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给姑奶奶站住！”

夜色中突兀的冒出一声清叱，随即便是脚踩过瓦片的响声，惊得村口的狗叫个不停。

树影摇曳，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着城外芳菲林而去。

树下。

“大姐，有必要么，你都追了我一路了。”那是个年轻男子，嗓音清亮，约莫十**岁。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子怒喝“谁是你大姐，把你偷来的东西交出来!”

“都说了我不是贼,你怎么就不听呢。我跟你说不清楚！”男子转身想走。

“不许走！把东西留下！”女子有些咄咄逼人。

男子叹口气，“女侠要什么东西，不妨自己来拿吧。”话毕，二人战成一团。女子剑势凌厉，招式衔接有度，一套剑法使得密不透风，男子手持双刃，却似乎并无战意，招式间专注防守，左支右绌手足无措，一时间反倒落了下风。

一错眼的功夫，男子腰间布包被挑落，胭脂水粉撒了一地，香味瞬间蔓延。

“还说你不是毛贼！”女子瞟了一眼撒了一地的香料，“还是个变态贼，专挑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偷！”

男子挡了她迎头一剑，趁着间隙插嘴，“女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华山弟子都这般胡搅蛮缠吗？”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什么叫凭空污人清白？且他招式间尽是防守，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女子剑尖指着男子脖颈，警惕着：“你说你不是偷来的，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蒙着面，还带着这么多胭脂水粉是为什么？”

男子无奈，拿出一枚刻有兰花印记的木牌，“实不相瞒，在下是暗香弟子，此番……是替师姐往城中脂粉铺子送货……”

女子愣住了。素闻暗香多产奇花异草，胭脂水粉确实是暗香产业之一，那兰花印记的木牌也不似作伪，可这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似乎洞彻了女子想法，那自称暗香弟子的男子先一步开口了：“实不相瞒，在下在门中主要负责暗杀业务，蒙面……也只是职业习惯，此次替师姐送货，全凭习惯来，倒是没考虑周全……”

原来是误会一场，女子也有些尴尬。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女子趁势收了剑。

“先前，在下便是说了”男子顿了顿，苦笑，“女侠怕也是听不进去的吧。”

这倒是，她光顾着抓贼了，哪有心思听贼说什么。明月当空，芳菲林里静悄悄的，花瓣铺了一地，气氛倒是越发尴尬起来了。

那些脂粉明显是不能要了，女子看了看撒了满地的瓶瓶罐罐，顿觉肉疼，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咬咬牙，自己闯下的祸，只能自己去弥补。

“我叫顾明月，方才打翻你的货物，是我不对，多少钱，我赔给你。”她倒是不扭捏，大大方方开了口，实则暗地里肉疼的滴血。

男子反倒犹豫起来，“这……”

“这什么这，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爽快。”顾明月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女侠误会了，只是胭脂水粉什么的，从来是师姐负责，在下只是帮忙跑腿，并不知价格，所以实在不知……”那男子说着，声音渐渐小了。

这样反倒难办了，本想着破财消灾，老天都不帮她啊……

顾明月踌躇了一会儿，“那我请你喝酒，就当是……对今夜无礼行为的赔罪——就这么说定了。”

男子无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去反倒拂了人家好意。误会解除，二人自然不必再急着赶路，等晃晃悠悠磨蹭到酒肆时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啊……折腾了一晚上啊……”顾明月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不好意思。夜里时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果然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倒是不负其名。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影七——就是被她当成毛贼追了一路的暗香弟子，返城途中，她得知影七的名字时差点笑出声：“你们暗香弟子取名都这么随意吗？”话一出口又觉得不礼貌 。所幸影七并未计较，夜色掩映下，她未曾发现，那黑衣蒙面的人悄悄红了脸。

现如今，天将亮未亮之际，她才注意到影七的穿着，确实不像个在白天出行的模样，他整个人都被一身暗紫近黑的劲装包裹着，几乎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身上各式武器装了不下数十样。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影七不自在地扯下了面罩，顾明月这才注意到他连皮肤都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白。

