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接客!”
烟雨楼华的陈妈妈扯着一脸老横肉,双眼瞪得像铜铃,左手插在有点丰腴的腰上,大手一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四周围着四五个男人,一接到命令,都逼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少女。
只是这阵仗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少女手里还拿着把刀。
她颤颤巍巍的,脸上皆是未干的泪痕,惊恐的眼里还有新泪流下,一会儿把刀挥向左边的男人,一会儿又把刀挥向右边的男人,退无可退,仍要再退。
她颤抖道:“不要,不要过来……”
“你说说你,老娘花这么多钱在你身上,供你吃供你住,你愣是琴棋书画一样一样不精,没才艺怎么办,那只能接客啊,不然在这吃白粮吗!”
“不,我会努力学的,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们赶紧给我上啊,大老爷们的,怕一个小娘子!”
陈妈妈一个抬脚踹在离她最近的伙计屁股上,那伙计吓的,只见姻莲手里直指他的刀离他越来越近。
“别过来——!”
一声惨烈的尖叫,姻莲紧闭双眼,刀狠狠往前刺去,与此同时,背后却也失了防御,一双指盖灰黑的粗手忽地盖上她的肩膀,力道不容置噱,惊得姻莲心胆俱颤。
可那伙计却没有抓住多久。
一阵大力把他手里的人给扯走了,待他反应过来,姻莲已不在他们的包围圈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脸蛋过于干净的小白脸护着她,同时死死盯住陈妈妈。
“她才十一,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想钱想疯了吗?!”
姻莲年纪小,骨架小,甚至长了一张童颜脸蛋,推出去称一声少女都显怪异,竹镜十分不理解,点她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竹镜,又是你这不要脸的!你别以为有客人要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给我让开!”
“不让,不要脸的是你!只要有钱,什么都应!”
“好啊你,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你今天就给我一起去接客!反了你了,抓,两个人都给我抓!”
四周伙计一听,眼前皆是一亮。
眼前这位跟他们穿一样衣服的,看起来虽像个小白脸,实际上却是烟雨楼华的姑娘,甚至是仅次于花魁的容貌,可即便穿上跟他们一样的布衣打杂,也从没给过他们什么好脸色。
是以,他们早就想“收拾”她了。
可是……
“你不想要你的紫龙玉金镯了吗?”
冷冷的,竹镜直中陈妈妈命门,毫无表情的脸上皆是笃定,笃定她舍不得。
陈妈妈指着竹镜的手都在抖,“你、你!”
那紫龙玉金镯,乃是陈妈妈的传家宝,栩栩如生的玉雕龙环绕金镯之上,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她宝贝得紧,几个月才拿出来戴一次,可是,就是那宝物却被人抢走了,而抢走之人,便是那个杀千刀的“要”竹镜的人!
两年前,一个身穿白衣、浑身像散着圣光的男人走进烟雨楼华,一眼便相中了竹镜,那天,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给陈妈妈一点钱,要她不准动竹镜,说两年后,他自会来赎她。
这样的亏本买卖,陈妈妈自然不肯应,谁知道两年后那人还来不来,要么,就直接把赎金都给了,可这浑身看起来矜贵得紧的男人,竟然给不起。
于是半威胁半请求的,男人“顺手”就把她的传家宝给抢走了,武功之高、消失之快,让陈妈妈猝不及防,最后只得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是,气积多是会炸的。
竹镜已经十六了,早已可以出去接客了,这两年来,她心肝疼的,少赚了不少钱,结果这小婊子居然还敢来威胁她?!
“你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也不知道你到底从哪儿勾搭来一个靠山,但你听好了,老娘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这金镯子我不要了!我今天、非把你们拉出去□□不可!”
“来人,去把竹镜的衣裳拿来!”
“你以为你打扮成伙计有用吗,还说什么为我好,怕我在老爷们面前为难,索性做个伙计,但是,该来的躲不掉,这可是有好几个大老爷都来问我了,问你是不是女的,”陈妈妈突然尖细地笑了一声,“哎哟喂,有大老爷还说,男的,也不是不行,你瞧瞧你,大好银子不赚,大好青春浪费!”
伙计噔噔噔的脚步声已然远去,马不停蹄去取竹镜的衣裳。
竹镜收回落在伙计背后的视线,偷偷吞了下唾沫,原本笃定的神色已经变成强装镇定。
“你可想好了?那紫龙玉金镯,价值不菲,不,你的传家之宝,该当是无价之宝才对,比起我这两年少赚的,可没法比!”
一席话,又戳了下陈妈妈的心肝,她腮帮子紧了紧,眉间怒火不降反升。
“小丫头片子,用不着你来操心!今天这客,你不接也得接!还有姻莲,都给我上!”
众伙计得令,又开始蠢蠢欲动。
姻莲的声音裹着哭音,小声道:“竹姐姐,你快走,不要因为我被牵扯进来……”
竹镜紧握住她颤抖的手,不停后退。
这陈妈妈如今是气疯了,但她知道,还因为那些大老爷给了不少钱,看来她们今天是避不过了,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逃!
她悄声对姻莲腹语:“姻莲,你待会听我的,我让你跑的时候,你就从后门跑出去,一直跑,不要回头!”
“那竹姐姐呢?”
“放心,我马上就追上来。”
就在这时,去取竹镜衣裳的伙计回来了,那华丽的服饰,遮了他大半个身体。
陈妈妈扭动着略笨的腰身,已是笑意盈盈的,她走上前来,开怀道:“你可要好生打扮,李老爷看见你,那必定是连金蟾蜍都要拿出来了!”话末还给墙边的两个少女抛了个魔鬼般的媚眼。
好机会!
