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念踏着飞剑来到山门前,远远地就看见三师兄秦歌和大师兄楚无锋。他把事情办砸了,心里打鼓。
“小念回来啦。”
楚无锋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拎这一坛酒。
“来,坐。”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独孤一念坐他对面,一般人做这种动作会显得粗鲁,而他做起来却更显儒雅洒脱。
独孤一念没有顺利完成大师兄的任务,紧张得冒冷汗。
偏生这样的紧要关头,还有人要来添乱。
秦歌殷勤地凑过来,“小念啊,这么晚回来,大师兄拜托你办的事情顺不顺利啊?”
然后他抽出腰间折扇,潇洒地打开,发出一道利落的脆响。他用扇面挡住半脸。凑到独孤一念耳边,然后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哟?该不会直接把人认错了,尴尬得没脸回来吧?”
独孤一念深吸一口气,咬牙忍耐。
“别是人家打你,你又不敢还手吧。”
秦歌双手一拍,捧住独孤一念的脸颊,左瞧瞧,右看看:“哎哟,可别伤着到脸了。瞧瞧这俊俏的小脸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独孤一念咬牙切齿地挣脱开秦歌的魔爪,念反手一道剑气就拍在那个要来晃去的脑袋上,一下轰出去三米远。
秦歌哎呦一声,应声倒地。
过了两三息,又不疼不痒地坐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他熟练地编回自己被震散小辫子站起来继续贫,一脸高深莫测地来了句:“急了急了,肯定是被说中了。”
独孤一念看着扇子上“风流倜傥”四个大字,只恨前天和他俩切磋的时候没有下死手。
好在大师兄没有细问的意思,只是叫停了独孤一念和秦戈的打闹,安排起明天的事情:“后日是清明,师父交代我们一起去看看寒酥。你们明天准备准备。”
“哦好,后天一早就去吗?”
聂寒酥是独孤一念的二师姐,早些年在宗门的任务里牺牲了。剑崖上的师兄弟隔几年就会去看看她,独孤一念并不意外。
楚无锋点点头:“嗯,是的。你今天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独孤一念本就心虚,如蒙大赦地御剑飞走了。
看见独孤一念飞远,剑崖上的气氛又凝重了下来。
秦歌收起嬉笑的表情,问楚无锋:“你年年不敢去见她。你明明知道当时要是去救,还有希望顺着灵力异常的方向找到师姐。”
楚无锋像是聋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喝酒。这坛似乎喝完了,他又开了一坛。
看见楚无锋如此装聋作哑的反应,秦歌气上心头,一把抢过楚无锋手里的酒,把酒坛子狠狠砸在地上。
坛子碎成几瓣,酒流了一地。
“七年前,我发现师姐的命灯要灭了,于是去找你。你竟不救!现在你在这里装深情有用吗?”
楚无锋终于开口:“我不后悔。我代行掌门之职,执规如执剑,公私分明,无论是谁都不得半分通融。”
秦歌气笑了,起身拔剑,剑尖直指楚无锋的门面。
“好一个代行掌门,好一个不后悔。这话你说得不亏心吗?”
“我想救寒酥,比任何人都想!”
