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桃花如雨,古刹前立异客。
那人清朗俊逸,风姿飒爽,着一袭素袍清雅端庄,桃花似的眼眸泛着星光点点,绛唇含白玉,全然是儒生斯文模样——时人若评一句“风流倜傥”,也不为过。
他轻摇桃花扇怡然自得,儒雅随和的神情淡然,全然不似在等人前来寻仇,却像是贵家公子或是哪位大儒趁着春好出游。
“宿主是想借萧天问之手离开?”
017号系统见周围久久未出现目标,便趁机与那人在神识中交谈。
若非是问句,怕是听不出话里的询问,可问话之中却夹杂着几分可触的熟稔。
翛念颔首,眉宇间尽是清冷,不曾多作解释。
017号系统检测到能量波动,随后有些犹豫地按耐下出声的念头,甚至于隐匿了自身存在。
即使不曾互通情报,翛念也已料到——毕竟身着儒士袍的,不尽然不通术法。
不多时,一名道袍青年便乘着法器凌空而降,周身围绕着几近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他一手执长剑,一手掐诀,剑眉下一双丹凤眼凌冽微眯。
翛念掐着时间收敛先前的漫不经心,恰到好处地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温润的笑,衬得那身儒士袍越发儒雅合身。
无视了杀意,一双平静自若的眸子丝毫没有躲闪,舒眉一挑,目光便与来者对上,温和的语气似有不解:“何故如此?”
来者收了法器,使了个净身术涤去落脚处的尘埃,举止从容不迫,叫人看不出他的目的。
事毕,来者矫首,冷漠的眼眸虽然全是翛念但却不含一丝情味儿,语气如同他的脾性般冷漠,却好像又多了几分压抑,开口却是故作冷漠薄情:“事已至此,何必明知故问?”
来者别开眼,稍稍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似乎在考量周围环境是否暗藏玄机。
他与翛念曾为友久矣,一朝反目,自然得时刻紧惕这个诡谲多变的术士。
也正因如此,他错过了翛念眉宇间微含的解脱——那是他从未在翛念淡然面容上见过的,陌生神色。
但翛念依旧是温和地笑着,白皙的纤指细细抚过折扇上的“一念翛然”,最终落在白玉扇骨上,停留片刻,才别开眼对上迫不及待拔剑而起的来者。
良久,翛念轻叹一声,在来者蹙眉间松开了双指间夹着的剑刃,似无奈却更多是成全般,翛念垂下眼睫,缓缓松开双指。
“叮咚——,主线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天下皆为所用’,是否结束该任务?”
“难得有幸见这’天下第一剑’,我怎能辜负?”
狡黠在那双清亮的眼眸一闪,借着打斗的间隙,翛念一边在脑海中回复那道声音,一边轻松地见招拆招。
低调垂着的流苏在他灵活的身法间招摇,却见翛念眉舒颜展,应对接连的杀招却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雪白的发带坠着流苏,随着那人翻身鹤起招摇地在空中飞舞,身姿飒爽,风华自成,桃花眸中清浅的流光格外引人。
听罢,那道系统独有的声音便陷入沉寂。
——萧天问,真不是统哥不帮你……
不过须臾,术法分别已是同领域中佼佼者的两人早已过上百招,不同的是——一人招招致命,步步紧逼,而另一人则是见招拆招,处处留情。
“不过如此?”翛念再次轻松化解对方的杀招,姣好的面容藏着不易觉察的失望,他的动作也随之敷衍起来,“还不够你好玩儿。”
017号系统那深藏的初见回忆炸然惊起:已老实,勿cue,诚谢。
两人过招,一人漫不经心甚至于眉眼不见半点严肃正经。另一人却招招不留情。
似乎结局已能料定。
外人看起来,那是百密终有一疏,可身在局中的萧天问却有一瞬困惑与茫然无措。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翛念他…到底为何要在这时候“失手”?!
顺理成章地,执剑之人再次决绝的将利剑划向那人,那人没什么反抗地被利刃精准刺中要害,随后便毫无反杀意识地,垂下眼睫。
——这倒是,顺了两人的意了。
翛念见桃花扇并未沾染血污,遂漫不经心地想着,全然不顾剑刃穿心,只百无聊赖之中抽出心神漫游。
恍惚间又回忆起当初见到萧天问时的心念一动,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眼能看到,却碍于天地法则的束缚,不能明目张胆地比试,得不到较量所以念念不忘。
衣料破碎的嘶哑声中参杂着别的什么声响,不很刺耳的声响,却是不容忽视的独具特色——是利刃隔开血肉之躯的声响。
一时间,仿佛是时间静止。
然而,打破这片静谧的是折扇应声而坠。
来者满目惊讶不似作假,那人却不曾在意,只眼中带了些许解脱,缓缓的用温和的声音道出两个字——“抱歉”。
然后来者眸中便映出那人跌落的身影,于是这方天地,便重归于蚀骨的寂静,枯黄的落叶缓缓慢舞,终于接触泥泞,获得片刻安宁。
曾几何时,一片寂辽的天空盘旋着几只报丧的乌鸦,许是受到幸存者的情绪感染,那乌鸦寻了根干枯的树枝站着,陪着悲伤一同安静……
执剑者跪在那人身边,眼里的冷漠终于尽数化作说不清的情绪,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平常用来执剑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握着利刃,任由炽热的鲜血沿着冰凉的刀锋流下。
许久,执剑者才回了神,眼眸闭上,脸颊滑落一滴泪珠,好一会儿不再睁开。
可终究是要睁开的。
丹凤眼里只余了失神,没有表情的的脸上又复现来时的薄凉,颤抖间气息不稳,有些讥讽地——“’抱歉’?你是对我说,还是对整个’隐天宗’说?!”
