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在赶路,原本一慧真人打算在此地修整一日再走,因为青羊先生改变了想法,决定即刻启程,不成想还没出城门听说东川闹匪封了道。
“海清何晏的,怎么会闹匪?”静圆道。
“师父,怎么办,还走不走?”静空问道。
东川州是广平府南下必经之地,官道直通南边,若是绕开,少说也要多走三日路程,静圆道:“不如咱们往东走,走水路。”
静圆说的水路便是运河,往东走弃马登船,往江南走的人大都选择坐船走运河。
“怕就怕有人在逼咱们走运河。”梦夏提醒。
江南是甄家的地盘不假,老义忠亲王的许多追随者也都出身江南,很多人在江南在仕林,至今颇具名望。
如此复杂而扑朔迷离的局面,能不进还是不进的好。
东川名“川”,实则少山,境内大都是一马平川平原,因为黄河改道的缘故,十年九涝,朝廷年年派人修筑黄河,年年赈灾。
东川节度使魏良是什么立场,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慧真人道:“走,往西走。”
梦夏道:“真人莫不是想走平安州?”
一慧真人笑着摸摸耳朵,道:“走哪而算哪儿。”
出了广平往西三百余里就是山,山路崎岖,土贫民弱,一慧真人道:“这里的人每到荒年便外出乞讨,等年景好了再回来。”
低矮的房屋、老旧的镰刀锄头,一个村子可能有几十户人家,偶尔能见一头牛。
梦夏叹气: “牛都住的比人都好!”
一慧真人道:“这地方,牛比人精贵,十两银子能买个人,二十两银子才能买头牛。”
此地虽贫,人却淳朴良善,见梦夏等人谈吐不凡,骑着高头大马,只远远看着笑,不敢说话,甚至有人去请里正。
“师父,咱们不如在此地歇脚?”静空走不动了,大腿磨的厉害,两腿战战发抖。
一慧真人抬头看天,已经有了夜色,让众人下马找住处。
就在此时,有人领着个不穿补丁的长者迎面而来,用蹩脚的官话问道:“我是这儿的里正,几位道长打哪儿来?”
一慧真人行礼道:“老丈打扰了,我们是京城紫云观的,要到黔地去,途经此地寻个住处,明日一早便走。”
这个时代许多人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所知道的地方也仅限于州府,提起百里之外的地方便一片茫然了。好在里正是念过两年私塾的人,知道黔地在很远的地方,奇怪道:“从京城往黔地去,道长莫不是走错了路?”
一慧真人道:“往西去看一位好友。不知老丈可知,我们一行人哪里投宿方便?”
里正道:“往前再走两里地,有个子孙庙,那里地方宽敞。”
“多谢老丈。”
她们经过的这个地方名叫“将军台”,据说是李牧当年待过的地方,真假不可考。找到子孙庙的时候天已擦黑,庙主也是为坤道,年纪不算大,有个十来岁的儿子。庙内简单到近乎简陋,没有神像,只有三清牌位。一慧真人领着徒弟先上香,再跟庙主说明来意,庙主见都是女子便同意了。
庙主不会说官话,哪怕语速放慢还得是半蒙半猜。
梦夏天南海北,跑过许多地方,庙主的话能听懂七七八八,有时还得充当翻译。
“善信好厉害,竟然听得明白。”静空的眼睛里藏满了佩服,饶是她费尽功夫去听,还是什么也听不懂。
庙里没有多余的被褥,庙主搬来许多稻草,梦夏边用草铺床边糊弄道:“我是姑苏人,刚到京城外租家的时候,许多丫头仆妇说的话我都不明白,别人说我坏话都不知道,后来就找我院里的小丫头跟我讲她家乡的方言,听多了就明白了。外祖家每年从外边买人,哪儿人都有,许是什么人就是这里被卖过去的。”
“紫鹃也是被卖到你外祖家的吗?”静空眼神清澈,满是好奇。
梦夏道:“她是家生子,从她祖父那一辈儿就在外祖家干活了。”
静空还是不明白,问:“一直在你外祖家?”
“嗯。”
静空道:“帮你外祖家种地吗?我们观也有不少田地,都佃给别人种了,每年给观里交租子,也是卖给我们观里了吗?”