趁着衣裳挡住视线,还有陈妈妈凑近的距离,竹镜一个翻滚,就从挡着的伙计旁滚到陈妈妈身边,原本在姻莲手里的刀,早已被她握在手中,她毫不犹豫,抵在陈妈妈脖颈上,刀尖锋利。
一群男的,她对付不了,一个老女人,她还是可以的。
“就是现在,姻莲,快跑!”
“你你你、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竟敢!”
陈妈妈盯着眼底的刀,满脸惊恐,“你的刀,你的刀,你们还不快救我!”
伙计们看着已经跑出去的姻莲,还有哇哇大叫的陈妈妈,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竹镜冷冷道:“别再吵了,再吵刀子可没长眼!”
她以刀相胁,逼着陈妈妈跟她走,待稍微远离伙计的视线后,一把推开陈妈妈,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楼下摊贩的顶布上。
霎时间,街上一片混乱。
竹镜瘸着伤脚,慌忙跳下,往姻莲逃走的方向跑去。
跑了好一会儿,忽远忽近的脚步声穷追不舍,竹镜循着姻莲离去的方向,却迟迟不见姻莲踪影。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站住,别跑!”
身后一声大喝,竹镜心差点跳出来,她一个拐弯扎进暗巷中,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她只能没命地继续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有人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猛拖过去。
胭脂香扑鼻而来,姻莲的黑色瞳仁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竹镜跟她就这样藏在角落的竹篓里。
两人从缝隙中窥探出去,只见烟雨楼华的几个伙计奔跑而过,至此,两人屏了好一阵的息,终于得以放松。
竹镜脸上满是担忧,一阵后怕道:“我还以为你又给抓回去了。”
姻莲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上惆怅和喜悦交融。
“竹姐姐,今天要不是你,我肯定……”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这老女人实在欺人太甚。”
“其实,你过得好好的,不需要为我出头的……”少女眉间蹙着担忧,“你本可以等你的靠山来找你,不用为我跟她对着干。”
竹镜一声叹息,脚一软,也学着姻莲,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双膝。
她无奈道:“就算没有你,那老女人也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况且我那靠山……也不知他还来不来,若是期限一到,他不出现,今天被逼到角落的迟早是我。”
姻莲惊奇,“怎么会?我以为他对你一定是……”
“你想多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虽是说会来,可是世事无常,实在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低下头沉默了。
姻莲年纪实在尚小,此时看着缝隙外的微弱灯火,虽有劫后余生的雀跃,却也不免有前途未卜的害怕,她轻声道:“竹姐姐,你说我们就这么跑出来了,日后该如何是好?”
没曾想,这害怕还未来得及成形,眼前忽然一阵大亮,竹篓竟被人掀开了!
微弱灯火被那几个猥琐的伙计挡了个彻底,他们狞笑着,逼近角落里的二人。
“原来藏在这了,难怪哥几个找不到呢!”
“小娘子,挺能跑啊?”
“哥,你说我们能不能……”
试探的话让蜷缩在角落中的二人一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领头的就踹了提议的人一脚。
“那是秦老爷要的人,你是不是活腻了!”
小伙计抱住领头的腿,“不是啊哥,我们可以抓一个,另一个就说追丢了,谁都不得罪,哥几个还能享福啊!”
领头顿住脚,狐疑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过小伙计。
好像,也有点道理?
“哥,怎么样?”小伙计闪着贼兮兮的光。
“哥!人跑了!”
领头的浑身一震,一个巴掌就扇到小伙计脸上去,紧接着不再废话,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再弄丢了人,他们可真没法交差!
好在,两个小美人跑得并不快,领头的忽然停下,一个翻身就跃至姻莲身后,抬脚一踢,将姻莲直接踹倒在地。
他转身,本想一口气擒住竹镜,没料到一把匕首迎面刺来,他左躲右闪的,想夺过匕首,奈何这“小白脸”还挺灵活。
只可惜,花拳绣腿。
“你们,把姻莲带回去,我跟这小娘子好好玩玩!”
竹镜咬紧了牙,额头上的冷汗滴下,烟雨楼华的打手,她根本打不过,被抓到就完了。
姻莲被擒住,哭喊着:“放开,放开我!”
可声音也已经逐渐离去。
竹镜急了,疯了似的胡乱挥舞匕首。
“你们这群畜生!”
领头的一个闪身,抓住她的手腕,巧劲一使,竹镜的匕首便随之落地。
他凑近竹镜,吹了口气道:“其实阿华说的,我也很心动。”
竹镜痛苦地皱眉,手里使不上劲,但一听这话,火气直往上冲,在领头恶心的嘴脸越靠越近之时,一个猛抬腿,正中他命脉。
“嘶!”
领头的猝不及防,猛吸一口凉气,双腿跪地,哭都哭不出来,姻莲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他在那里颤抖地下狠话:“别让我抓到你……”
竹镜心神不宁,不顾一切往回跑,可街上空空如也,早已没了熟悉的身影,渐渐地,她慢下脚步。
此时回去,该如何把人救出来,不是刚好总有个时机,可以让她把刀抵在陈妈妈的脖颈上的。
不行,这次一定得把人救出来,不留任何后患!
竹镜远远望了烟雨楼华的灯笼一眼,回头,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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