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怜芳回到门派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可就是说不上来。她摇摇头,将注意力投向擂台。
场上的比武还在继续,朱希已经连续战胜了十余名挑战者。但对面站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比试到现在,他难免觉得有些乏力,才反应过来,自己打的是车轮战。虽然他无意争夺武林盟主,但这般打法将使他陷入可笑的境地——他很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输给武功不如他的人。
他求助地望向徐琰。徐琰却似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捧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拂了拂杯沿,轻轻吹气后低头啜饮。他无奈收回视线,呼吸还未调匀,下一位挑战者已跃上擂台。
对方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方要开口,台下不知何人喊:“欸——!”
众人的目光经过搜寻,渐渐汇聚到同一人身上,那是个着男装的妙龄女子。
“没看到人家还没缓过气来吗?我倒有个提议,不若你先同方才下台那位打一打,赢了再来!”语调又轻又软,说出的话却十分俏皮。
有好事之徒调侃道:“我说这位姑娘,你跟台上的朱大侠有何交情啊?人家的未来老丈人都不心疼呢,你倒先心疼上了?”
在场的多是五大三粗的江湖糙汉,最喜听这种不着边的风流韵事,顾不上里头牵扯了当今武林盟主,纷纷先笑为敬。
那姑娘粉脸倏忽染上红霞,继而“呸”了一声,说道:“我不过是瞧不过眼罢了。怎么,不让人说句公道话?在场的号称是中原武林的英雄豪杰,呵,我看,跟市井流氓也无甚分别!”
这话得罪的人多了,旁边有人打着圆场道:“不过是句戏言,姑娘何必当真。”
台上的徐琰瞥了眼一脸茫然的朱希,高声道:“姑娘言之有理,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众人心想武林盟主态度如此客气,说不定这位姑娘大有来头,于是纷纷朝她望去,凝神屏息,只待她报出自家姓名。
先前调侃她的男人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大喊:“白色的剑,是神夙!?你是顾语?”
她扭头看了眼手上的剑,心头虽有诸多疑问,但首先问出口的是:“你知道神夙?”
“神夙!欧家神兵!!”有人嚷嚷道。
“神兵在手,武林盟主这把交椅岂不是十拿九稳?”
欧家神兵?武林盟主?
一粒种子被播撒至人们的心田。他们的眼神从疑虑慢慢转变为狂热。
接着有人问道:“谁是顾语?”
“顾语是什么人?”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欧家神兵为何会在她手上?”
“可惜了,一个无名小辈。”
看着逐渐靠近的人群,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刚退一步,后背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肉墙。
“这不是神夙!这只是把普通的铁剑!”她努力辩解。
仓啷啷,有人拔出她手中的长剑,直指头顶艳阳。精心打磨的锋利剑尖仿佛迎来了天神赐予的炽热光芒,耀眼地向四面八方映射。
“哇,世所罕见!”
“真正的神兵利器!”
有人由衷赞叹。
神兵携着日光舞动,为它的新主人清理出半圆的空地。握剑的手因极度兴奋而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声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喧闹声由远而近,劲风扫过,是有人踏着树冠旋风般席卷而来。
人们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不自觉地往擂台的方向靠拢。过程中,有不少人被推搡在地,瀑布的水声掩盖了不少未加内力而自然发出的叫喊与怒骂。
来人稳稳地落在人群前方让出的空地上。原来是个穿着肚兜,拿着蒲扇,打着赤足的总角小童。他笑嘻嘻地在空地上摆扇起舞。
接着,人们看到一支红彤彤金灿灿的舞狮队穿出树林,奏乐者跟在旁边吹吹打打,喜庆的气氛与另一边的武林大会格格不入。
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台上的徐琰也终于起身离了座位。
“三思殿何意?”徐琰的话盖过场上所有嘈杂的声音。
场下众人听说对方竟是三思殿,面上立刻显露出担忧。
小童闻言停止了舞动,锣鼓声戛然而止。狮子头被人丢至一旁,底下操控狮头的人走了出来。那人的身材相貌和装扮,竟与先头的小童一模一样。
只见他擦了擦汗,声音带着童真:“徐盟主召开武林大会怎地不给我们三思殿递帖子呢?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三思殿算什么东西,江湖异类,下一个灭的就是你们!”暴脾气的铁老三忍不住跳出来。
那童子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道:“但我们司殿说了,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特差我来给徐盟主舞狮助兴。”
“哦?三思殿一番好意,下人居然没来通报,真是失职。”
那小童不管徐琰话里的讽刺,嘿嘿笑道:“盟主莫要怪罪,庄里的下人们原是要来通报的,我怕他们太劳累,让他们都歇着呢。”
“歇着?”