梦夏道:“租观里地的是佃户,可没卖给你们观里。”
静空还想再问,一慧真人道:“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快休息吧。”
天太冷,用木柴点了个柴火堆,烧热的石头垫在屁股下取暖。没有被褥不敢睡,大家喝了碗姜汤便开始打坐休息。
到了半夜,最是困倦的时候,门被小心推开。
“快点,捡年轻的两个带走,其余不管。”
“妈//的,老子跟了一路,可算找到机会下手了。”
“小声点,别惊醒旁人。”
梦夏猛地张开眼睛,一个尖嘴猴腮身量矮小的男子看见,一个手刀就要劈下,梦夏率先站起身,一脚踢出,直接将人踢向漏出土砖的墙,发出“砰”的一声钝响。
“啊!”
这一串声响惊醒了众人,几个坤道敢独自赶路千里,怎么可能一点功夫都没有,几人都是拳术高手,几下就将人摁住。
“先绑起来,明日送至官府。”
屋里的动静吵醒了庙主,只见庙主举着油灯出来,见到五花大绑的几位歹人,满脸骇然:“这是什么人?”
一慧真人道:“给道友添麻烦了,这些人可能是尾随我等而来,明日便将他们送到官府去,今日的损失都由我们赔偿。”
庙主又说了些什么,神情激动,可惜大家都听不明白,梦夏勉强听懂一些,似乎再说这些拐子应该受刑之类的。
梦夏知道一些地方有私刑,但只听过没见过,不知道庙主说的可是民间宗族内部的私刑?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庙主着急又无奈,十里八村没几个识文断字的,最后只喊着:“里正,里正。”
一慧真人道:“好,明日我们将人交给里正。”
回到屋子里,静空问道:“若是明日里正包庇他们几个怎么办?”
一慧真人道:“不会的,这几人不是当地人,里正没有理由包庇。”
梦夏也听出来了,这几个拐子和当地人口音不同,应该不认识。
“道长,还请放过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再不敢了。”其中一个脸上有痣的汉子开始讨饶。
“呸。”静空啐他,“你们这些歹人坏事做尽,如今让我们放了你,明日你再去拐其他人吗?”
“不敢不敢,再不敢了,小真人,只要你们肯放过小人这次,小人保证日后年年烧香,日日上供。”
一慧真人突然问道:“可有人指使你们?”
三人俱是摇头,均说没有,只是恰好碰上,想拐了梦夏和静空。
梦夏冷笑:“这样的人何必废话,堵上嘴,明日直接交送官府。”
没想到,提起交送官府,三人神情俱是放松,再不紧张,联想到刚刚庙主的话,梦夏对一慧真人道:“只怕这些拐子和府衙里的人有瓜葛,根本不怕,不如直接交给里正。”
说话时,梦夏注意观察三人,果见三人开始紧张,道:“你们最好老实回话,否则别怪我下手重。你们不愿意见里正,想直接去官府,可对?”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说道:“道长们长久在观里待着,不知道咱们江湖上的规矩。咱们兄弟几个能在这地面儿上混,就有人保咱们,识相的放了哥儿几个,咱们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若是道长执意要咱们倒霉,只怕道长这路也走不远。”
“这次是哥儿几个不对,惊扰到道长,哥儿几个愿意赔罪。”
“不打不相识,道长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哥儿几个绝不含糊。”
“反正咱们也没把小道长怎样,不如揭过此事。”
“送到官府也不过走个过场,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出来了。”
“咱们几个若是不好过,后面的人也会让道长不好过。”
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梦夏脑仁儿疼,梦夏冷笑:“你们怎配为人?”水囊中倒出几滴水,一人身上打了一滴,权当利息。
三人登时疼得满地打滚,梦夏嫌他们吵,俱封了哑穴。
干脆利落的动作让一慧真人几人瞠目结舌,越来越怀疑梦夏是什么人。
一慧真人干脆提议:“善信可愿出门一叙?”
“好。”
对于“掉马”这件事,梦夏早有准备。
月色清冷,一张一翕间的水汽凝在半空,颇有意趣。
“善信果真是荣国府外孙,姑苏林氏林如海大人的掌上明珠?”一慧真人表情凝重,怀疑地问。
梦夏亦是认真:“千真万确。”
“据我所知,林大人家世代书香,善信这一身功夫如何来的?”
怨不得一慧真人不信,林家不仅是书香世家,还是五代列侯,作为林家的掌上明珠,她若满腹经纶有咏絮之才并不出人意料,偏偏她善骑射,精武艺。
若说她受外家影响,学了些拳脚功夫也说的过去,可刚刚那诡异的一幕说明她是个暗器高手,哪有高门贵女会学暗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功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