萧天问的声音含着他自己也未曾觉察出的难以释怀,眼眶泛红,却紧紧注视着他。
不知是在怀念曾经,还是在叹惋命运捉弄,所以错过。
“萧师兄!”
一众万剑宗弟子御剑而来,个个神色都透露着焦急,远远地,却只看见执剑者冷漠至极地将剑身从那人胸口抽出,溅起的血滴染红了执剑者雪白的剑服。
“大师兄!”
领头的弟子第一个来到,见着执剑者冷漠的眸子,心下直叹不好,知晓此时解释无用,只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留音石,输入灵力催动留音石起作用。
留音石缓缓由一块普通的石头变得流光四溢。
一道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却是陌生的语调,那道苍老的声音说着一段旁人听了似懂非懂的话——
“是你做的。”
是翛念特有的音色,温和干净,语气笃定却也冷静至极。
“小道友,你想一向最尊师重道的人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被质问者似挑衅般,连心虚也不曾有。
“我只是觉着,老祖若是这点诚意都没有……”
“罢,本座就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可不必妄想他会相信你!”
“…没错,隐天宗的那群不识好歹的畜牲,确实——是本座杀的,可是本座也劝过姓萧的那群族人,可惜他们冥顽不宁,不愿助本座修成大道……不然等本座幸升仙道,还可以稍微超度超度他们,哀哉’隐天’……”
假模假样的一声叹息后,却又是充满期待地拉拢——任谁人都能轻易听出,那“老祖”对翛念灵体的觊觎之心。
留音石又恢复了往日的质朴,不见半点光彩,余音却仍在空中久旋不去。
执剑者手握利刃,血沿剑身流下,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或是突然间回忆里所有细节串连终交织成“事实”背后的真相,他呜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徒留舌尖泛着腥甜。
丹凤眼抬起,顾视周围眼含不忍的师弟师妹,萧问天神情恍惚,颤抖地将留音石攥在手心。
——可我知晓,这一切早在你算计之中,只是你并不愿杀我……
千年后,新竞的鬼王着一袭儒士袍上任,掌权之时沉冷的面容没有丝毫喜意,撇下一众跪拜的冥界使徒,受权任开启生死薄后,决然转身径直进了“藏卷阁”,一呆便是三个春秋。
日日夜夜不曾停歇地翻找着“往生薄”,卷卷细看,笔笔对照。
却在翻遍千亿卷卷轴后,眼眸中流露出痴狂与悲哀:“这,也是你早有预料么?”
烟雨笼此城,微风衬故人。
“恭喜王爷,母子平安!”
一道报喜的声音在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可以压低的亲王府响起,打破所有不安。
荣亲王故作镇定的神情登时被喜笑替代,顾不得那桌上残局,起身便阔步朝屋内迈去。
身后跟着一群侍从,纷纷如释重负。
“传令下去,重重有赏!”
伴随一道霸气的宣告,全府气象一新,欢悦之语与祝福之语绵绵不绝,宛若又逢新节。
·十年·
京城恰逢人间好时节,桃花开了满树,喧闹天街,寻常巷陌,处处鸟语花香。
“翛念,为何不与我一战?”
稚气未脱的童音响起,原是一名小公子正握着一柄木剑,拦住了另一年纪相仿之人。
小公子以桃花扇遮面,只露出了双映出流光的桃花眼,虽被无礼拦截,眉宇间却不见半点恼怒。
他不曾搭话,亦不曾应战。
聚拢的百姓闻声而动,按耐不住吃瓜的心纷纷挤拢,不为别的,就为荣亲王小公子周围护着的一圈恪尽职守的侍卫。
眼见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讨论声也越发不收敛,那名小公子这才从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中意识到——荣亲王府上的小公子,压根儿就不屑于与不知出处的人打交道。
“叮咚,能源已连接,017号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
系统出现的很突兀,可这并未让遮面的小公子露出任何相关“意料之外”的神色。
017号系统恪尽职守,一边收集整理着数据,一边询问道:“已获取世界意志,请问宿主是否接收?”
“否。”
少年心性未消,那人收了折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系统的请求。
017号系统默默将资料提取好,见怪不怪地提醒道:“剩余的能源仅供宿主再在该世界中维持七年,请宿主及时寻找新能源。”
——真是麻烦呢。
那人思考着,那样温和的眸光让人看不穿他的想法,灵光一闪间一个沉寂已久的念想慢慢重现——若是将世界之子消去则可夺得该世界的能源,怎奈何……
“叮——检测到宿主有危险的想法,请宿主及时止损!”一向不带感情的机械音中难得带了几分紧张。
017号系统终究是洞察人心的系统,一下就找到了那人的软肋:“您莫忘了您当初和我们坠神作的交易。”
——仅凭那一树菩提的沃土还不至于驱使他。
虽是这般想,可那人却是不动声色地合上桃花扇,举止间风度洒然脱俗,清冷不减当初,眉目淡然间,颔首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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