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二。”

“一。”

费奥多尔在心中默默倒计时，如愿以偿看见了陷入了黑暗的研究所和洞开的大门。

——这次的停电会持续十分钟。

被他说服的研究员是这么向他承诺的。那个研究员年轻，天赋一般，却似乎背景深厚。再好不过的工具人。

纵使如此，他也不打算全然相信那个研究员的保证。

他率先冲出了房门。总之，速战速决。

——完全把她这个盟友忘了啊。

川上溪气呼呼地鼓起了嘴巴，故意大声喊道：“啊，费佳他逃跑了！”随后她也转身匆匆跟上费佳的身影，她才不信费佳会不知道实验室的路线图呢。至于那些或许会跟上来的小家伙们？如果他们能活着跑出去当然也很好，而现在，当然是人越多越容易分散追兵，彼此掩护啦。

川上溪清楚，他们这些普通的孩子对于那些研究员来说，只是类似于小白鼠的消耗品，还比不上那些在冰柜中冷藏的药剂珍贵。想必那些研究员正忙着抢救药剂呢，在监控失效的现在，估计连什么时候察觉到他们逃跑都不好说，更别提派人来抓他们了。当然，相对于抓人的繁琐，为了避免实验室的存在被泄露，也有可能是直接射杀哦。

她不知道跟着费佳跑了多久，忽然看到跑在费佳前面的一个孩子碎了一地，甚至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都来不及发出哀鸣。真碎成一块一块的，不过切口平整，应该还能拼起来。

费奥多尔疯狂地头脑风暴着。

三分钟。

果然那个研究员并不知道所有备用电源的存在。

已经恢复部分供电了吗？这里的步态识别器发挥了作用，甚至已经可以进行激光攻击了。

要破局的话，如果是欺骗…呢？

顶着费奥多尔若有若无的目光，川上溪悄悄把手放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这种程度的回溯还真是好久都没尝试过了呢。如今，她的异能的运用总是多了几分滞涩感，回溯的时间越长，带来的疼痛越尖锐，害得她都不怎么敢动用能力了。不过如果是短短三分钟的话…搞定。

川上溪率先又向前冲了过去，她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费奥多尔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她，思索着：连非生物也可以包括吗？这可真是…罪恶的能力啊。

******

他们终于来到了研究所外荒凉的雪地里。

竟然又开始下雪了，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砸在人的身上，生疼。

川上溪忽然伸手拉住了费奥多尔。两只同样冰冷苍白的手触碰在一起，让费奥多尔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手指。川上溪带着费奥多尔向自己曾踩点探明的一间废弃的小木屋跑去。她哑着嗓子解释了一句：“风太大了，跟紧了。”

看着眼前在风雪中影影绰绰出现的小屋，川上溪走快了几步，面对着上锁的大门，她找出自己藏在长发里的铁丝，只在门的锁芯里随意戳了几下，就见厚实的木门应声而开。川上溪匆匆进去，随后的费奥多尔则体贴地把门关上。

川上溪大口喘息着，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她撇了一眼一旁虽然面色苍白但呼吸还算均匀的少年版费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了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川上溪沉默了片刻，打算松手。

……

费奥多尔目光微妙地停留在两人依旧紧紧相握的手上，开口道：“我想，它们似乎被冻在了一起。”

川上溪暂时并不想理会这个家伙。尤其是他还把本该两人心照不宣的尴尬事讲出来。

外面确实是太冷了，保守估计也得有零下二十度。大概是跑路时两人出的手汗结冰了吧。

川上溪盯着两人同样被冻得红通通的手，思考着用力把手撕开再用异能把手复原的可行性。可这样做的话，关于自己的异能会不会暴露得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被全身消毒后套上白大褂丢进实验室的自己，这一路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大褂跑过来，早就冻得麻木，根本用不出力气来干这个。

川上溪的目光转向了费佳。费奥多尔笑容纯良，“我也没力气了。说真的，好冷啊，我们来烤火吧。”他的目光落在屋里被码得整整齐齐的木堆上。

川上溪顿了顿，发出了无比天真的疑问：“你会生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两人坐在壁炉旁烤着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双手也成功分开。只是每人都成功获得了一张黑乎乎的花脸。

川上溪一点儿也不想回忆期间的辛酸。

而费奥多尔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只大列巴，两人就着川上溪舀来的雪烧烫的热水，分享烤热的面包。

温暖的火光似乎也融化了两人之间的些许猜忌，至少现在看起来，他们更像是被打湿全身毛毛后，抱团取暖、彼此依偎的野猫。

费奥多尔啜饮着热水，仿佛是优雅的贵族在饮着来自东方的昂贵茶叶饮料。他苍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嫣红。

“异能力真是强大好用的武器啊，不是么？”费奥多尔长长的眼睫在火光下投出绻眷的阴影。

“但它与武器不同，是没办法量产的呢。”

“对啊，稀少的、天生的、甚至堪比核弹的武器，却这样掌握在个人手里。”

“所以才会有狂妄的人想要去人为的制造它呢。”

“那可会是场灾难。”

“可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这是神明的恩赐吧？”

费奥多尔深深地看了川上溪一眼，“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川上溪扬起依旧苍白得可怕的面孔，“倒不如说，它是对我的折磨。费佳呢？”

“我么？”费奥多尔靠在墙壁上，微笑着说：“你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吗？有人拥有他所不能掌控的强大异能，甚至可以左右战局，逼迫规则为他让步。可所谓的神明却从未审判他的罪行。他依旧肆意地活着。”

“可是，费佳你该知道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恶人依旧逍遥，好人总是落难。所谓‘恶有恶报’也不过是大人们的互相骗骗。”

“那如果我想管呢？”

“财富，地位，甚至外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你要怎么管这些呢？”

“所以，至少，我可以消除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平等——异能。”

“你说的消除…？”

费奥多尔缓缓绽开一个带着诡异温柔的笑容，“那当然是毁灭世界上所有的异能者啊。”

——就算没有神明守护这个世界也没关系。

——我来审判深重的罪行。

——我来消灭最不可控的异常与不公。

——纵使最后会迎来死亡，纵使与全世界为敌。

——这就是，我的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