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夏可不想掺和进荣国府女眷的争斗中,喝口红枣姜汤,围好一领绣着淡淡菊花的鹅黄色斗篷,在一旁静静看戏。
惜春谢过梦夏后也是颜色淡淡的,被探春搂在怀里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这些日子以来,府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远没有以前的平静祥和。
以梦夏的眼光来看,凤姐已经是病入膏肓,身体糟糕透了。乌青的眼圈,蜡黄的面色被厚厚的粉遮住,还用胭脂让气色显得好看些。显然,平儿也是清楚凤姐身体的真实情况的,一个劲儿得劝她休息。偏偏凤姐是个不服输的,这么大的场面正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哪舍得放手。
本来梦夏已经将凤姐的见识观念扭转过来了,不想全让僧道二人组给破坏了。
原本凤姐已经知道了律法厉害,放高利贷这样的事是不打算沾手的,无奈荣国府实在是没钱。属于公中的产业,值钱有利的早就被倒到个人手里了,落到凤姐手里的还真就是个空架子。赔钱的买卖让她关了,直接把铺子租出去吃租子,可府里毕竟人多啊,每月单下人的月例就得三五百两,还有一年主子的开销,没有来钱的门路,这个家真是不好当。
老太太好面子,一辈子富贵,为了体面咬着牙不肯同意裁人,凤姐找邢夫人要银子,邢夫人只说知道她的本事,却是一个子儿也不出。
凤姐好强不假,可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可不就将主意打在高利贷上?
如今贾赦的名刺在她手上,打着贾赦的名号干了不少事儿。
湘云被养的也是个不知柴米的主儿,当初史家愿意她和宝玉的婚事,也是因为宝玉不是长子,对执掌中馈要求不高。
宝玉散漫,从不在意金银,袭人替他管着,交给史湘云的时候更是把账做的一塌糊涂。
史湘云可不傻,相反,她聪慧的紧,又有史家陪嫁的年长陪房提点,有心将宝玉院里的事儿管起来。
自从跟宝玉成亲,湘云就觉得一切都变了,爱哥哥不再体贴,袭人是个内里藏奸的,爱哥哥身边的丫头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的,存了旁的心思,就是大嫂子和琏二嫂子待她也不如往日亲和。
最让她难受的,还是爱哥哥对林妹妹的态度,那热切的眼神她从不曾见过,那她到底算什么?
一连串的不满积攒到今儿晚上,算是一个爆发,至于为什么朝大嫂子发泄不满,就不可言说了。
最后还是探春打圆场:“大嫂子和琏二嫂子今儿忙了一天了,尤其是琏二嫂子,明日还得招待上祭的夫人命妇,家里又有兰哥儿和巧儿姐需要照顾,人可经不住白天黑夜连轴转,今夜我们几个守,你们回去歇歇吧。”
平儿也劝:“刚小丫头还来报,说姐儿一直哭,奶奶回去瞧瞧吧。大家都知道奶奶的孝心,不差这一晚上。”
几人连着劝,才把李纨和王熙凤劝走,探春环着惜春道:“你年纪小,熬不住就歇一会儿。”翠墨送来了几块毛毡,探春分给众人。
“白天人来人往的,也顾不上和林妹妹说话,知道妹妹前些日子进宫为圣人瞧病,不知妹妹在宫里见过二姐姐没?”探春道。
梦夏摇头:“宫里规矩大,哪能随意走动。”
探春道:“这倒是,原本说二姐姐进宫陪大姐姐解闷的,不想二姐姐竟还有如此造化。”说着又叹气道,“可惜老太太看不见二姐姐母子平安那天。”
没了老太太,府里谁还能想起三姑娘?
梦夏道:“老太太在天之灵能看到的。”
探春:“有老太太保佑,二姐姐一定能顺利……”
后面的话探春吞了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她想说什么。梦夏很想说,凭迎春的本事,生个公主比皇子强,但她不能说。荣国府上上下下都盼着迎春生个有贾家血脉的皇子,梦夏不想找不自在。
“怎么不见鸳鸯姐姐?”梦夏奇怪,鸳鸯对贾母即是下人对主子的忠诚,也有孙辈对祖辈的濡慕。送贾母最后一程,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不在。
探春哀叹:“老太太没的那天,鸳鸯姐姐就撞了柱,老爷赞她忠义,要给她体面,以义女的名义下葬,偏……偏大老爷不许,说不能乱了家族血脉,赏了她家二十两银子和一副棺材,前些日子已经埋了。”
贾母去世,荣国府最绝望的是鸳鸯。梦夏叹气,她没想到贾母这个时候没,更没想到鸳鸯会在贾母死的当日自杀。
纯洁而美好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直到贾母下葬,薛宝钗也没来上柱香,史湘云愤愤不满,探春却道她不容易,一个妾哪里做的了主。
南安郡王战败的消息传到京里的时候,迎春已经生下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公主。
梦夏身为国师,也受到不少攻讦。
“一清真人做国师时风调雨顺,四海升平,这是因为上天承认真人的仁德,如今的国师上位不过半年,我大雍就吃了败仗,这恐怕不是好兆头。”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是天罚。”
自从董仲舒弄出天人感应那一套,一有灾祸就是上天的警告,需要皇帝下“罪己诏”,给老天爷赔罪。
如今更是直接把打败仗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呵呵!