大概是久不见光的缘故吧。她这样想着，回过神，两人已经坐在了酒肆中。

昨夜时影七明明像个健谈的人，现在反倒腼腆起来，只有顾明月在那说，他只是在旁边附和着，时不时低头抿一口酒。

真乖啊。顾明月看着影七发呆，怎么有人喝酒都这么可爱，不像自家师弟，人来疯。

直觉自己有些醉了，顾明月拍拍脸，直摆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困的，活该。最后还是影七付了酒钱，把人扶到客栈休息。

丢人呐！怎么就喝醉了呢？还当着人家的面睡过去，失礼，太失礼了，根本不像她顾明月的作风！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影七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顾女侠醒了吗？我们该上路了。”顾明月赶忙给人开门。

早些时候她同影七敲定去一趟暗香，了结此事，加之她早有意去暗香，于是二人约好结伴同行。

暗香不愧是暗香，地如其名，终日隐于雾气中，树木茂盛，谷中经年不见天日。若无熟悉地形的影七带路，顾明月几乎找不着北。

难怪影七那么白……她思绪发散的有点远，不经意被小石子绊了一下，差点当场摔个狗啃泥。

堪堪站稳身形，旁边传来叫好声，“少侠好身手。”顾明月听的脸有些热。

那女子从暗处走近，气质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这大概就是影七的师姐了，顾明月暗想。

师姐叫晴岚，相比之下影七的名字确实随意，咳，扯远了，这两人虽说是一同长大的师姐弟，性子却截然相反，影七腼腆，多说两句就脸红，相比之下，还是晴岚合她顾明月的性子。

得知她的来意后晴岚却笑得有些奇怪：“不过一些胭脂水粉，撒就撒了，只是麻烦少侠特地跑一趟，既然是师弟惹的祸……”她看了看顾明月，又看了看自家师弟，“不如就让师弟带少侠在谷中好好玩一趟，少侠以为呢？”

自然是好极了，顾明月本就有意领略各地风土人情，有影七当向导更能免去不少麻烦，只是……影七的脸怎么好像又红了？

可能是水土问题吧。她摇摇头。

不得不说影七的确是个好向导，不仅带她逛遍了暗香，各种景点，古迹，历史，说得头头是道，顾明月直觉不虚此行。

待到她要离开暗香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影七的人影。

晴岚了然，只问她，“少侠以为，我师弟如何？”如何？影七自然是极好，待人体贴入微，就是人有些腼腆。只是，她问这个做什么？

顾明月一抬头，晴岚对着她笑得古怪，顾明月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才开口。“少侠感觉得到吧，师弟他对你，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顾明月装傻。

晴岚但笑不语。“我看得出来。”她说。“前段时间有个和尚缠着他，他被缠的没法，我只得让他替我去送货，此番回来，师弟眉间阴郁一扫而空，脸上也时常带着笑，尤其是面对少侠时。”

她顿了顿，“少侠对我师弟，也是有意的吧？”顾明月有那么一瞬间乱了心神，口不择言：“谁喜欢他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晴岚身子前倾，凑近到她眼前，细细的盯着她，“当真？”

顾明月被逼得后退两步，眼神飘忽，“我从来不骗人。”

眼角却在不经意间撇到一个寻觅已久的身影，隔着那么远，她却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受伤，心脏居然有一丝疼痛。

不是，不对，不该是这样，这样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影七已经转身了，身形消失在暗处。

顾明月突然慌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踩着轻功飞了出去。

还好还好，她赶上了。

将人紧紧拥在怀里时顾明月还有些懵，她好像一下子就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一切都豁然开朗了。是了，从她下意识注意影七的面部表情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沦陷了，或许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或许是带着稻香的微风，又或许，是那壶酒有些醉人……

她顾明月从来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会逃避，她终于扳正了那个爱脸红男人的脸，踮脚吻了上去。

虽然她还不确定到底有多喜欢这个男人，但是至少当下，她的眼里只能映出他的影子，正如他一样……

兜兜转转，芳菲林的桃花终于飘飘洒洒落在暗香的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