楚无锋也把手上的酒坛子大力砸碎了:“可是当时宗门大乱,人手紧缺。寒酥正在探查出问题的大阵枢纽,我不能透露任务的位置。更不能随意决定增援任务。”
两个人对峙起来,气氛一下凝结到了冰点。
秦歌和楚无锋一站一坐。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硝烟气息的气息。
这两人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秦歌声音嘶哑,嗤笑一声:“是,你大公无私,牺牲了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现在才不过几年,你又想着攀上千机林主的独女往上爬了。”
楚无锋脸色沉沉:“这只是个误会,我已经让小念去处理了。”
秦歌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无锋,拂袖而去。
楚无锋也自嘲般苦笑一声。
抬头看天,雨过后的夜空格外的月朗风清。
偌大的流风剑崖只剩楚无锋一人,月亮半轮和美酒半坛,正适合举杯邀明月。
楚无锋难得地放任自己喝醉,他自言自语着:“我不后悔。”
只是那以后,生死茫茫,不敢思量,却自难忘。
他常常会梦到聂寒酥。
梦里,他和聂寒酥肩并肩地沿着剑崖的山阶往下走。
寒酥绷着高冷的脸,暗里偷偷拉他的手。
他的手心有练剑磨出的茧,恰好她也有。
两个会御剑的剑修,就这样慢吞吞地走着山路,手牵着手,谁也不说话。
走到梦的最后,寒酥忽然把手松开,停在原地,慢慢地消散成洁白的雪花。
“寒酥”是雪的意思。雪花纷纷扬扬,是留不住的。
哪怕伸手抓到了,也会在手心里融化。
把心事随酒饮尽,酒坛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开。楚无峰起身抽出自己的佩剑,轻巧地挽了个剑花。
他低头看向他的剑,剑身映出他的眼睛,眼中种种复杂的情绪。
他起身离开剑崖,从山门拾阶而下。
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夜很静,凉风习习,树影婆娑。
月光照在他身上,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熟悉的黑暗和血腥味将挽云包裹。
她的手脚麻木而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心跳加速着撞击在胸口引起令人窒息的疼痛。
挽云的意识却好像被从中身体剥离,冷静地旁观着恐惧至极的自己。她在心里默数:“五……三、二、一。”
吱嚓——不远处传来门与门框摩擦的声音,脚步声从左耳响到右耳,越来越清晰。
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两步,停了在面前。
短暂的安静中,强烈的濒死感把挽云淹没,她想逃,却甚至无处可躲。
雕花柜的铜环碰撞发出碎声,随后一道窄窄的光扎进来。
“救命——”
挽云从噩梦的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冷汗浸湿了衣衫。
她恍惚地披了件外衣,拨开轻纱床幔,坐到桌前。好一会才回过神,恍惚喃喃。“是梦啊。”
清早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挽云把窗子推开一半,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
窗前有一株垂丝海棠,如今已是落成了满地的红妆。
挽云将窗扉完全打开,垫着脚尖把身子探了出去,伸出手去够一枝低垂的海棠。
她刚想把那颗在叶子尖尖上摇摇欲落的水珠拨下来,余光却瞥见了掉在地上的晴蓝色锦布。
应该是被昨晚的大风吹来的——这地上的哪里是锦布?
挽云定睛一看,这是个蹲在楼下的人!
挽云惊呼出声,地上那人也被吓了一下跳。
那人站起来,后退一些,循声抬头。
挽云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长眉入鬓,高鼻深目,很是像是话本里霸道王爷的样子。
这时迟,那时快,那个蓝衣服突然一个助跑,蹬墙借力,高高地跃起,手撑住窗沿,就翻了进去。
挽云只感觉上一秒人刚刚从视野中消失,下一秒晴蓝色的锦布就罩面而来。前后左右都躲不掉,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挽云机敏地抱头蹲下,晴蓝色衣服擦着她的头顶翻过窗户,真是万分惊险。
挽云刚松了一口气,那个蓝衣服就转过身来,斜眼睥睨蹲在地上的挽云:“女人,你怎么在这里?”
挽云目瞪口呆,“我?”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天地良心,她本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是他突然闯进来的。这人怎么还反咬一口?
“哼!女人,不必装傻充楞扮可爱。我的心,早就全部献给半夏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抑扬顿挫地深情咏叹。
“啊,半夏!
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你又像水里的荷花。
我要追求你啊,却偏偏有人阻拦,只能在夜里辗转反侧地思念。
我对你的爱呀,爱不完!”
挽云无语到了极点,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站起,把窗户一关,挡在窗前防止蓝衣服逃跑,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快来人呐!我房间里进——”
那蓝衣服反应敏捷,连忙两只手交叠地捂住了挽云的嘴。
确认挽云没有再发出声音,他松开手。
一脸严肃紧张地把食指竖在嘴前,对挽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个人力气很大,来路不明。
挽云有些发怵,她握紧双手,盯着他的动作,准备使用攻击性的法器。
意外的是,随着他的动作,一块玉牌从他的领口里掉出来。好在玉牌有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没有摔到地上。
挽云眯了眯眼睛,看清玉牌上刻着的几行字:
“姓名:司徒空。请送回我回家:玄霄宗,鹤栖山北的燕子回楼。”
挽云一下就释怀了。
她把牌子拽过来,翻倒背面,刻着一道可以多次催动的符咒,是一种弟子们用于追踪敌人的追踪符,在这里估计是用来定位司徒空的。
司徒空见挽云发现了玉牌很是心虚,赶紧抢过玉牌藏到衣服里。
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可怜巴巴地看着挽云,连连恳求。“拜托,拜托,拜托。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回去。”
他这种能屈能伸的品质,让挽云叹为观止。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赶来的莫希担心的问:“挽云,你没事吧?我方才在楼下听见喊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