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念看挽云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恐怕是严重的骨折。他担心:“你还好吗?”
“不好,疼。”
崴了脚,脏了裙子,还丢了脸。
这裙子上绣精致的缠枝花,今天特地穿上的。
挽云发钗凌乱地坐在地上,看着旁边手足无措的独孤一念。心想今天真是倒霉透顶的一天。
挽云看着渐晚的天,雨后的云霞薄薄的,就要隐藏在渐渐暗下的天幕之中。挽云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扁扁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沿着脸颊滑下来。
独孤一念不明白,明明刚才已经镇定下来开始要去找大师兄麻烦了,怎么现在又哭起来?
“你疼哭啦?”
“你不要说话!”
挽云气得心口疼,撑在独孤一念的手臂站起来,转头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你现在走都走不稳,我还是送你去惜花堂敷点伤药吧。”
挽云头也不回:“不用了,我回家。”
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可是她不搭理独孤一念,独孤一念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耐烦地说:“我答应你不去弟子堂找楚无锋,不会耍赖的。你别跟着我。”
独孤一念干脆拦在挽云前面:“千机林那么远,你走不回去的。”
挽云心想:要不是你一直跟着,我早就撕了爹爹给的移形符回到家了。她站在高一些的阶梯上,可以和从上往下的瞪独孤一念:“你让开,我可以自己回去。”
独孤一念却是个死脑筋:“我不能让你独自回去,这太危险了。”挽云知道自己犟不过这个呆子,无奈妥协:“行,那你送我去惜花堂看伤。”
独孤一念转身蹲下,对挽云笑:“上来。”
“你背我去啊?”挽云迟疑,印象里只有爹爹很小的时候背过她。
“唉,没办法。师父刚强调过御剑不能随意载人,我也不能顶风作案。”独孤一念心想自己如果御剑带挽云去惜花堂,一定又快又稳,心里可惜。
“好。”挽云小心翼翼地趴在独孤一念背上,手臂虚虚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独孤一念背起挽云掂了踮,往山下走:“你怎么这么轻啊?跟小六一样。”
挽云半张脸埋在独孤一念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小六是谁?”
“小六就是我们的小师弟。去年我们几个偷偷去宗外的燕城都玩,我扛着小六到处跑。”独孤一念想起那场面就高兴:“正好是上元节,街上都是花灯,好看着嘞。”
“玄霄宗弟子非任务,不得随意外出。你们是偷跑出去的。”
“哎呀,三师兄说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不出大问题,宗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挽云冷笑一声:“反正有你们大师兄包庇。”
独孤一念急于让挽云对大师兄的形象好一点:“这可没有,我们都是特地背着大师兄干的。”
“你不怕我告你私自离开宗门?”
独孤一念嘿嘿一笑:“求求你别告发我,我下次带你一起去……我觉得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嗯,我心善。”
独孤一念背得很稳,虫鸣更显山中的静。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挽云感觉困意涌上来,却也不想这样睡着,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背着挽云还是和背小六很不一样,独孤一念说不明白。
非要说的话,挽云更柔软,身体是温热的,淡淡的馨香是温柔的,连后颈上的吐息都是柔软的。
他又想起初见挽云时,挽云的笑容,像一朵舒展的花一样。他忽然觉得这件事上大师兄确实很不好,他怎么能让这个女孩如此伤心。
这可让他如何是好。他愧疚极了,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
“挽云,你还喜欢大师兄吗?”
“哼,所遇非人……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喜欢。”
“你不要喜欢大师兄了好不好,大师兄不值得你喜欢。”
“那当然,我最多喜欢完今日,明天就不喜欢他了。”
“那……”
“别再提你大师兄了,听到就恼火。”
“哦。”
那天的山路很长很长,有雨后山间新鲜的空气,天上有星星和月亮。独孤一念一心辨认方向,挽云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有她轻柔的呼吸和规律的心跳。
独孤一念常常遗憾,那时的他那么幸福,却那么傻,不知道。
月亮惜别柳梢,独孤一念终于背着挽云来到惜花堂。
惜花堂是药蝶谷设的分堂,有常驻的医修负责宗门其他弟子的简单医治和例行的丹药派发工作。
现在宗门平安无事,晚上只留了一盏灯。
今晚值勤的小医修莫希听见动静,探头看。发现独孤一念背着一个昏睡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受了重伤。
她急急忙忙跑出来,绕过独孤一念看,发现挽云只是睡着了,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了?”
