的症状……”

玉娘突然明白了什么，脸颊泛红，“真的没有。”

皓见状，随即将药丸塞进玉娘的嘴里，修长的手指擦过玉娘的唇角，“即便没有生病，这药也不会对你有害。”

玉娘吞咽下药丸，咳了几声。皓急忙倒水递给玉娘。

“多谢皓将军。”玉娘缓了会儿，笑着看向皓。

皓撇过头，席地而坐，抿着嘴唇。

玉娘缓缓移至皓的身边，与他一同席地而坐，侧头看向皓的那一刻眸底闪着泪光，“皓将军，我可以靠着你的肩膀吗？就一会。”

皓没有多言，只是抬手轻轻地将玉娘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玉娘的嘴角微微扬起，“他们都说皓将军冷漠无情，可在玉娘的眼中，皓将军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温暖。”

皓的耳根渐渐泛红，藏在身后的手指不由得蜷缩。

“不知为何，玉娘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生前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不清。”玉娘看着模糊的手掌，陷入了迷惘。

“玉娘生前只是大户人家中一个低贱的家奴，那户人家的孩子以折磨家奴为乐，家中长辈却视若无睹，一直放纵孩子欺辱我们。自玉娘记事起，便一直在那户人家里做家奴，听闻娘亲当初便是被他们折磨而死。”一颗灰色的泪珠从玉娘的眼角滑落。

“玉娘有想过逃走，可是每次被抓回来便是一顿毒打。一次，玉娘不小心打碎了茶碗，那户人家的长子碰巧喝醉了酒，挥刀砍向玉娘，玉娘的左脚便是在那个时候……”玉娘抚摸裙摆，看着空荡的裙角。

皓侧眼看向玉娘的裙摆，泛红的眼眶里满溢着心疼和不忍。

“那时……玉娘……”玉娘侧头，忍不住啜泣，皓紧紧抱住玉娘，轻柔地抚摸着玉娘的头发，听着玉娘喃喃：“玉娘真的好想忘记，一点都不想再记起来了……”

玉娘的手指紧扣住皓的盔甲，眼泪早已浸湿双眼，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皓微微张开嘴，眉宇紧锁，“那就忘记吧。”

皓回过神，眉眼间泛着沉重，“自那以后，我发现玉娘的身影逐渐模糊，就像一团灰影般若即若离。”

“我很担心玉娘，于是我便去四处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一日，我从孟婆那里得知，原来……”皓紧握玉盏，哽咽道，“玉娘因为被生者忘记，身影才逐渐模糊，不久便会彻底消失。”

“其实是有办法阻止的。”孙海楼的目光落在玉盏上。

“嗯，我后来将方法告诉了玉娘，可是……”皓闭眼，眼泪涌出眼角，“可是玉娘拒绝了，她不愿再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她宁愿选择消失。”

孙海楼眉眼低垂，轻叹了声，“也是。”

一日，玉娘如约来到城楼上，与皓一同俯视城下。

皓再次询问玉娘：“你当真不选择寻回记忆，继续……”

皓握紧剑柄，抿起薄唇。

“继续什么？”玉娘抬眼。

“……继续……和我一起在这里看风景，和我说话……”一股气流涌上心头，皓随即将玉娘拥入怀里，脸颊紧贴着玉娘的鬓发，“我真的很想要玉娘一直陪在我身边。”

玉娘怔住，眼中泛起波光。

“不过，我更想要玉娘幸福。”皓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苦笑，“如果寻回记忆，会让玉娘痛苦，那便不寻了。”

霎时，玉娘的眼中泪花翻腾，喉咙哽咽得发紧，许久才缓道：“我也想一直陪在皓将军身边……”

微微的啜泣让皓将玉娘抱得愈发得紧，玉娘的肩膀颤抖，“皓将军，我想好了……我要寻回记忆……”

