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天城往西三百米处,有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山包。
竹镜翻过山包,在月光的阴影中翻着杂草,很快,就翻出一个山洞来,那山洞极小,如不仔细看,寻常人难以发现。
洞里一片漆黑,竹镜却视若白天,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头,越往里,周围越热,只因尽头处有一个熔炉。
此时炉中有一柄赤红长剑,修长而精致,剑柄乌黑如墨,奇形异纹印在其上,仿若图鉴,又似看不懂的古文字,剑尾处有精心打磨过的钩齿,只是,这长剑显然还在经受炽热的考验,那还不够明亮的成色,给其增添了一丝不完美。
“为何还是没好?”?
竹镜急得团团转,这是她唯一的胜算了。
已经不知多少遍,她再次翻起那个男人给她留下的书,书中的每个步骤,她都早已倒背如流。
是火候?
还是时辰没算好?
陡然间,男人的话闪过她耳边:“这是灵髓,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能否炼成,全靠造化,全看缘分。”
灵髓?造化?缘分?
因缘不可强求,但也绝不可只是坐以待毙,竹镜盯向滚烫的熔炉,曾听说过以人祭剑,既是灵髓,没准也总有点自己的脾气。
只是不知道她这“缘”,它肯不肯要。
竹镜走上通往熔炉的石阶,思来想去,还是打消直接跳下去的念头。
她要是真死了,谁去救姻莲?不妥。
还是先拿血试试吧。
竹镜咬破手指头,将血滴向那剑身,嫌血流得慢,又咬破了一根手指。
熔炉中的长剑,原本无甚反应,却在血流满异纹之时,忽然震了一下,紧接着,叮铃桄榔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
长剑躁动不安,忽而变长,忽而又缩短,剑身之赤红也忽明忽暗。
“怎么回事?”
竹镜喃喃自语,惊恐的眼神紧跟着剑柄,不住往后退。
“难道,成了?”
刚说完这句,熔炉中的剑猛然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向竹镜面门,没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
“人在里面了?”
肥头油耳挺着富贵肚的秦老爷站在房门前,陈妈妈揣着银票,笑得眼睛都没了。
“包管您满意,穿的可是您最喜欢的青云纱~”
“可是只有一件?”
“那当然了~”
“懂我,该赏~”秦老爷随手又掏出几张银票,按在陈妈妈手上。
门嘎吱一声开了,又缓缓关上,秦老爷眼睛发绿,只见那纱帐里似坐着一个女子,隐隐的哭声,引得他全身沸腾不已。
“小美人,小美人~”
纱帐掀起,角落里的姻莲双臂抱膝,早已哭得眼睛通红,我见犹怜,秦老爷抑制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鞋子一蹬,已经滚上床去。
“不要过来,救命……”姻莲躲无可躲,不停摇头。
“小美人,你可知我等你多久了,听说你还跑了,真是不乖,听话,把被子给我,让我看看你穿得什么样子~”
口水咽了又咽,秦老爷一个粗手,直接把被子掀在地上。
角落里的女孩一身青衣薄纱,若隐若现,双膝正好挡住美妙风景,秦老爷心里发痒,理智直冲而下,他猛地扑过去,将人死死压在身下。
哭音被恶臭袖袍覆盖,姻莲即使哭得快要断气,也像与世隔绝一样,无人知晓她的痛苦。
唯有一人。
唯有一人,即使隔着烟雨楼华的人声鼎沸,也清楚地听到。
桌上的酒壶忽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俄顷,又狠狠摔在地上,可即便这样,也没把秦老爷唤醒。
直到,酒桌开始晃动,床上开始震颤,秦老爷起身甩了姻莲一个巴掌。
“动什么动!”
姻莲咽下血水,立即意识到屋里的不正常,她希冀的目光望向门口。
可是,没有人开门,有的只是接连不断的凳子倒下,油灯落地。
忽然间“咔”的一声,秦老爷头皮一麻,转眼就看到床架竟裂开了!
他麻溜地下床,也不管姻莲的死活,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床塌了,把他的小美人埋在残骸下。
“这、这怎么回事!”
他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找陈妈妈算账,可惜还没出门,门已经开了。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白脸”,手持着一剑柄,正立于门口死死瞪着他。
那剑,却没有剑身。
秦老爷放下心来,莫名其妙,“你谁啊你?!”
只听那“小白脸”冷然道:“来教训你的。”
“你?就你?拿着把破剑,这压根连把剑都算不上吧,哈哈哈,”秦老爷一脸不耐,“行了行了,赶紧给我把你们陈妈妈叫来,这床怎么回事,还让不让我玩了?”
“玩?”
竹镜气还没上心头,手中剑已先它一步动气,忽然幻化成血红长剑,拖着她就直往肥头大耳脸上杀去。
一瞬间,秦老爷身上密密麻麻的,已布满血痕,杀猪刀般的叫声响彻云霄。
楼下大堂。
陈妈妈已吓得躲在酒桌下,双腿直发抖,整个烟雨楼华此刻都陷于一片绯红之中,久久不散,但见那诡异绯红逐渐漫出窗去,引得楼外百姓纷纷伫立,皆是害怕又好奇。
“你们瞧,这是什么啊?”