咚——!
一具尸体被扔至擂台上,虽然五官已被摔得模糊不清,但身上的土黄色衣裳是在场众人都认得的式样。
“都杀了?”嗡嗡的议论声潮水般散开。
徐琰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心知不妙,没想到对方下手如此毒辣,他布下的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出了这样的事,却无人禀报,难不成都已经命丧九泉?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握紧。
“盟主怎么不说话?哎呀,难不成是生气了?”那小童露出疑惑的神情。
“三思殿,到底想做什么?”徐琰努力克制着怒气,对方若出手,他一个人可护不住那么多的江湖人士,到时候若有死伤,被人白纸黑字记下一笔,可不是那么好看。
“呵呵,没什么,其实三思殿不过是想趁此良机,见一见老朋友和新朋友罢了。”
“哦?”徐琰扫视过在场众人,“不知三思殿的老朋友和新朋友是?”
那童子手舞足蹈道:“老朋友嘛,就是苏时惟,新朋友嘛,就是顾语。不知道徐盟主认不认识?”
还未等徐琰说话,一位姑娘就被人推了出来。
“她就是顾语!”
“对,没错!”有人附和。
拿着“神夙”的人也被推了出来。
“你不是拿着神夙嘛,去跟三思殿的人打呀!”
“是啊是啊!”
“哦?原来神夙在这啊!”童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朝他们俩走去。
抢走“神夙”的江湖人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他的视线扫过最先出现的小童,发现他竟一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
“邪魔外道!”剑刚刺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令他头皮发麻。眼前一花,锐痛贯穿了他的身体。
倒地的时候,他看到小童手上的蒲扇边缘突出数条约莫一尺长的尖刺,尖刺上不停地往下淌着粘稠的液体,那是他的血。神兵掉落在他手边,甚至未沾到对方的衣角。他扯开一个古怪的笑容,死不瞑目。
在众人万分惊骇的目光中,小童捡起地上的长剑,用手指弹了弹剑脊,歪头问那姑娘:“假的?真的呢?”
她被骇在原地:“我说过不是神夙!我不知道!”
仍在滴血的蒲扇朝她伸去。
“小心!”
爆喝下,天空被数道光芒撕裂。童子急急后退,再次停下时,脚边半步外赫然插着一柄长剑,半截剑身没入泥地。身后的巨树被划了一道深痕,几缕属于他的断发从眼前飘落。他手背青筋暴起。细看挡在身前的蒲扇,上面的尖刺不知何时被五条蛛丝缠紧。不,蛛丝怎么会发出如此刺眼的光?突然,手上一松,是对方撤了力道。丝线急速抽离,最终与半空中的身影汇合。
未等他看清对方的面容,十根丝线渐次朝他袭来,将他脚边的土地轰出深浅不一的坑。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对方突然停止了攻击。烟尘后的人漫不经心地步步走近,风吹散了尘埃,年轻俊秀的面容逐渐清晰。
直至此刻,小童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邪笑:“苏时惟,司殿说了,可以用你手上的‘绝缕’,换你的命。”
“阁下的话未免太伤和气。”
人们循声望去,才发现树梢头不知何时立了个人,身姿翩翩,卓尔不群。
小童瞥了眼身后树上的剑痕,恍然道:“原来是你,雷煦。”
雷煦抱拳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哈哈哈哈。”他向后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舞狮队的后半截直立而起,越来越高,狮身从他身上垂落,一个身材极高大魁梧的壮汉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小童一屁股坐在他的肩膀上,既滑稽又可怖。
“俗世的姓名早已舍弃,允你唤我为狮行尊者。”小童翘着二郎腿道。
他身旁的九尺大汉白了他一眼。小童笑嘻嘻地介绍同伴:“至于他嘛~”
九尺大汉不耐烦地打断:“快做正事!”
“好好好!”小童面色一变,小脚踩在九尺汉的胸膛上,箭一般弹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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