皓松开手，低头注视着玉娘，玉娘清澈的眼眸里透着坚定，苍白的唇瓣微张，“只有和皓将军在一起的时候，玉娘才会忘记那些悲伤的记忆。只有和皓在一起的时候，玉娘才会感到幸福。”

玉娘紧紧抱住皓，脸颊紧贴着皓心口处的盔甲，静静地感受着皓心口处的温热。

皓笑着拥住玉娘，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玉娘，我一定不会让你消失的。”

皓不舍地注视着玉娘前往人间，玉娘在天桥上向皓挥手道别。

玉娘不在的每一日，皓便一直在寻找其他可以阻止玉娘消失的办法，有时又会伫立在城楼上，静静地俯视下面。

玄不时地来找皓说话，“皓，再看下去，你都快成望妻石了。”

“要不要来杯酒？”玄拿着玉盏在皓的面前晃了下。

皓没有应声，依旧望着天桥的尽头。

玄轻叹了声，“与你相伴了上万年，还真是从未见过你这副模样，真不像当初那个你了。难道真应了阎王说的，心中有了情，便会如此？”

言罢，玄便提酒进了宫殿。

此时的皓兴是被玄的那句话勾起了从前的记忆：

自皓记事起，皓便一直都是这副冰块脸。

因为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神明一旦有了情，便会万劫不复，甚至众生都会因此遭难。

皓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在他心中，师父说的话断不会有错。

后来，皓听从师父的建议，下到鬼界做了镇守鬼门关的将军。

皓也没有多问，只是临走时，师父说的一句话让皓至今难忘：“皓，去吧，那里有你必须经历的劫数。”

自皓镇守鬼门关起，这里便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皓的脑海中却时常思索师父说的那句话，等待他的劫数究竟是什么？

直到遇见玉娘，皓方才对师父的那句话有了似懂非懂的感觉。

遇见玉娘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皓的脸上貌似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表情，心中也总是泛起阵阵波澜。

这些情绪都是从前没有出现过的，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感？我应该要克制这些情感吗？万千思绪拂过皓的心神。

但皓的心中，不知为何，总是会有种想要放任这种感情的想法。皓明白，他是真心想要和玉娘永远在一起。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皓都没有看见玉娘的身影，皓的心中有了焦急，担忧的情绪。他来回踱步，却又不知所措。

时间一点点流逝，皓却始终没有找到其他阻止玉娘消失的办法。

终于有一日，皓在城楼上迎来了玉娘的身影。

茫茫花海中，玉娘模糊不清的身影让皓突感不妙。皓不顾一切地飞向天桥上的玉娘，想要触碰玉娘，却发现玉娘的下半身在逐渐消散。

“玉娘，这是……”皓握紧双手，眼中透着惊讶和恐慌，一颗泪珠怦然砸落。

“我爱你，皓。”玉娘微微扬起嘴角，手指轻柔地擦掉皓脸上的泪珠，仰脸逐渐靠近，轻轻地吻住了皓的唇。

皓一怔，一股难言的感情瞬间涌上心头。他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抬手拥紧玉娘的身体。

他感受到玉娘的身体在消散，渐渐地，就连唇上最后的那缕气息也彻底消失。

皓内心的波涛翻腾而出，瞬间跪地，“玉娘——”

霎时，彼岸花漫天飞舞，鲜红如血，无边无际。皓伏地啜泣，远远望去，那身银白色的盔甲湮没在了茫茫花海之中。

直至此刻，皓方才彻底顿悟，所有因玉娘而产生的情感都是爱。

原来，自己内心产生的所有波澜都是因玉娘而起；原来，这些一直牵动自己的情绪叫“爱”；原来，师父说自己必经的劫数便是这个。

他爱玉娘，可是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明白。他好恨，恨自己为何明白得如此之晚。

他的心中渐渐有了悔恨，遗憾，不舍，悲恸。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会不会也在玉娘的心中留下了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