圣人更是要她上折子自辩。
自辩什么?
分明是要她认下这口锅。
其实百官看她也不顺眼,无它,谁让梦夏为了赈灾把林家都搬空了!
什么都怕对比,以前大家都是象征似的你捐几百两,我捐几百两,百姓也觉得自家乐善好施,是积善之家。
这次可好,你一下子捐了几十万两,你成活菩萨了,你林家被百姓歌功颂德,他们可被百姓们骂惨了。
“林姑娘人美心善,是天上的仙娥转世。”
“周家有那么多银子也不舍得多捐点儿。”
“林家人都是好人,咱们得记得林家的恩,给林姑娘建生祠。”
“高大人家捐的那点银子还不够他夫人那一根玉簪子值钱呢!”
“靳兄,林家这样的大仁大义,必须记入县志,让后人瞻仰铭记。”
“齐少爷在楚芳阁为红袖姑娘一掷千金,怎么齐家才捐这点钱?”
悠悠众口,大家可不憋气?
因此,当某些出家人向梦夏发难时,这些人没少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梦夏拿着空白的折子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一慧真人见了忍不住发笑。
梦夏被笑声惊醒,见是一慧真人,眯着眼睛笑道:“原来是真人来了,有失远迎啊!”
话是这样说,却一点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一慧真人道:“我还以为你在家正发愁呢,没想到你这么悠哉啊!”
雪雁给二人上了一壶新茶,梦夏给两人斟茶:“为什么发愁?败仗又不是我打的。”
一慧真人道:“听说此次,茜香国要求朝廷下嫁公主。”
梦夏手一顿,继续斟茶:“不稀奇。”
“是啊,不稀奇,更不稀奇的是宗室女、大臣之女代嫁。”
梦夏放下茶壶,喝了一小口茶润喉:“真人担心圣人想让我替嫁?”
一慧真人顾不上品茶,身体微微前倾:“南安郡王打了败仗,圣人八成想用南安郡王之女充做公主和亲,但南安郡王家中只有一女,那是王妃的命根子,南安郡王不想嫁自家的女儿就得嫁别人家的女儿。”
梦夏了然:“柿子捡软的捏,南安郡王是相中我这个孤女了。”
一慧真人道:“所以这次那些家伙气焰才能那么嚣张。”
梦夏道:“可圣人知道,我若不愿意谁也没法子,所以圣人不会同意南安郡王李代桃僵的主意的。”
“我只怕他们拿大义逼迫你。”
梦夏挑眉:“那得先拿大义逼南安郡王。”
“为了达到目的,有人会不择手段的。”一慧真人不怕他们明刀明枪的来,就怕他们暗地里耍手段。
梦夏轻轻在石桌上一点,石桌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手指印:“一力降十会。”
“总之你小心。”
这场针对梦夏的阴谋来势汹汹,梦夏递上一本“自辩”折子,就将此事放在脑后,专心教导百卉。
气派的国师府在圣人授意下重新收拾,不知内务府会收拾到什么时候,梦夏继续住在林家旧宅。
林家的绣坊收留了不少被拐后失了“清白”的女子,在绣坊学得一技之长,很多嫁给庄户人家,感念梦夏恩德,对京城最近出现的风言风语很是愤怒,纷纷表示她们东家是好人,世上再找不到的好人。
因为捐银子的关系,最近梦夏的名声很好,但往往是这种人,越容易被人泼污水。
梦夏被封为国师,在普通百姓眼中就是半个神仙,那应该是法力无边才对。
可朝廷打了败仗,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引导,没见识又普遍迷信的“愚民”自以为是的想到——你不是神仙吗?不是保佑我们的吗?为什么会打败仗?因为你德行不够。
这么一想,突然“想通”了,对战争死人的惧怕有了发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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