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坦格莉尔带回了数年前,那个海风总是带着咸涩气息的龙石岛。
那时,她还是个半大的女孩,夹在耀眼夺目的异父兄长杰卡里斯和路斯里斯之间,像个不起眼的影子。母亲雷妮拉,尽管自己为铁王座而战,但或许正因如此,她更将希望寄托在儿子们身上。龙石岛龙穴里那几枚珍贵的龙蛋,一枚给了小杰的沃马克斯,一枚给了小路的阿拉克斯,当坦格莉尔鼓起勇气,像兄弟们一样请求一枚龙蛋时,雷妮拉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敷衍:“坦格莉尔,龙蛋不是玩具。现有的龙蛋需要留给更重要的……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这个词像冰冷的石子在坦格莉尔心上。她看着兄弟们骄傲地谈论他们的龙,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不被母亲真正寄予厚望的女儿。那种被忽视的失落感,如同龙石岛终年不散的海雾,笼罩着她的少女时代。
直到那次,阿莉森王后带着伊耿和海伦娜,以及……伊蒙德,以“促进家族和睦”的名义来访龙石岛。气氛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大人们虚伪地寒暄,孩子们也界限分明。伊蒙德尤其格格不入,他比小时候更加阴沉,那道眼罩像一堵墙,将他与所有人隔开。坦格莉尔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孤寂和一种紧绷的警惕,那感觉,奇异地与她内心的失落产生了共鸣。
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大人们在进行又一场毫无结果的会谈。坦格莉尔百无聊赖地在城堡偏僻的廊道里徘徊,却意外撞见了伊蒙德。他正站在一个瞭望口,望着远处龙穴的方向,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瘦削和……孤独。
鬼使神差地,坦格莉尔走了过去。“你在看瓦格哈尔吗?”她轻声问。那是当时岛上最大、也最令人畏惧的龙,无人能近。
伊蒙德猛地回头,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戒备,看清是她后,戒备稍缓,但依旧冷淡。“不关你的事。”
坦格莉尔没有退缩。她想起自己一次次被拒绝的请求,想起眼前这个少年连拥有一条小龙的权利都被剥夺(戴玛被雷妮拉先一步给了小杰),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涌上心头。“它很……巨大。”她试图找话题,“我听说,只有你能靠近它。”
或许是她的语气里没有其他人常有的怜悯或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伊蒙德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些许。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冒出一句,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近乎冒险的冲动:“想……去看看吗?”
坦格莉尔的心猛地一跳。未经允许接近一条陌生的、尤其是瓦格哈尔这样的龙,是极度危险的。但看着伊蒙德那只独眼中一闪而过的、像是渴望与人分享唯一珍宝的微光,一种混合着叛逆、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她点了点头。
他们避开守卫,偷偷溜向龙穴。越靠近,硫磺味和巨兽的压迫感就越强。瓦格哈尔盘踞在洞穴深处,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峦,呼吸间带着闷雷般的声响。坦格莉尔感到恐惧,手心沁出冷汗。
伊蒙德却显得异常镇定。他走上前,用古老的瓦雷利亚语低语,声音是坦格莉尔从未听过的轻柔,仿佛在安抚一个易怒的巨人。奇迹般地,瓦格哈尔低吼了一声,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那只独眼(与伊蒙德如此相似)审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它……它认得你。”坦格莉尔惊叹道。
伊蒙德转过身,看向她。那一刻,他脸上惯有的阴郁被一种罕见的、带着骄傲的光彩取代。“它是我唯一的盟友。”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个冲动再次涌现,更大胆,更不计后果,“想不想……更近一点?”
不等坦格莉尔回答,他利落地攀上龙鞍,然后向她伸出手。那一刻,坦格莉尔看着他悬在空中的手,看着他独眼中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怕被拒绝),所有的顾虑都被一种巨大的诱惑淹没。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比她想象的要温暖,也更有力,微微有些汗湿,透露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他用力将她拉上前,坐在他身前的鞍位上。这个姿势亲密得惊人,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年轻却已显结实的胸膛,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和她自己的心跳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抱紧我。”伊蒙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的双臂从她身侧环过,握住缰绳,形成了一个坚实又充满占有意味的包围圈。
瓦格哈尔在伊蒙德的驱使下,发出一声低吼,猛地蹬地,腾空而起。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坦格莉尔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向后靠得更紧,双手死死抓住了伊蒙德环在她腰侧的手臂。风呼啸着掠过耳畔,龙石岛在脚下越来越小。
恐惧很快被一种无与伦比的自由和兴奋取代。他们穿过云层,翱翔在碧海蓝天之间。这是坦格莉尔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挣脱了地面的束缚,挣脱了家族期望的压抑,挣脱了被忽视的失落。
“看!”伊蒙德在她耳边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就是力量!真正的力量!”
坦格莉尔看着脚下缩小的世界,看着身边少年坚毅的下颌线,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心跳,一种奇异的情愫在心间疯狂滋长。这不是杰卡里斯那种阳光下的、温和的、却最终选择了责任的好感。这是一种黑暗的、炽热的、带着禁忌和冒险气息的吸引。伊蒙德把她带离了地面,带离了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世界,分享了他最强大、也最脆弱的部分(他的龙,他的孤独)。
飞行结束,瓦格哈尔平稳落地。伊蒙德先跳下龙背,然后,这一次,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她的脚触到地面,但他的双手没有立刻松开。他们面对面站着,距离极近,呼吸交织,都能看到彼此眼中未褪的兴奋和某种刚刚萌芽的、滚烫的东西。
伊蒙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独眼深深地看着她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灰眸。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坦格莉尔感觉自己的脸颊像在燃烧,她没有躲闪,甚至微微仰起了脸。
但伊蒙德最终没有吻下来。他只是抬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擦过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今天的事,”他声音低哑地说,“是我们的秘密。”
坦格莉尔点了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一刻,她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那个龙石岛上被忽视的公主,和那个戴着眼罩的、孤独的王子,在巨龙背上,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却震耳欲聋的共鸣。那份在危险和孤独中滋生的理解与吸引,远比阳光下的温和好感,更加刻骨铭心。
这段共同的秘密,这份共享的、超越凡俗的体验,成为了他们之间最初也是最坚固的纽带,为日后一切的爱恨纠缠,埋下了最深沉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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