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夏侯遗自窗悄然跃出,在夜色的遮蔽下,一席黑衣,身影无显,步落无声。
他几乎将解儿日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可终不见其踪,心下不禁有焦急起来。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突然间想到什么,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一尊黑色玉器,黑雾萦绕,观之诡异。这尊黑色玉器便是乾坤玉柱,当中蕴含佘元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力量。
解儿双手覆于玉器之上,凝神运气。
“……这奇异的力量……很微弱……又很遥远……到底是什么……”解儿闭眼蹙眉,白皙的脸上渗出点点汗珠。
——吱呀
石门轻微响了一下,接着是缓缓合住的声响。
解儿双眼倏地睁开。
吱呀——更近的开门声响起。
这间石室有两道门。当初为了让解儿能全神贯注研究玉柱,不会被人突然打断,佘元伯特意加了一道石门。
“解儿?这是……”夏侯遗顺手合住门。
眼见是夏侯遗,解儿惊讶不已:“勿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除了佘元伯每日亲自来监视一番,此处没有别人来过,包括佘夫人和佘莲之。没有特别吩咐,家仆小鬟更不敢踏入这里一步。
夏侯遗耳朵一动,闪身藏到一面墙壁之后。
不多时,两道石门又先后发出响动,佘元伯魁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我来看看玉柱的情况,打扰到你了吗?”佘元伯尽力保持威严又理所当然的姿态,但底气隐约不足。
“舅舅放心,玉柱没有异样,虽是沉睡状态,但隐藏着强大能量,您应该可以感觉到。”解儿闭着眼睛,一边施法一边细细感受。
佘元伯也闭上眼睛感受。
“没错,被封存的,强大力量。”
他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缓缓睁开含着笑意和野心的双眼。
沉默好一阵,佘元伯开口道:“夏侯遗……要再这里暂住几日,之前他与你似乎很聊得来。”
解儿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淡然道:“舅舅在提醒我守口如瓶?舅舅觉得我会相信一个相识不久的外人吗?”
佘元伯笑道:“舅舅是怕你年幼,会被人欺骗。”
解儿停下施法,转过身看着佘元伯:“舅舅难道不相信我?佘家收留我、养育我,我自是感激在心。血祭之后,自当将玉柱灵力献出一部分,报答舅舅恩情,只要舅舅答应让我返回家乡。”
“这些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吗?舅舅当然信你,你要知道,如果我的话不可信,别人的话就更不能相信。”佘元伯补充道:“过几天陆协将军会来,夏侯遗一定会跟你讲。陆协人称南应‘枭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南北应的渊源宿怨你也知道一二,如果让他发现玉柱这样的东西,定会不择手段的抢夺。”
“如同图拉族那般……”佘元伯仔细观察解儿的表情变化。
她果然在听到“图拉族”三个字时,微微颤抖了下。她吸入一口气让自己镇定,缓声道:“我明白。”
佘元伯确认解儿的答复,满意离去。
待他走远,夏侯遗如疾风般闪现在解儿面前,激动道:“解儿!你真的相信佘元伯会放过你吗?”
“你都知道什么?”解儿淡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你的事情只是刚刚才知道一些,但佘元伯为人虚伪狠毒是事实,救我一事也是他的诡计……”
夏侯遗瞧着解儿平静的面孔,话停了下来。
解儿在这里生活多年,怎会不比他了解佘元伯呢?
“解儿,你若愿意,我带你走!佘元伯并不知道我看穿他的为人,只要出其不意,我一定能带你走!”
解儿听到这句话,身体不由颤抖起来,她垂下头:“我……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她凝视夏侯遗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表情复杂道:“你回来是为了我?”
夏侯遗点头,说道:“我知道佘元伯的真面目后,立刻想到你。他们即便得到了这个什么玉柱,定然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解儿轻抚玉柱,仿佛在呵护她的生命一样。
“你有准备?既如此,让我帮你!”夏侯遗上前一步,语气坚定。
“勿念,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我,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解儿声音哽咽。
“我——”夏侯遗愣了下,傻傻的说:“我、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他磕磕绊绊说着,脸竟红了起来。
解儿见他的窘迫模样,轻笑道:“勿念,谢谢你。”
“这个玉柱究竟是什么东西?”夏侯遗看着解儿手中黑色玉柱,眼神中充满探寻的意味,喃喃道:“长成这样的玉器,我还真没见过。”
“长成这样?那是什么意思?”解儿不知夏侯遗想说什么。
“我是说……”夏侯遗表情纠结,竭力想着如何形容才恰当,他有些歉然的看着解儿,说道:“从未见过,如此笨重丑陋的玉器。”
夏侯遗又将目光移到这个一根圆柱上下顶着两个盘子状的怪异玉器,一脸无法理解,他出身贵族,从小到大精美别致的器物见得多了,偏是没见过这样简易粗糙的结构。
“丑?我没什么感觉。”解儿面无波动道。
“我没说错话吧?”夏侯遗憨笑道。
解儿摇头,微笑道:“没有,我不懂玉器的样式,不过它的确有些重……”
她低下头,亦望着手中之物,轻轻地抚着。
“我的家乡远在西北的山林之中,是个古老的部族,玉柱是我们自古相传供奉的神器,也是我们族里的秘密,并不为外人所知。但我们的生活并不闭塞,时常要和外面的人交易。”
“我们所居山林不远处就是大漠之地,距离我们最近的游牧部族名叫图拉族,可有一天,与我们一向交好的图拉部族突然闯入村落,族人奋起抵抗,却敌不过他们体格强健、骁勇善战。他们逼问族人玉柱的秘密。当时的巫祝禤风姑姑发觉事态危急,让娘亲带着我和玉柱逃走。”
“图拉族……刚才佘元伯也提到了。”他突然想到佘元伯言语评判陆协,让他很火大,但又觉得说的也没什么错处,他郑重道:“解儿,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解儿笑笑。
“你竟有这样的身世。我听闻有一些很古老的民族,住在很隐秘的深山,他们之中有些厉害的巫师可通晓过去,预测未来,还会很多高深的法术。”
“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些?”