“莫不是妖怪吧,听说前几日,隔壁城镇还在闹鬼呢!”
“净瞎说,我都看见了,这都是那把剑散出来的,有个男的持剑冲进去了!”
“剑散出来的,那不就是妖魔鬼怪!”
“你傻啊,没见识,那怎么能是妖魔鬼怪,那是仙人!只有那些修真之人,才能拿神剑,这,可都是仙气!”
“仙气?真的假的,既然如此,你为何躲这么远,避之唯恐不及似的?”
“这、这个……那当然是我等都并非修真之人,哪能承受如此仙气,不跑快点,难道等死吗?”
“欸,那仙气飘过来了!”
“啊啊啊——快跑快跑!”
待到竹镜扶着姻莲走出来之时,门口早已空无一人,身后的烟雨楼华如同一片废墟,笼罩在血色下,只有陈妈妈唯一一个还清醒的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时不时传出来。
“你怎么样,还好吗?”
“竹姐姐,我没事。”
方才被倒塌的床架砸中头部,姻莲昏阙过去,竹镜差点以为她死了,现下心里一阵后怕。
姻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了。
“可是,那些人……”姻莲回头望向楼内,地上的人全都一动不动,“他们……”
“他们没死,你不用担心,只是被打晕了。”
“真的?”
竹镜叹气,“都是欺负过你的人,你管他们?”
“我只是不想竹姐姐因为我手上沾血。”
“……”
竹镜摸了下姻莲的头,“你要是再晚醒来一点,没准姓秦的真就被它杀了。”
姻莲笑了,小小的酒窝浅浅,她低眼看向竹镜手里握着的“它”,仍是惊奇不已,好奇又不敢碰,此时那剑只徒留下剑柄,剑刃又藏起来了。
“竹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耍剑的,这又是从哪来的?”
竹镜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我待会再跟你解释,来,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
她把姻莲安置在门前茶摊处,自己又回身走进烟雨楼华,从方才起她就感觉喉头一阵腥甜,想来是毒又要发作了。
她径直走到陈妈妈面前,剑刃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在她拿起的瞬间,立刻幻化成刃,指向陈妈妈。
真给面子,竹镜心想。
“把解药给我。”
陈妈妈看着剑尖,又看看那面无表情的少女,眼里早已没了光,只余一息失魂落魄,她靠着桌脚,“你还知道我有解药?”
“解药在哪?”
“你敢把我的楼砸了,自然是没了,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这不要脸的臭婊子!”
竹镜深感不耐,脸色开始苍白,疼痛没有给她多少耐心,她沉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陈妈妈讥笑一声,“哼,你才不会杀人,你以为我傻啊,这些人都没死,我晾你也没这个胆,我告诉你,解药,你想都别想,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老女人!
竹镜想骂出口,心头却猛然像被砸了一下,竟是有心无力。
两年前,陈妈妈就在她身上下了毒,算是她给自己的紫龙玉金镯出口恶气,也多要个保障,如若不是姻莲被欺负,她本也不想这么快跟她撕破脸。
这下……
眼前越来越晕,陈妈妈阴险的嘴脸也晃来晃去,竹镜深吸一口气,突然吐出一口血,猛然倒地。
闭上眼前,只有满楼的绯红印在她眼中。
……
擎苍宗。
瞭望庭上,一挺拔身姿立于廊前,负手而立,浓黑如墨的瞳眸盯着远方,在那繁星点点的天边,散着一层又一层诡异的气息,血红妖冶。
他缓缓抬手,手中一把散着冰冷幽蓝的剑,同样也有不输其诡异的气息。
“竟然出来了……”无声叹息融于空中。
“宗主,”身后传来少年稳重的声音,“要我去看看吗?”
“自然,不过,要记得带上帮手,不要太急躁了。”
“是。”
男人仍是紧盯着远处绯红,但思绪早已飘到不该飘的过去。
……
忘川渊。
幽昙宫中,身着绮罗紫金裳的女子,手逗毒蛛,姿态慵懒,缓缓斜倚在榻上,一双媚眼时不时看向远处天边。
笑意增大,她一甩手,将毒蛛甩到地上。
“自个玩去吧。”
毒蛛伸起前脚,伫足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在发怒,还是在撒娇,没一会儿,自个灰溜溜地爬到床底。
“来人呐。”
“宫主,有何吩咐?”
“二妹呢,把她找来。”
“二宫主她……不在宫里。”
女子冷嗤一声,“又跑去找夕怀了吧?真是养了两只白眼狼。”
“……”
“罢了,云长老在哪?”
“还在五毒蛇池中。”
“等她出来,让她来找我,就说,该去抢东西了,好东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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