“挽云从楼梯上摔下来,崴到脚了。”
莫希让独孤一念把挽云放在床上,仔细看了挽云的脚伤:“呀,骨折了,附近的韧带都拉伤了。”
她也不过豆蔻年纪,板起脸来已经有几分老医修的气质:“这肯定是受伤了还走了一好段路,你怎么不拉着点病人呢?”
独孤一念上次没养好伤就和人比试,就被她虎着脸狠狠地教育了一顿。他老实地点点头。到现在,他还是有点怵莫希。
独孤一念暗自心想自己先前应该强硬点,干脆直接把挽云打横抱起来。
当然,他也只敢想想。
“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让她在惜花堂歇一晚,敷上药过两天就好了。”
莫希看着一旁边直在傻站着的独孤一念:“你别在这里碍事了,赶紧回去。”
“糟了。”独孤一念突然想起自己还得和大师兄汇报情况。他同莫希说:“那我先回去,待会她醒来麻烦你跟她解释一下。”
莫希在原地愣了一下:“唉,解释什么?”
可惜话音刚落,独孤一念就召出飞剑化作一道流光飞远了。
挽云睁开眼,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小床上。扁扁的枕头,薄薄的垫子,硌得骨头疼。
她想直接坐起来,但是身上没力气。努力挣扎半天,无奈侧过身子,勉强用手把自己支起来。
昏黄的烛火映在墙壁上,壁上挂着书画,挽云的眼前模糊,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醒了!”
挽云眼前一下被照亮了。
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欣喜地将灯烛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柳眉杏眼,明媚可爱,不由让人心生喜欢。
挽云问她:“我这是在哪里……独孤一念把我送过来的?”
“原来是解释这个。”莫希忽然明白过来独孤一念意指不明的那句“解释”是什么。“独孤一念把你送到惜花堂来,就有事回剑崖去了。你今天先在这歇一晚,好好养一养伤。”
这么晚了还没回千机林,挽云怕爹爹担心:“我这是小伤,不必留宿惜花堂。有劳——姑娘怎么称呼?”
莫希确认自己已经将挽云的脚包扎得结结实实,抬头回答挽云说“我叫莫希,是今天值勤的医修。我年纪小,你叫我师妹或是莫希医生都可以。”
于是挽云借着上一句说:“那有劳莫希师妹给我开份药,我一会就回千机林。”
莫希一口回绝:“不行,这夜深人静,路上都是黑漆漆的。待会我给你喝碗安神汤,你休息好了再走。对了,这里躺着不舒服,我扶你去楼上厢房休息。”
医修服装原本干练,莫希忙上忙下的,衣袖裙摆像一只扑腾小蝴蝶。
挽云不愿拒绝莫希的好意,只得另做打算,拿出一道传音符来,和爹爹报平安。
“挽云,你第一次来惜花堂吗?”莫希见挽云对于堂里的构造很陌生的样子,不由问道。
挽云摇摇头:“是的,应当是第一次来。我也懂些医术,平日里有什么小病小痛都习惯自己处理。”
“难怪说我看你面生,还以为是没在值勤的时候遇上。”
二楼的厢房比起楼下的木板小床要精致舒适多了。
四柱的架子床,挂了防蚊虫的帘帐,被铺松软,枕头扎实。这屋里干爽。没有沾上外头雨水的湿气。
靠窗一边摆了张桌子,配两把椅子,可以想象在窗边一面品茗一面赏景的画面,真是一件乐事。
莫希给挽云送来的热水。挽云谢过。
她将发钗解开,用热乎乎的毛巾驱散了一身的疲惫。
她脱去沾着泥水的外袍,合中衣缩进被子里。她心里想着很多事情,但耐不住困意来势汹汹,很开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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