“书上,还有我娘告诉我的。我们应国先前有位国师,学识渊博,见识广大,会卜卦吉凶,却未曾听闻会法术。”
夏侯遗眼里充满好奇,问道:“你方才是在施法作术吗?你都会什么法术?”
解儿道:“我这微末的伎俩只怕还不敌一个身经百战的打手。”
“这玉柱究竟有什么力量,值得图拉族如此费心掠夺?”夏侯遗觉得这黑石头其貌不扬,难以想象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抢夺。
“可能与我族族志上的记载有关。千年以前,先辈中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大巫,曾经用玉柱召唤出遮天蔽日的黑色沙暴,将攻击我族的几万敌人尽数埋葬于沙土之下。他们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才想来抢玉柱。当年图拉族与南边的部落打仗,打了很久都打不过,他们应该是想通过玉柱的力量征服其他部落。”
“既然隐秘,这些外族人怎么会知道?”
解儿摇头:“我也很想知道……”
“既然玉柱那么厉害,那位巫祝为什么不用它来对抗敌人,而要让你带着逃跑?”
解儿叹道:“我们一族虽然有天赋灵力,但在长久的岁月中,灵力逐渐退化,强大的力量借自于玉柱。小时候隐约听大人说过,玉柱的状态十分不稳定,有些岁月中灵力非常充沛,极端之时取之不竭,可大部分岁月里,玉柱却能量甚微,几乎无法催动,我出生之前,玉柱已经如此残喘多年。禤风姑姑自知凶多吉少,才出此下策。当年形势危急,她只告诉我,一定要保护好玉柱,并未来得及说更详细的事情。”
夏侯遗恍然,又问:“为何让你保护玉柱?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
“我被选定为玉柱的宿主。”
“宿主?那是什么。”
“玉柱沉睡多年,但我们一直保留有自古而来的传统。需要禤氏嫡系中选出一名女眷以血养之,当任宿主若是死去,玉柱便会立刻进入沉睡状态。唯有等下一任宿主以……处子的纯阴之血启之。禤风姑姑之后的下一任宿主,就是我。”
解儿脸色微红,夏侯遗脸也红了。
他复而正色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佘元伯如此抓住你不放。”
“舅舅他隐瞒了我全族被屠的消息……我偷偷听到他们谈论,爹娘和禤风姑姑都已经死了。”解儿身体不由的发抖,强忍着泪珠没有流下来。
“佘元伯怎么对自己姐姐的死活全然不顾?”
“他与娘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当年外公只身来到这里,与佘家小姐成亲。但不知何故,多年后又回到族里。直到族内遭逢变故,他才偷偷告诉娘亲,让她投奔这个弟弟。”
“那时我年龄小,以为他会是我的亲人和依靠,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跟他讲了。”
夏侯遗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问:“你们方才说的约定是怎么回事?”
“他有禤族血脉,身负灵力,能感应到玉柱的能量,也具备使用玉柱的资格,他想吸取玉柱的能量为己所用。舅舅虽不会法术,但灵力与我相若,武艺又十分精强。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即便玉柱之力解封,我也需要花时间磨合。我族之灾来的匆忙,禤风姑姑未及告诉我运用之法。我只能凭些许记忆自己琢磨。即便血祭之后,短时间内,也未必敌的过舅舅。”
“我们都在赌,赌谁能把控住玉柱。”
夏侯遗想起他昏迷前听到的那声吼叫,自然晓得佘元伯不是等闲。但他自小便是人中骄子,初生牛犊,意气风发,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给他。
“血祭之日是哪一天?”他问。
“三天以后的月圆之夜。”
夏侯遗正色道:“解儿,你跟我走吧!若是为了这一天,我带你去更安全的地方!”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我孤身拿着这样一个东西,到哪里都不会安全。只要血祭之后,我研究出如何使用玉柱的能力,便可以与他们对抗,保护玉柱和自己!佘家这间密室是阴气汇集之所,血祭的绝佳场所,我若此时离开还要费心寻找他处,行事仓促,恐怕耽误,况且若有什么人干扰,舅舅自然会想办法解决。”
解儿凝视夏侯遗,声音柔和下来:“除了我的族人和亲人,勿念,你是第一个让我说出这些心事的人。”她笑着,哽咽道:“我很感谢你,但我也不想连累你,你还是走吧。”
可夏侯遗的眼神无比坚定,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一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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